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冥町渊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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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兄?”
方辉轩不解,之前还老神在在的褚愿突然变得相当惊恐,就像鸭子见了猫一样。
褚愿牙关咬紧,眉头紧皱,全力运转万灵生息的心法,才把自己从那存在于梦里的荒废广场中拉回神来,随即身形一晃,立刻就被方辉轩以苍玄剑接住,褚愿喘着大气,说道:“谢了老方…”
方辉轩摇摇头,没说什么,既然褚愿不打算告诉他,那他也不会多问,而是说道:“状态不好的话,你可以回树屋去休息,我去走一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出口。”
褚愿一摆手,站直身,摇头笑道:“不,没事,还是一起吧,有个照应。”
方辉轩思索了一下,点点头,指向离他们大约两百米远的木屋,说道:“医生就在那屋里,我们还是先去找他吧。”
褚愿点点头,吐槽道:“这医生也是怪,说让我们跟着走,结果自己先跑不见了。”
方辉轩凝视了他两秒,说道:“不,褚兄,是因为刚刚你不动了,耽误了点时间,我看着他一路走进那木屋的。”
“诶?是吗?”
“嗯,是的。”
除去那荒楼广场外,冥町渊下的景象也确实让褚愿和方辉轩感到了惊讶,即使是在【长夜舞烬】中见识了枯骨荒漠的地下空间,褚愿仍然对那悬于这破败大地之上的昏黄将熄的残阳感到了由衷的震撼。
老旧的石子路以荒楼为起点,通向了那腐烂的森林,被呼啸的狂风卷得吱哑作响的木屋之上,积云掩映着残阳的余晖,将那长满了枯藤杂草的朽木高台略微的照亮了一些,却让它显得更加破败,还有那栋老藤满布的荒楼下的广场,那一份微妙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将一匹跑马放进了车流之中,看似同这景色相融,实则是如此的违和。
至于活动的东西...全是一些眼神麻木的行尸走肉,野兽、植物、老妪、老叟,有正在挖地的人瞥了一眼褚愿他们,随即低下头,继续刨起了土坑,像是在为自己送葬,有野兽撕咬着腐烂的根须,但那残缺的牙齿却无法啃下一块树皮,而植物们,居于路边,摆出了各种诡异至极的造型,像在跳那祭祀的舞蹈...
褚愿和方辉轩行走在通向木屋的杂草堆铺就的土路之上,打量着周围,但视线却渐渐的模糊,同时越靠近木屋越感觉脚步愈发的沉重,仿佛有人在拖拽着他们的腿脚,他俩都直觉性的明白了一件事,这路走不得!
两人一起停了下来,对视一眼,突然齐齐说道:
“这里总不会也禁灵术吧?”
说完,两人都笑了笑,随后于空中刻下咒符,两道传送符赫然出现,不得不说,这东西确实是奢侈品,太费灵素了,两人体内的灵素瞬间下去了近半。
不过能够平安通过这段路就是好事儿,并且这时候,褚愿的能力就显得额外的好使了,因为冥町渊下遍布充斥灭绝气息的灵素,寻常人是没法吸收炼化的,也就无法补充灵素,但褚愿可以,经过了半年的修行,他已经能娴熟的使用能力了,而且在参考了宵的能力后,褚愿现在还能够把被【当归】解构掉的灵素渡给他人,当然,这种事儿他一般是不会干的,只是现在情况不一般。
方辉轩对此眉头一挑,感到了十足的惊奇。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他是面瘫,还是天生面部表情不丰富,这人到现在就四个表情,挑眉、皱眉、微笑、面无表情。
对此,褚愿表示有空了带他到封不严那去治治,这样就可以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几秒后,他俩来到了木屋前,还没等他们敲门,那木门就自己开了,树医生沙哑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手中都运转起了一些灵素,随即走了进去。
这木屋里就比刚刚的环境好很多了,那装潢跟褚愿家在尚国的老屋里差不多,只是所有家具的颜色都是灰暗的,一盏烛灯就是这屋里唯一的光线来源,树医生站在一张木桌前,似乎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他指了指一边的座位,说道:“坐。”
闻言,方辉轩走到木凳边,坐了下来,而褚愿则是看着树医生床头生锈的相框和装在里面的已经朽掉的照片,那是一张合照,有人、有兽,也有开智的植物,只是都看不清人脸了。
褚愿皱着眉头,看着那坐在最中间的三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但又有些,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涯两端,也或许是因为时间给这张照片镀上了一层隔阂,让他与他们恍若隔世。
树医生头也没回,但是却神奇的知道褚愿在干什么,说道:“看可以,但别碰,那是我的界址点。”
褚愿一愣:“界址点?那是什么?”
