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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佛道皆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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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佛道皆无缘

话说过江龙对“龙上身”从愤怒窝火变得忐忑不安,他自己没办法解决、迫切需要找长者来释疑解惑,于是燕子窝巷的老祖宗刘娭毑就成了最好的对象。

刘娭毑住在过江龙的正对面,燕子窝巷2号。她老人家今年九十五,逢年过节就上电视、是领导们下基层慰问的“明星”,于是变成了全市有名的“寿星”,是居委会和街道办的特护对象,政-府专门安排了办事员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刘娭毑祖籍江*苏,解放前在上*海某私立学校就读,典型的江南女子,抗-日期间因躲避战乱而流落星城,最终成了这燕子窝巷的“原住户”;儿孙都在国外发展得不错、每年都有大把的美-金寄回来;因为高寿且耳聪目明、脾气随和人缘好,所以就成了燕子窝巷的老祖宗——不但燕子窝巷土生土长的原住户对她恭恭敬敬,就连租住在这里的外来户也对她客客气气。

过江龙来到刘娭毑家、发现高满嗲也在,两个耄耋老人正在说事儿。原来,燕子窝巷的一个老街坊去世了,他们商量着去吊唁——那位街坊几年前搬出了燕子窝巷,跟儿子去了某机关宿舍居住,那公-务员小区设施齐备条件很好,冬天有管道热水夏天有中央空调,算是享福了,谁知道这才七十二岁就走了(死了)。

过江龙不好插话,打了招呼后老老实实地听着,等呗。

两个老人家又聊了一会吊唁的事情,高满嗲起身笑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老姐姐,我今年八十三,说不定哪天就先走一步了!”

刘娭毑瘪了瘪嘴,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拿了蒲扇站起来送客。

望着两位伤感的老人,过江龙鬼使神差地说道:“满嗲、娭毑,你们以后不要喝陈家井的水了,买矿泉水喝!”

高满嗲笑了:“活盖咯(怎么了)你?你们公司不是卖饮料和零食吗?是不是现在又卖矿泉水了、所以找我们两个老家伙来推销矿泉水?”

刘娭毑见过江龙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用蒲扇点了点高满嗲:“你去打你的牌咯。”招了过江龙来身边坐下:“伢子,有事吧?”

过江龙犹疑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地往外蹦:“娭毑,我跟您老人家讲件事,您莫笑我哈……”

刘娭毑虽然饱经沧桑满头白发、但骨子里依然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贤淑与善解人意,她微微点点头轻摇蒲扇:“嗯,你说。”

“昨天晚上我在井边喝水摔了一跤,您还记得噻?其实,我那不是自己摔的、是被龙撞的!”

“被龙撞的?”刘娭毑停了蒲扇,“嗯,你当时是讲了‘被龙撞了’的话。可是,当时井边上那么多街坊,没一个人看见有什么龙啊?对了,你当时还问二端有没有看见龙撞你,是吧?”

“对对对!”过江龙见刘娭毑没有笑话他,心下振奋起来,噼里啪啦地说道:“我趴在井边喝完水,然后看见井里出来一条龙——和电视里的龙一模一样——那条龙对我点了点头,对着我就冲了过来!我吓得要死,往后面一躲,结果就摔了一跤!”

刘娭毑的蒲扇没动,嘴里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全身就出了好多黒汗,我自己都不知道!二端说我身上臭,我还去打他……”

想起昨天晚上的打闹,刘娭毑摇着蒲扇笑:“确实是你身上臭。”

“是啊。所以我赶紧去洗澡,结果把手机淋坏了!我当时骂了一句‘撞鬼哒’,没想到有个声音对我说:我是龙,不是鬼!”

刘娭毑的蒲扇停了:“有人和你说话?应该不可能吧?你洗澡的时候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在厕所里吧?二端那时候在井边乘凉……”

“是啊是啊。我到处找,就是没找到说话的人!”过江龙扯了扯耳朵,“那个声音说他是龙、原先住在陈家井里,是我三跪九拜请他出来的,然后他就住到我脑壳里了——您说搞笑不咯?我明明是趴在井边喝水、他硬要说我是三跪九拜,气死我了!”

刘娭毑笑得满脸杏花开:“你当时那个样子确实像三跪九拜在‘拜井’……”

“我不信鬼神不信菩萨我拜个屁的井!”过江龙急了:“可是,真的有声音在我脑壳里响!”

过江龙絮絮叨叨地讲,刘娭毑的蒲扇停了又摇、摇了又停。

“……他说陈家井周边的土地都污染了,是他每天在清除井水里的毒素,要不然这水早就不能喝了……”

听到这里,刘娭毑的蒲扇又停了:“哦?你把原话说一遍?”

