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重回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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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如此凉薄，洛青雪握着雪叶剑，一步一步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却不能停下脚步。
“洛青雪，赶紧滚回你的啸云宗去！”师父的怒吼在耳边响起。
她心如刀绞，师父怎么会说这种话？当年，明明是她救自己回来的啊！
十年来，师父对自己的关怀无微不至，她心中感激不尽，一心想着要报答师父。所以当宫辰要带她走的时候，她才要留下来，想着不能连累师父。
可现在，为何师父会这样对待自己？
九重花的声音又回想在耳边，“谁再敢擅自杀她，谁就是我九重花的敌人！”
师父……洛青雪泪流不止，难道师父是在保护我？那她为什么一定要将我逐出师门，做的这么绝？
大雨轰然而下，她再也不是九芳宫的弟子，她又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魔教叛逃妖女。
洛青雪面色煞白，雨水顺着她低垂的杏眼流下，她像石雕一样坐在泥泞里，尽量保持冷静思考。从她到啸云宗开始，一直到现在，她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与母亲长期的分离，与宫辰的幕幕温情，与谢白秋的姐妹情深，还有与师父的师徒之情……她不相信，老天就要这样对她赶尽杀绝！
她忽然想起师父早上和她说过的话：这么久都没有你娘的消息，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怀疑？
师父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
她思来想去，记起当初她下山之时，师父曾说过“为师的任务已经完成”这样的话。什么叫“任务”？“已完成”又是什么意思？完成之后呢？
她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坐在泥泞的地上，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过了一遍。
师父作为正道之首，来到华月山庄居然不先去见庄主华琛，而是先来见了自己，还说起母亲之事，接着又说要护自己周全。而且当时师父并没有丝毫怒意，只是封了秋儿的声音。
后来袁梦云恶言相向，师父也并没有阻止她，而且是等她被割了舌头之后才对自己出手。以师父的身手，不可能阻止不了自己，最后师父又说那是一个教训。
再然后，众弟子要杀自己，师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直接问悬济想要怎么办，这也太奇怪了。
最后时刻师父对自己说，以后谁要杀自己就是与她为敌……这句话明显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而是对着悬济真人说的！
她的心脏在狂跳，她又回想了一遍师父的那句话：赶快滚回你的啸云宗去！
难道师父这是在提醒自己，要赶快去啸云宗？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母亲出事了？
洛青雪想到此处，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娘这么久都没有传音给我，我传去的许多讯音也都毫无回应……娘这十年来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不理不睬过！娘一定是出事了！
师父是正道之光，自然不能与魔教有所联系，此处人多眼杂，所以她必须很隐晦地告知我母亲的消息。
所以师父才会将自己逐出师门，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毫无顾忌地回到啸云宗！
可是逐出师门这种处罚必须要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刚好这次无锋山之行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这一切都是师父早就谋划好的？
她抬起眼眸，泪水和雨水一同顺着她冰冷的脸颊流下。
“好！那我现在就去啸云宗，我倒要看看李兆思要如何杀我！”
阴暗的天空毫无光亮，白天已被乌云伪装成了夜晚。
洛青雪已浑身湿透，但她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之意，她一路都在思考着要如何取得李兆思的信任，如何才能将母亲救出。
半个月后，她已站在云江镇的无间客栈门前。
娘，辰儿，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们了。她心里呼唤着，一步一步走向万古山。
啸云宗就在万古山的半山腰，因与落云山之间隔着一个漫无边际的迷雾山谷，谷中气候变化万千，导致半山腰上也阴晴不定，所以烛火在啸云宗十分受人喜爱。
此刻申时未过，整个半山腰就已烛火通明。玉兰苑中，宫辰正左手撑着脸颊，侧卧榻上想着洛青雪。
自从上次被打了十雷鞭，他便被李兆思软禁在玉兰苑中养伤。这段时日，他整日闲来无事，喝茶逗鸟，不是想洛青雪就是想洛青雪，天天抓心挠肺地想见她。
但又见不到，就死磨子卿，一会儿念叨一句，一会儿念叨一句，差点把子卿给念叨没了。
邵惜炎和萧俊来看他，他便一顿牢骚，满口不离“青雪”二字，烦的两人也干脆躲得远远的。
此刻他又在唉声叹气，正道中人一个个都是死守规矩的货，不知青雪会承受怎样的审问？李兆思将他关在此处，什么消息都传不进来。
正想着，子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热茶嘿嘿笑道：“主人，我说个有趣的事儿给你乐呵乐呵？”
宫辰百无聊赖地瞟了他一眼：“除了青雪，什么也不能让我乐呵。”
子卿当即没了兴趣，“哎，我还想着让你去看一出好戏呢，没想到你这么没趣！”
“什么好戏也不如青雪从天而降有趣。”宫辰垂着暗淡的双眼，懒懒道。
子卿一撇嘴，转了转眼眸，“这戏可有趣多了。主人，我刚刚听他们闲聊，说山门外出现了一个女子。”
“女子多了，来来往往有何奇怪？”
