第2章 此去,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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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过去,春去秋来。
前皇后薨逝于深宫,国相满门抄斩,已成了旧事,蒙上了尘埃。
七王爷乃是当今圣上胞弟,虽夺了军权,却永远囿于京城中,不可踏出半步。
而今的勤王府,只见得烟花之地的女子进进出出,整日里丝竹声声,歌舞不休。
这日,清晨。
古琴前一位娇娘盘腿而息,指尖拨动琴弦, 音律如清泉入谷,叮叮咚咚,转而如巨浪滔天,急促澎湃,收尾似风在耳,抚慰人心。
一袭浅蓝色袍子的楚承疆在她身后来回踱步,轻摇着一把玉骨扇,叹道,“余音绕梁,别鹤一曲,精妙绝伦。”
面纱遮掩的姑娘,纤纤十指平置于琴弦,低头致谢,“王爷,钟余月是否能进宫,竞选乐师?”
北梁年年入夏来朝贡,每到这个节骨眼,宫中便会甄选乐师舞姬一二人,若错失良机,怕是又要等上一年半载。
“啪。”
勤王楚承疆猛地收起折扇,“你可想好,此去,九死一生。”
女子起身行礼,“傅莲蓉已死,钟余月的命是王爷给的,今生无以为报,只愿为傅家讨个公道,手刃仇人,绝不后悔!”
是啊,当年的皇后傅莲蓉,一场大火并没有死,而是由勤王里应外合,乔装逃脱。
三年来,她夜以继日地学琴弹曲,只为有一遭,重回深宫,为傅家平反,让楚景岘那个伪君子以命抵命!
楚承疆眼底一抹不忍,“本王自知留不住你,当年的事我也有裙带责任。”
说罢,他转过身,望着屋檐上的青天白云,“去吧,莲蓉,如若不成,你就回来,本王送你出京。”
傅莲蓉应了声,行了跪拜大礼。
勤王乃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勤王,她傅莲蓉早就饮恨西北,那杯毒酒没毒死她,楚景岘是不是很失望?
三月二十一,宫门外热闹非凡。
民间甄选乐师,无论出身高贵或卑贱,皆可一试,由乐府掌事钦定。
登记户籍,姓名,年纪,所擅长之乐器,宫人便领着一队人马穿过巍峨的宫门。
他们有的粗布麻衣,有的锦衣华服,独独傅莲蓉一张薄纱掩面,教人看不清真容。
这宫中她是轻车熟路,通过崇阳门,抵达的是后庭腹地,坐落着内务府。
她往后望了望,是高高的红墙,往前看,是朱红彩凤,金玉房翎,那个人……现在应该在乾德宫批阅奏章罢!
傅莲蓉眸光黯淡了几分,旋即随入大流中,进入了司乐府。
司乐府院外空地摆放着——古琴,丝竹,编钟,萧和鼓……
凡进宫之人,都不是歪瓜裂枣,多为女子,个个亭亭玉立,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倒也看得过去。
验明正身时,傅莲蓉已过了宦官面省一环,而今,再过乐省一关,就能如愿进宫为乐师,编入司乐府中,受朝廷俸禄。
先考核的是击鼓之人,姑娘们纤细的手臂擂起鼓来丝毫不弱于男子,声声轰隆震天响。
再来就是编钟,矮个子是做不成的,编钟之前舞姿蹁跹,敲击的音色,缥缈又庄重。
“雪芮姑娘,这次司乐府只需两名琴师,我看啊,非你莫属。”
欣赏五花八门的演奏,傅莲蓉身旁传来了窃窃私语。
“对啊,雪芮姑娘乃是巡抚大人之女,自幼琴艺精湛,势必拔得头筹!”
“岂止呢!北梁觐见的大宴上,雪芮姑娘必定是那名扬四海之人!”
马屁拍得响亮,傅莲蓉想要忽视都不行。
她侧目多看了两眼,唤做雪芮的姑娘十七八岁,梳着双鬟髻,缀着白玉珠,胭脂如点绛,是生得娇俏可爱的模样。
听着奉承话,雪芮骄傲地仰起头来,仿佛掌事府新人里的一只白鹤,立于鸡群中。
就在这时,宫人尖声尖气道,“青州之女钟余月,试琴!”
“在。”
傅莲蓉起身走下台阶,缓缓地踩着莲步。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鬼鬼祟祟的,蒙着一张脸,该不会是怕弹得太差,丢人现眼吧?”
“也是,有雪芮姑娘在,哪位琴师敢争锋?”
訾议声入耳,傅莲蓉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了一张古琴前,她目空一切,双手放在琴弦上,静默了一小会儿。
“咚,哒,叮……”
一个一个的音节往外蹦,仿佛是初学者,第一次触碰银弦。
“不会吧?这也能献艺?”
有人嗤笑起来,司乐府的掌事,却眯着起眼眸来。
此女弹的,该是一首送灵曲……
这曲子,完全是张扬琴技的存在,由慢到快,几乎是整段高亢,仿佛是诉说着亲人离世的歇斯底里,若非强硬的功底,一般人根本弹不出来。
想要完美地弹奏出送灵曲,在磨砺中,定是十指鲜血淋漓,疼到锥心刺骨!
掌事毕生只听过一次,那就是前相国夫人……
就在这时,曲子果然转入佳境。
只见女子落在琴弦上的手宛若形成残影般,上一段音律还未飘散,又一段接踵而至。
在场的人,错愕无比,将才冷言冷语的,甚至捂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出。
琴有七弦,宫、商、角、徽、羽、文、武。
音弦交错,似有撼天动地的气势,骤然间,乌云遮住了骄阳,春日的风乍起。
此时,一道宫墙外。
玄黄衣袍的男子,面目如玉,闻声而望,“今日乐师比试?”
“回皇上,正是。”
宫人毕恭毕敬在身侧回着,男子剪裁入鬓的眉微微低垂,眼底是化不开的郁色,“去看看。”
寻常喧闹的司乐府,当下只有琴声激荡。
谁人也没注意到颀长身影出现,宫人正欲通报,男子竖起食指在薄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视线落在拨弄琴弦的女子身上,莫名地熟悉。
傅莲蓉专注于琴曲中,叮、咚、哒……
一曲终了,犹如雨过天晴,雷声消弭,屋檐下的水滴颗颗坠地。
朗开的铅云泄下一缕阳光洒在女子周身,她餍足地闭上了双眼,这一曲,献给逝去的傅家人……
直至此刻,近乎所有人都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抬起头来。”
男子醇厚威严的声色是命令的口吻。
傅莲蓉掀起眼皮,撞进男子深邃的眸子里,猝然间手脚冰凉,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中。
景岘哥哥……
她嘴皮子翕张,一眼,看到的是诛九族的圣旨,是天牢的绝望,是那杯断肠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