方辉轩思索了一下,说道:“锚点?”
树医生仍旧在翻找抽屉,说道:“是我曾经还作为一个人的证明。”
褚愿和方辉轩表情一凝,悄悄的对视一眼,褚愿小心地问道:“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小子愚笨,没有听明白。”
树医生呵呵一声,沙哑的声音如同被扭曲的锈蚀铁线:“愚笨?你们可不笨。”
褚愿脸色一尬,挠了挠头,方辉轩接着问道:“医生,您曾经是个人类吗?”
树医生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说道:我曾经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太久了,我忘了,而今,我只是这破败大地上的一个苟活之物,说起那些过去也没有意义。”
褚愿看着那照片,眉头愈发紧皱,他能感觉到,树医生的心中仍然留有一丝郁郁感,他走到它的身边,问道:“您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吗?凭您的实力,应该很简单吧?”
树转过身,看向屋外,淡淡地说道:“人生病了,就要看病,就得有医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这个世界也病了,所以它要看病,就得有医生给它看病,我是这里唯一的医生,我如何走得?”
褚愿一怔:“您可以去找上面的人帮忙啊,诸天万界有这么多存世神明,总有人精通医术吧?”
树医生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又对着方辉轩说道:“你看起来像是在诸天万界长大的,你告诉他。”
褚愿一愣,就听见方辉轩平静地说道:“海鲨入河湖,结果只有同归于尽。”
褚愿不懂,问道:“什么意思?不是说天地境之后就能突入这里了吗?”
方辉轩摇摇头,说起了一个故事:“褚兄来自外域,自然不知,不过你应该知道,冥町渊起源于杀戒将军叶笑尘和潜龙大将轩辕世殇之间的一场大战,那是一场掀翻了半片森然的战争。”
褚愿点点头,他为了调查叶笑尘的资料,在兰衾和山地的监管下,把自己关在真央大图书馆里关了俩月,不过有关这位将军的记录相当稀少,褚愿翻遍了《通古纪实》也只找到了些许记载,其中就有这一场大战。
据记载,三万多年前,在叶笑尘刚入天地境时,因为某件物品与同为天地境的轩辕世殇之间发生了一次极其剧烈的争论,后来演变成了一场大战,两人从如今森然巡查司所在的地区一路打到了汌刀峡,那时的汌刀峡还不是如今的模样,在那场大战后,汌刀峡成型,而由于他们大战的余波,导致森然边境的尘海渗透进了这本就破碎的连绵大山中,形成了如今的冥町渊。
方辉轩点点头,接着说道:“褚兄想必是从通古纪实上了解到的,那么,就一定有一件褚兄不了解的事情。它没有被记录在案,据当时在森然附近游荡的劫掠者所述,引发两位将军之间剧烈冲突的物品,是一道原处主神的权柄,依据那时的说法,那道权柄,是曾经被【暴君】归弋所窃取的,能够改变现实世界一切已存在之物根源的【法典】!”
褚愿整个人都怔住了,心脏砰砰砰地又跳了起来——龟龟?!【法典】?那不是在阿清身上吗?
方辉轩见褚愿这副样子,继续说道:“看来褚兄也知道【法典】,那我就继续讲了,根据后来收集的各类传言来看,没人知道两位将军到底因何起了如此大的矛盾,只是有一点是后来流传最广的——【法典】遗失在了冥町渊之中。这个说法的最大佐证是两位将军都没有拥有那道权柄,并且三万年来祂也未曾现世过。”
褚愿觉得很不对,说道:“可是,也没证据吧?”