过江龙仔细想了想才开口:“原话好像是——陈家井周边的土地二十多年前就被污染了,井水不能直接饮用……”

刘娭毑拿扇子拍膝盖:“这样啊,好像有道理!回龙山那边的白沙井远近闻名,小半个星城的人去那里打水泡茶,后来井水里长了虫子,没人敢喝了,政*府治了虫才有人喝,但味道不是原先的味道,可惜了……这陈家井的水我喝了几十年,还是蛮好的,一点味道都没变,原来是龙在保佑陈家井!现在那龙到了你身上,以后这陈家井的水肯定也会像白沙井那样不能直接喝了——哦,怪不得你要我们别喝了呢!好伢子,你有善心啊,怪不得龙都喜欢你……”

过江龙脸都白了:“喂喂,娭毑,您真相信有龙啊?”

刘娭毑停了蒲扇、眼神变得悠远。

她亲历过“龙”的事情。

那是1934年,她16岁、在上*海读书,《盛京时报》报道后,导致火车票一票难求!那事情当时闹得很大、沸沸扬扬妇孺皆知;很多学生不信、她没去,兵荒马乱的、一个大姑娘怎么敢到处折腾?而且啊,人们都说了,爱新-觉罗的气数尽了、溥-仪的满洲-国保不住了,后来啊,真的就应验了……

想到这里,刘娭毑坐正了身子,慢慢说道:“龙的事情传了几千年、都说我们是龙的传人,我觉得吧,信则有、不信则无……”

“问题是我不信啊!我不信他还赖上我,您说我冤不冤?”过江龙哪里知道刘娭毑想起了往事?他急得差点快哭了,“要不我叫他到您这里来?”看见刘娭毑没反对,过江龙扯开喉咙大叫:“你给我出来!”

脑海里没声音。

接连嚎了几嗓子、还是没声音——那个来自陈家井自称是龙的家伙仿佛是闻着香风去追美女的死舔-狗,比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长安女还不如,长安女还知道姗姗来迟,那该死的龙既然是百呼不应!

过江龙气得哦!

“混蛋,你给我出来!”

哪里有龙出来?

“踏马的,赶紧出来!”

事实证明过江龙不是可以号令龙王的玉皇大帝,他再怎么叫再怎么吼也是白搭,就是没龙出来!

过江龙气得哦,全身气鼓鼓就像发怒的河豚!

望着过江龙在那里气急败坏地干嚎,刘娭毑劝道:“莫急咯伢子。你不信就不信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了……”

“可是,真的有声音在我脑壳里响!”

看见他一脑门子的汗,刘娭毑拿了毛巾帮他擦汗,一边说道:“伢子,你是有点怕吧?按你刚才说的来看,‘龙上身’对你没有坏处只有好处,你莫怕咯……”

“我不是怕,是烦!”过江龙接过刘娭毑的毛巾自己擦,突然愣了——出汗了?上午在太阳底下跑了那么久没出汗,现在出汗了?!

刘娭毑见他发愣,只以为是他心里害怕,犹豫了一下又劝道:“伢子,你要是实在怕呢、就去烧炷香——‘开-福寺’你知道噻,还有阅麓山顶上的‘云-麓宫’——去烧炷香、求菩萨保佑……”

老人家的话还没说完呢,过江龙突然咧嘴笑了:“我出汗了呢娭毑!”把毛巾塞给刘娭毑,一蹦三尺高:“我好了!娭毑,我好了!”

老人家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却看见过江龙点了烟一边抽一边吐槽:“切,我才不去烧香呢,那帮子和尚道士给我烧香还差不多!娭毑,您是不晓得呢,他们嘴巴上自称‘贫僧、贫道’,其实一个个有钱得很!我看见有和尚在五一路上开宝马带妹子兜风!和尚开宝马也就算哒,他还闯红灯!牛吧?!最好玩的是——我在阅麓山看见两个道士抽烟!您不晓得道士也抽烟吧?哈哈,我也是头一次看见!抽烟就抽烟吧,竟然抽一百多块钱一包的高级烟……”

刘娭毑这才反应过来,急得拍着蒲扇叫:“伢子诶,你积点口德咯,莫打乱港(别胡说八道)!”

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的过江龙兴冲冲地进了屋便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纸板又跑到楼上去拿笔。杨二端洗了碗过来一看、只见纸板上写的是:不要生喝井水!

杨二端辍学后一直自学,典型的“小学文凭、高中文化”,此刻看见那纸板上的字他笑得没鼻子没眼睛:“不要生喝井水?你的意思是等井水熟了再喝?现在七点二十五,还要等多久井水才熟?一个小时?一天?还是一个月?”

