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龙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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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若梅似乎并不知道洛青雪在跟着他，只小心翼翼来到落英园内，走到万枯古樱面前，慢慢伸出左手，将魔气注入树干里。
黑色枯枝依旧像雨伞一样瞬间撑开，满地残枝落叶漆黑一片，偶有金色光点一闪而过。大小枝干“吱呀吱呀”的疯狂挥舞，就像千万条黑色丝绸同时受到了感召。
一个晴天霹雳打破了所有欢乐，漫天乌云迅速聚集在海韵阁上空，越积越多，像是要把天都挤压在一起。
原本生机勃勃的落英园此时就像一片荒芜的坟地，所有的樱花树竟在顷刻间全部枯死！
而古樱周围那些掉落的枝干开始迅速生长，它们拼命攀上主干，眨眼间就长出了满满一树的墨绿色叶子。每一片树叶都宽大堪比扇面，叶子周围布满细小的尖刺，那些尖刺正左右摇摆，仿佛在等待贪婪者的触碰。
宫若梅眼见古樱中心慢慢打开了一个入口，里面忽明忽暗发着金光。
他嘴角轻微扬起，漆黑的双眸如鬼魅般闪动，红唇似血，或许那就是血染的红唇。
“天生异象，生死不论。机缘献祭，古樱重生。”宫若梅低声笑着，重复了这句话。
心道：今天就让你开一次花，这么多年，肯定憋坏了。
他迅速进入洞中，洞内墙壁爬满了黑色枯枝，地上散落着许多死去的樱花。
前方的金色光芒越来越强，宫若梅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逐步接近。
洛青雪远远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走过去。她很怕走过去之后，看到的一切会让她无法接受。
她本就怀疑他来此的目的，现在她终于越来越接近真相，却不敢再往前走了。
如果事情真如她所料，那她究竟该如何面对他？
正在犹豫，却见袁千祈撑着伞从空中飘然而落，进入了古樱密道。
原来，大雨忽然来袭，各门派弟子急忙收了物件退入神舞殿避雨，众人都还未曾从洛神节的气氛中转换过来。
袁千祈站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异象突现的天空，见乌云正如魔鬼般疯狂聚集，莫名出现的大群乌鸦盘旋在头顶哑哑乱叫。
“不好！”他大吼一声，当即吩咐各位长老和弟子们护住海韵阁，保护好袁梦云，然后撑起随身携带的那把金色的伞，一跃而起，迅速往落英园飞去。
洛青雪见袁千祈进入树洞，实在担心的紧，便不再犹豫，也远远跟在后面走入古樱密道。
正走着，忽听洞中有人谈话。
“梅儿。”袁千祈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苍老而绝望。
“绝天绫是上古神兵，近千年来曾有无数人前仆后继的来此夺绫。你来时踩在脚下的那条密道，就是用他们的鲜血铺成的！”
宫若梅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么熟悉，“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洛青雪猛然停下脚步，全身冰凉，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袁千祈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摇了摇头，问：“你可听说过云无梦？”
宫若梅双眼微睁，袁千祈为何要在此时提起此人？云无梦是他曾经最崇拜的舞伶，可惜早早病逝，无缘相见。
“当然知道，他可是名震一时的绝世舞伶，可惜天妒英才。”
袁千祈点点头：“宫若梅，你是天降的舞者。如今你误入歧途，为师实在不想你的大好前程就此断送。”
“云无梦这个人已压在为师心头二十三年，今天为师就将整件事说与你听。望你能以此为鉴，悬崖勒马，不要再错下去。”
宫若梅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保持着警惕，没有说话。
许久，袁千祈才缓缓道：“云无梦是我的第一个弟子，他天资聪慧，是天下最完美的舞者，和你很像。”
“那时为师第一次收徒。为师想着我们年龄相差不多，又欣赏他的才情，便把他当做知己来看待。天下闻名的《天龙三醉》便是我二人一同创造的。”
“能达到如此成就，您与他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知己。”宫若梅紧紧盯着他的所有动作。
袁千祈捋了捋稀疏的胡子：“《天龙三醉》是一支双人舞，两人在肢体的若即若离中，逐渐心意相通。这虽是醉酒后的真情流露，但其实也表达了对初心的坚守。”
“你说的对，我们是知己，但更是师徒。为师从没有想过，他那样一个谦谦君子，竟和你一样，趁着为师闭关之时来此盗绫！”
他双目半眯，双眉紧蹙，原本精神的目光铺满灰色。
停了好一阵子，才仰头道：“但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为师。他以为他的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可绝天绫是我派至宝，怎会如此疏于防范？为师不愿拆穿他，还时不时提点他莫要忘记初心。”
他缓了口气：“在常人看来，绝天绫是这世上最美最珍贵的披帛，犹如琴上丝弦，笔下青绿。所以即便很多人根本不会使用，也想将它占为己有，因为它美丽无暇，又名声在外。”
“对于修行者来说，尤其对于舞道修士，绝天绫更是不可抵挡的诱惑。所以当无梦迷失其中的时候，为师并没有责怪他，也和现在对你一样，苦口婆心地劝说，只可惜……”