子卿嘿嘿一笑，“怪就怪在，此女子身上满是血迹，一身的臭气，手里还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破剑，看起来活像个乞丐。”
“女乞丐？”宫辰微微抬了抬眼皮。
“是啊！”子卿清了清嗓子，“话说那个女乞丐呀，一身紫衣，面色冰冷，手中的破剑还冒着黑气。她硬闯山门不成，便和守门弟子大打出手，差点没宰了他们！”
“什么人这么胆大……”宫辰突然挺值了脊背，脸色一变，一对桃花眼瞬间睁大，“一身紫衣？黑不溜秋的破剑？”
子卿耸了耸肩，扬了扬眉，一副很得意的模样。
“你是说……”宫辰眼睛都要冒火了。
“主人，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不过她现在应该已经进入大殿，见到宗主了。”
宫辰大喜！
义父怎么可能随意就见一个女乞丐？一定是青雪！
他说着就要出去，却想起院外还有义父下的封印，他根本出不去！
见他急的冒火，子卿嘿嘿笑道：“主人，明天一早封印就自动解除了，你就可以去见她了！今晚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宫辰急得不行，用断愁扇狂打出数道花瓣，封印像傻子一样毫无反应，他只好作罢，抓心挠肺的等待第二天。
正如子卿所言，洛青雪现在已一步一步迈入啸云主殿。
空旷的主殿一切都没有变，大殿上空依旧黑气翻涌，四周烛火明亮。
黑水晶宝座上仍然坐着黑胖的李兆思，他的牛眼还是那么黑白分明，只是厚重的眼袋比之前更加倔强地想要扯下他的眼皮。
“臭丫头，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你的好师父居然没杀了你？”李兆思有些得意。
洛青雪似乎在这几天变了一个人，她明亮的杏眼中，多了几分稳重和深邃。
“李兆思，我回来不是为了杀你，当然我也杀不了你。”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毫无杀意。
“我只想见我娘，只要她一切安好，我愿意重新回来这里。”她的声音十分平静。
“此话当真？”李兆思狐疑地问。
“啸云宗的消息这么灵通，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毫无波澜地望着他。
见他目光警惕的盯着自己，便深呼一口气，无奈笑了一下，“如今我已无处可去，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里有我娘，有我心爱的人，所以我只能回到这里。”
李兆思浓眉紧皱，心想这个丫头好像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但她毕竟只是个丫头，又能拿自己怎样？
她若真回来了，雪叶剑就算在她手里，也是在自己眼皮子低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总比在那些正道手里强。
但他仍然心有怀疑，于是冷哼道：“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当这里是酒馆茶楼？”
洛青雪抬起眼眸，冷笑一声，“酒馆茶楼可不做收钱杀人的买卖，我已唤醒雪叶剑，这种优势，不是谁都有能力拥有的。”
她缓了缓表情，微翘唇角，“而且我娘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忍心抛下她一辈子不管？”
李兆思漆黑的眸子转了转，抬起下巴审视着她。
“我说过了，我只因为我娘回来。”她继续道，“我想在她身边尽孝。这么多年，她一定老了很多，我为人子女，却不曾照顾过她一日，实在昼夜难安。”说着眼眸已有眼泪打转。
李兆思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理。
从她走的那天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当日华月山庄发生的事情，他早就了如指掌，正等着她回来呢。
于是他满意地笑道：“好，你既然愿意回来，本尊看在你娘的份上，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他调整了坐姿，清了清嗓子，道：“至于你娘，她一切安好。今夜她已歇息，待明日一早，本尊就带你去见她。”
“李兆思。”她道，“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有二心。其实仔细想想，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不是？无非是你看不上我，我不服气罢了。”
“如果你不再嫉恨我，我愿意再唤你一声义父。”
李兆思面色稍惊，这丫头中邪了？怎么态度突然变得这么好？无锋山上还要杀本尊呢，这就要叫义父了？转念一想，难道真是被正道那群人给伤透了？
正想着，洛青雪又开了口：“既然认了你做义父，那以后我要和我娘生活在一起，你不会再反对了吧？”她目光如炬，宛若黑夜中的明星。
原来如此！李兆思忽然大笑几声，冷哼道：“青雪，义父就不必喊了。你想和你娘生活在一起，本尊当然无异议。不过，你还是要等明日见了她，问问她的意思才是。”
洛青雪心中一凉，如此说来，娘果然是有事了！不然他不会如此言语！
“好。”她依旧面色平稳，“那明日见了我娘，再说这事儿。”
李兆思点了点头，深不见底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她，“你还是住宁休院吧，你走之后，你娘不让碰那里的一草一木。”
“她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去打扫一番，所以那里一切都还和你走之前一样。”
“好。”洛青雪微微俯身拱手，便退出了啸云大殿。
李兆思眯着眼看着她的背影，臭丫头，本尊就看看你想要干什么！你想玩，本尊就陪着你玩，既能获得幻音的欢心，又能盯着你，何乐而不为？
啸云弟子们更新换代很快，认得她的弟子不剩多少。一路上，只偶尔有几个年岁较大的弟子一见到她就发出一阵惊叹。
洛青雪自顾自的回到宁休院，果然如李兆思所言，一切都和当初一样，甚至连那日她坐在院中等母亲过来的石凳，都还丝毫未动。
娘……她心中呼唤着，推门而入，里面陈设一如既往，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饱含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