你个小栗子(小屁孩)把井水当什么了?馒头?西瓜?你写个“不要喝生水”就行了噻——嗯,阿龙哥把中文系读蠢了!

过江龙觉得自己上午屠龙没成功但下午与龙争斗后能出汗想抽烟是扳回了一局,于是心情大好、不和杨二端抬扛,他把笔塞给杨二端:“把笔划描粗一点,挂到井边的树上去!”也不管杨二端的嘲笑,哼着小调去洗澡。

洗了澡出来过江龙只觉得神清气爽,看见那纸板在树上随风摇摆,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想喝酒了——靠,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只想着“龙上身”、竟然忘记喝酒了?狗屁的龙,混蛋的龙,靠!

回屋拿了一个色泽金黄的竹筒出来,扯开塞子,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仰头喝了一口,小心翼翼地吞咽,深怕像中午那样喷出来——直到酒水全部咽下去、一股酒香浮上来,这才彻底放心、拍着竹筒傻乐。他觉得自己通过抗争赢了一局,最起码的是、被“龙”欺负的憋屈感少了那么一丝丝!

本帅哥又能抽能喝了!

看看,这就是过江龙的“青涩”!

读者朋友们,如果是你“龙上身”,你肯定会觉得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是一场造化、是一种荣幸,对吧?而过江龙呢、他是觉得被欺负了!如果“龙”让你变成无垢体百病不生还让你不知不觉地戒烟戒酒,你肯定很高兴、甚至想着要得到更多的好处走上人生巅峰,对吧?而过江龙呢、他不开心,不想得到好处,他就想抽烟喝酒、就想恢复原状变回自己!

这是个性还是叛逆?

是对是错、是福是祸?

现在不好评价。

但可以肯定,这不仅仅是过江龙的青涩。

读者朋友们,你有过这样懵懂稚嫩的青涩期没?

过江龙家里世代酿酒,酿好的高粱酒用坛子封存。在酒气熏天的环境里长大、过江龙自小就爱喝酒,一天不喝就不舒服,仿佛他血管里流的一半是血一半是酒,喝多了的时候还顺手把自己的基因泡在了酒坛里——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他每个星期都用塑料瓶子带酒去学校喝,被同学举报后因为酒太好太香、于是师生同喝,只不过喝酒的地方从学生宿舍变成了教师宿舍。

来省城读书就麻烦多了,一年才回一次家,不能再用塑料瓶保存酒水,否则“塑化剂”融进酒里既影响口感也对身体不好;另外,路途遥远,酒坛子不方便携带,万一碰烂了酒坛那就糟糕了!不要说香醇的美酒洒了可惜,就连那坛子都很珍贵,一个个酒坛包浆饱满色如黄玉、漂亮得能让人目不转睛!据过江龙老爸说、在他手上根本就没买过坛子,那些酒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知道有几百年了,弄坏一个都是罪过!

瓶子和坛子不能用那就用竹子呗,这事儿可难不倒勤劳智慧的大山子弟——把高粱酒灌进竹筒,布条塞紧,搞定!

就这样,坛子酒变成了竹筒酒,过江龙每次回家过年都要带许多竹筒酒来省城,然后被伍胖子李茂德他们疯抢、被高满嗲杨二端偷喝,过江龙既不小气更不生气,开心地笑呵呵。

江风阵阵暮色蔼蔼,此刻的过江龙是左手酒右手烟,觉得自己恢复了正常的他快活似神仙。小饮了一会拿手机一看、还不到八点,正准备去麻将馆看高满嗲打牌,伍福图的电话来了:“死阿龙,在哪里潇洒咯?”

“没你潇洒,窝在燕子窝当燕子。”

“靠,这么老实?这不像风流倜傥的你啊?要是你今晚不去给失足妇女接足的话,那我们就去上刀山下火海、为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而奋斗,怎么样?”

“死胖子,说人话!”

“说人话就是——我老爸想见你——出来走两步?”

过江龙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事儿有点怪——伍胖子的老爸叫伍永刚、是省工-商局的副厅级干部,在他们家蹭饭时见过几次、点点头而已,现在怎么特意要见我?

“伍叔要见我?靠,你小子是打着你老爸的旗号又想来搞我的竹筒酒吧?告诉你哈,本帅哥的存货不多了……”过江龙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不让手机沾水——是邝老板的备用机,再淹死就尴尬了——他正小心着呢,手机里却传来伍永刚的声音:“阿龙啊,是我!听福伢子说、你能分辩出A酒的真假?”

这话让过江龙扯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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