袁千祈停了下来，薄唇蠕动，目光中夹着隐隐恨意。
宫若梅心中微微一震，他预感到云无梦很可能并非如人们说的病逝。
又沉默许久，袁千祈才继续说：“他恨为师阻止他，更恨为师未将绝天绫传给他，所以他竟欺师灭祖地妄想杀了为师！”
“所以尽管千般不舍，为师终究还是杀了他！”袁千祈漆黑的瞳孔霎时凶光大露。
“你永远都想象不到，一个师父竟可以对自己唯一的徒弟如此狠心！只要是他碰到过绝天绫的地方，为师全都给他割了下来！连一根手指都没给他留下！”他的面目因痛苦而扭曲，仿佛眼中又看到了那一幕。
袁千祈冷冷盯着宫若梅，厉声道：“一个经不住诱惑的天才，就是这天下最大的危害！”他目光中的凌厉似乎下一秒就会割断他的喉咙。
宫若梅惊出一身冷汗，磐石一般立在那里。
眼前一贯谦逊温润的师父已变成了一头野兽，正对着他嘶吼，就要向他发起进攻，所以宫若梅已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场苦战！
却没想到，袁千祈竟长舒一口气，垂下眼尾，无力道：“所以无梦之后，本座二十三年来再未收徒，直到看见了你。”
“梅儿，你和无梦很像，为师第一眼见你，就知道是他回来了！所以为师才想将《天龙三醉》传授与你，希望你能将其传承下去。”
宫若梅呵呵笑了笑，抚摸着手中那条闪着金光的黑色长绫，“真没想到，您竟如此看重我。”
他缓缓将其举止胸前，抬起眼帘望着他低声道：“只可惜，从拜入海韵阁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为此而来，别无其他。”
“你说什么？”袁千祈瞪大眼睛，满脸震惊：“你，你居然一开始就为绝天绫而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怒火攻心，竟开始咳嗽。
海韵阁自云无梦事件之后，收徒规矩就变得十分严格，也再没出现过类似事件。如今听宫若梅此言，似乎早有预谋。
从鸾凤会到海韵阁，再到打听出绝天绫的所在，直到今天解开古樱密道之谜，仅凭宫若梅一个人绝对做不到这些。
仔细回忆，鸾凤会上，宫若梅是以华月山庄的名义参选的，难道是庄主华琛那个老家伙？这不可能，华琛为人公正光明，绝不会做这种勾当。
况且华月山庄有自己的神兵要守护，哪有闲暇来搞海韵阁。
那他到底是何来历？
难道是魔教？想到此处，袁千祈全身都发出一阵寒意。若果真如此，那这件事就绝非是他海韵阁一家能解决的了！
“你身为正道弟子，怎能如此行事？你可知世上但凡有神兵异动，这天下苍生都要跟着遭殃！”他故意试探着，想引他说出来历。
宫若梅眯起眼睛冷哼：“天下苍生与我何关？”
一提到正道，他就会想到十年前被烈火烧光的石梅村和夺人财务的悬济医馆。
“你们正道天天喊着保护苍生，可当苍生受苦之时，你们在哪儿？在天下苍生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这些正道却为了一己私利而趁人之危！”
袁千祈难以置信他竟是这样的想法，难道他是有心魔，才被迷了心智？于是他又缓了缓气息，耐着性子不愿悲剧重演。
“宫若梅，或许你经历过人世间的不公，但这并不能成为你自甘堕落的理由！”他握着拳头，脸上的肌肉偶尔抖动，“你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路。”
“更好的路？”宫若梅大笑，然后十分平静地说：“我与你们不同，你们可以选择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却不能。”
“有何不能？难道在这里的这段时日，不是你想要的？”
“那都是假的！”
“你对舞道的热爱是假的？你每日凌晨就来这里练习也是假的？你我的师徒之情也是假的？”
一阵沉默。
许久，宫若梅才紧闭双眼长叹一声，将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只剩下冰冷。
“袁老阁主，我很感激您如此信任我，与我说了心底的话，这些话会永远烂在我这里，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可是，我今日必须拿走这绝天绫！”
“你叫我什么？”袁千祈眼中的怜惜消失殆尽。
宫若梅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若梅与您，终究不是一路人。”
“逆徒！”袁千祈说罢手中瞬间出现十几道金光！那金光组成一个环形悬浮在他手中的金色伞面上，眨眼间直奔对方飞去！
然而宫若梅巧妙借着绝天绫蓄力，黑色的长绫金光大作，竟轻轻松松就将这十几道金光紧紧缠在一起。宫若梅瞬间将这金光甩到一旁，又闪到袁千祈身后，一掌打向了他！
黑色的魔气从他掌中飞出，霎时化成一只短剑，直入袁千祈后背！
只听一声惨呼，袁千祈已摔到地上，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口中喷出，看起来就要油尽灯枯。而他背上的短剑也顷刻间化成魔气逐渐消散。
“宫若梅！原来你的修为也是装的！如此藏头露尾，你果然是魔教妖孽！”他恨的咬牙切齿，只想将对方碎尸万段！
宫若梅低声笑了笑，眼角吊起：“不然我怎能如此顺利就入了你的眼？”
“不过另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你竟对我一丝防备都没有，还亲口告诉了我古樱的秘密，真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说罢放声大笑，甚是得意。
袁千祈已双拳泛白，随时准备要了对方的命！他眉毛立起，怒目而视，咬着牙道：“魔教妖孽！你究竟是什么人？”
宫若梅冷眼看着他，嘴角微翘，仿佛一个惊天阴谋已经得逞。
“很快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