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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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书房里。
顾灿“啊”了一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给我按按肩颈。”
叶云洲垂眸笑了一下，老老实实过去给她按。
“不行，仔细看后发现这些人的字比我都不如。”顾灿很生气，感觉钱白花了。
叶云洲的动作很轻，闻言捏了捏她的后颈：“那要不我们灿灿出战？”
顾灿一听，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否决了：“算了，我不行的。”
况且她学的书法和这个时代还是有点差别的。
顾灿平日里写字都是尽量模仿这个时代的字体，好在她有基本功，倒也学得很快，没有让人怀疑。
但日常糊弄一下可行，要是真去比试，她的字体也不够仔细推敲的。
叶云洲还是笑，他把顾灿抱起，让她坐在桌子上。
“别愁了，我们已经有人选了。”
“真的？谁啊？”
顾灿猛地抬头，不曾想二人距离太近，鼻尖刮过叶云洲的嘴唇。
看上去就像是叶云洲亲了她一口。
两人都是一愣，回过神来叶云洲低笑两声：“灿灿这是在索吻吗？”
顾灿像炸毛的猫一样，眼睛瞪得可圆了：“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污蔑我。”
叶云洲只笑，不说话。
这让顾灿觉得心里嘀咕，他不会真误会了吧？
顾灿坐在桌上，叶云洲站在她身前——只要回到府里，他都是站着。
“别笑了，你还没告诉我选的是谁。”
“是前任翰林学士的曾孙。”
顾灿：“……”
她眨眨眼：“这么复杂？曾孙你们都能找来？”
叶云洲回忆了一下寻找的过程：“也不是很难。皇上不是让人举荐人么，朱志山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这个曾孙的存在，亲自上门要了他往日练习的字册，献给皇上。”
顾灿想到那位大理寺卿，看上去不着调，关键时刻倒是有点人脉。
“皇上就这么定下了？”
“嗯。”
有人选是再好不过了，只是……
“能赢吗？”
顾灿本以为叶云洲会说“没问题”，没想到他沉凝片刻后如实道：“五五开吧。”
“嗯？这么没自信？”
说完她似又想到什么，马上问道：“你说，对面这回派出战的人不会也是什么大书法家的孙子吧？”
“应该不会，”叶云洲好笑，“哪有这么多大书法家？皇上也说了，让莫予不要紧张，不论输赢，都有赏。”
顾灿知道，叶云洲内心是很希望赢的。
同时她也知道，一旦他们赢了，粮草解决了，叶云洲就会……离开京城。
顾灿突然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是冷吗？我去关窗。”叶云洲说着就要去关窗。
一只手把他拽了回来。
顾灿双手交叠在叶云洲后颈，她歪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
有这么一瞬间，叶云洲觉得她像是鬼神故事里那些勾人的妖精，美得让人惊心。
他喉结上下滚动，再出声嗓音有点嘶哑：“怎么了？”
“不用关了，我困了，抱我去床上。”她高高扬起下巴，颇有种发号施令的味道。
叶云洲乐意至极：“好。”
灯影下，他们的影子逐渐交缠在一起。
叶云洲弯下腰抱起顾灿，紧紧贴合的肌肤在暮春的夜里，是唯一的热源。
……
比试当日，顾灿在书香殿里见了几个生面孔。
她顺手抓住边上的方宁问：“这几人是谁？”
还坐在这么前面。
方宁“哦”了一声，解释道：“这几个都是先帝的老师，曾经的帝师。这场比试为了公平起见，找了他们几人做裁判。”
难怪，顾灿心想，这一个个看上去平均年龄起码八十了。
古代能活这么长寿不多见，还不止一个。
她正在胡思乱想，叶云洲见她一动不动站着，又过来叫她入座。
坐下才发现，今日的座位安排阵营分布很明显了。
前两次比试还是大家凑在一块儿坐，今日直接分了左右。龙元和北燕的人在左，离国的人在右。
顾灿扫了一圈周围，不出意外地又对上了姜沉的跟痴汉一样的视线。
顾灿：“……”
真是造孽了。
顾灿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姜沉，怎么他就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
“灿灿，那就是莫予。”
“哪里？”
顺着叶云洲的视线看去，一个清秀的少年在太监的引导下走进来。他年纪不大，看着比杜若大不了几岁。
“这么年轻？他多大？”
叶云洲想了一下：“十六。”
果然，这么年轻，压力肯定很大。
正如顾灿所想，莫予觉得自己头脑跟浆糊一样，站在皇上面前手脚都不会摆放了。
萧其舟想好好安慰下这少年，没想到他越说，这少年越紧张。
搞得他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在这时，周图带着北燕使臣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皇帝陛下，这是我们的吉朵，她将出战今日的书法比试。”这次出场的是北燕的人，萧其舟有点意外，没想到是一个姑娘。
“皇帝陛下，”吉朵上前两步，行礼，“吾名吉朵，今日由我来请各位赐教。”
吉朵长相是很英气的那一挂，她的长发与五彩的绳子编成一条条辫子，身着极具民俗风情的服饰。从脖子到脚，都戴着银饰，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顾灿在人群中悄悄打量着吉朵，又看向一旁手脚不知该放在哪的莫予。