树医生沙哑地大笑起来:“嗬嗬嗬,证据?你还真是很讲道理的人,可最是恐惧流言蜚语啊小子。找诸天万界的人来帮忙?嗬嗬嗬,我以这残败的身躯一边对抗灭绝的侵蚀,一边抵御外来的所谓求道者,只是为了让屋外那些飘荡的家伙们能多活一点时间,哪怕多一天,也是多一点机会,带着这样的信念,我慢慢变成了这副模样,可是啊,过了三万年了,三万年!还是没有一点希望啊!这么多年的抵抗,这身体也要到头了,可是啊,哪有什么法典!如果有的话!我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改写这地狱般的现实!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或许是因为激动,又或许是因为绝望,树医生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浑身上下枝干都在开裂,褚愿赶紧上前,缔结咒印,以温润的药物之灵渡入到了它的体内,却没想这一下让树医生的面容更加扭曲了起来,整个躯干弯曲到了地上!
“小子!把那些滋补的灵素给我弄出去!你想杀了我吗!”
树医生狠锤地板,对着褚愿嘶吼道,那股威压差点将褚愿整个人碾在地上,褚愿赶紧伸手取出药物之灵,满脸不知所措地看着树医生,这时,树医生尽力开口说道:“你们,谁有…谁有灭绝气息?同类的都可以!恶意!破坏!毁灭!罪孽!把它们给我!”
方辉轩立马看向褚愿,褚愿却犹豫了,他不敢,小黑的力量太过于霸道,万一给这树医生灭了怎么办?可是看着那愈发痛苦的脸,褚愿闭上眼睛,心一横!手中瞬间聚集出大量的黑雾,向着树医生体内渡去,不一会儿,吸收了大量毁灭力量的树医生缓了过来,开裂的身躯逐渐地愈合了。
而因为一下子输出了几乎全部灵素的褚愿整个人向后一瘫,靠在了方辉轩及时飞出的苍玄剑上。
树医生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褚愿和方辉轩,说道:“唉,谢谢两位了,否则我今天恐怕也撑不过去了,只是…”
它看向脱力的褚愿,一把抓住他,又用一根藤蔓压住了想要动手的方辉轩,眼中冷光一闪,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逼迫:“你…为什么会拥有【引渡人】的权柄?你跟凌天是什么关系?”
方辉轩终于露出了第五种表情——大惊!
“褚兄?你?!”
褚愿被缠住四肢和脖子,现在只有一张嘴能动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引渡人,我这能力是天生的,还有,能不能松一点,我又跑不掉,您这么凶干嘛?”
树医生闻言,沉默了几秒,松开了褚愿,说道:“是我激动了,嗬,说来也得谢谢你们,多少年都没有这种情绪了…不过,你这力量一定是【引渡人】,我不会认错的…”
褚愿揉了揉脖子,又检查了一下方辉轩的情况,在发现都无大碍后,问道:“您别激动,我们现在反正也走不了,不如咱们一起商量下治病的事情,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诶,诸葛亮是谁?为什么我会说这句话?”
方辉轩很困惑:“臭皮匠是什么?是一种职业吗?我倒是知道封膜匠,那是给星舰镀保护层的。”
树医生也很困惑的样子,它也没听过这句话,褚愿见状,摆摆手,说道:“哎呀不管了,反正三个人的智慧总比一个人强,我可是准博士!所以,树大爷,您要不先跟我们讲讲这病因?”
方辉轩虽然还很好奇准博士是什么,但现在治病要紧,所以也点点头,树医生看着他们两个,沉默了良久,叹了口气,用一条枝干在空中刻画出了一份文契,说道:“签订契约吧,否则我不可能告诉你们。”
褚愿和方辉轩二话不说以自身灵素于那契约上刻下了印迹,树医生看了看他们,说道:“年轻人如此冲动可不是好事。”
褚愿摊摊手:“温大将军说过,年轻人就是得狂点才行,况且,您刚刚才激动了一回,我们这是有样学样,是吧老方?”
方辉轩点点头,沉稳地说道:“来则安之,这是我的原则,既然有问题出现在眼前,不解决了如何能进入下一个阶段?我修心多年,可不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有半点退缩的。”
树医生看他俩这样,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很感怀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们吧,有关这冥町渊的,病根。”
“这一切的源头,要从那场大战之前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