短暂地沉默一瞬。
顾灿忧心忡忡道：“这个莫予……行不行啊？”
就这紧张得不行的样子，还能不能好好发挥？
“放心吧，他可以的。”回答顾灿的是方宁。
顾灿挑眉：“你认识他？”
方宁点头：“认识，这小子提起毛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顾灿又道：“哎，你说你啊，早说认识这号人我们就不用在京城逛这么久了。”
方宁似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想着万一还能找到更出色的人呢。”
-
比试很快开始。
宫人端来两张长长的桌子，上面铺好一张洁白的纸，边上放好砚台和毛笔。
周图扯了扯嘴角：“这笔墨都是顶好的，使臣大人可需要亲自验证一番？”
北燕使臣嘿嘿笑了两声：“不用，既然是离国准备的，那定然是极好的。”
如果说龙元使臣是个阴阳大师，北燕使臣就是个笑面虎，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傻呵呵地笑，看得周图想撕烂他的脸。
“如果不用检查，那就开始吧。”
周图也懒得多说，直接宣告比试开始。
莫予和吉朵二人走至书桌前。
四位裁判中的其中一个，摸着长长的山羊胡子，起身说道：“今日比试的内容是——你们各自以春日为题，写一篇词赋。用时为一炷香，开始！”
老者话音一落，莫予和吉朵便开始磨墨。
人群中的顾灿悄悄拍打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她先前一直以为是比谁的字更好看，没想到还要写词赋。还好她没有头脑一热就亲自上阵，输了事小，啥都写不出来丢人是大啊。
想到这，顾灿感激地看了一眼莫予，好小子，某种程度上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顾灿的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就没有注意姜沉心痛的目光。
她宁愿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也不愿分给他一个眼神……姜沉嫉妒得眼都红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莫予。
“你看什么？”姜朵顺着姜沉的视线看去，“你觉得这小子能赢吉朵吗？”
姜沉深吸一口气。
他输了比赛已经让姜朵很不满了，要是在让她发现自己还沉浸在儿女长情里，回去告状父皇定不会饶了他。
姜沉收回看向顾灿的目光，淡淡出声道：“那小子见皇帝怕得话都说不清楚，不成大器，吉朵赢他不是问题。”
不止是姜沉这么想，吉朵也是一样的想法。
她一边慢条斯理地磨墨，一边用余光打量着莫予。在她看来，这少年又瘦小又胆小，不堪重用。
这场比试……或许用不着自己全力以赴呢？
莫予不知道吉朵的想法，就是知道了他也只会抿着唇，不会与任何人争辩。
他磨墨的速度很快，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灵感。
待墨磨好了以后，莫予便迫不及待拿起毛笔，他脑海里的灵感快要涌出来了。
莫予觉得自己不用起稿，他把白纸压好，提笔蘸墨，写下第一个字。
直到这时，顾灿才真正明白，方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面对皇帝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提起毛笔的莫予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眉心微皱，眼神变得犀利，有一种笔扫千军之势。
他的眼睛里除了面前的纸，什么都看不到，此刻的莫予就像是和毛笔融为一体，没有任何事能打断他。
顾灿瞥了一眼角落里点着的香，心道莫予按照这个走势，不到半柱香便能完成。
再看吉朵，还在磨墨。
顾灿有点奇怪，这样的莫予无疑是给人很大压力的，难道吉朵放弃了？
-
吉朵没有放弃。
她表面上在认真磨墨，实则内心已经一片狂喜。
本以为的草包，没想到竟然有两幅面孔。
吉朵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兴奋快要冲出身体。
莫予对书法的痴迷感染了她，这个人，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吉朵微微勾起嘴角，笑得非常瘆人。
离国这边的人不明所以，可北燕的人在看到吉朵的笑容后，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其中一人说道：“看不出来，这少年居然让吉朵如此认可。”
北燕皇子啧啧摇头：“不愧是离国，人才济济啊。”
离国人不懂，他们可是一清二楚——每当吉朵露出让人心底发毛的笑容时，就表示她要认真了。
这也从侧面说明，离国这个小少年，给了吉朵很大的压力。
而吉朵，恰恰最喜欢这种压力。
这场比试，很有看头。
-
时间一点点流逝，香已经烧到一半。
莫予停下笔，他写完了。
半柱香完成一篇词赋，莫予称得上是天才。
放下毛笔后，莫予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乖巧安顺地站在一旁，等待吉朵写完。
“写这么快，还不打草稿，行不行啊？”有人小声地讨论道。
顾灿扯了扯叶云洲：“你怎么看？”
叶云洲：“不好说，那个吉朵，看着不好对付。”
自从她露出那个瘆人的笑以后，下笔的动作也非常快。
没过一会儿，吉朵也放下笔。
很多人都倒吸一口气，一炷香时间不到完成一篇词赋已经是非常厉害了，这么厉害的人居然有两个？
顾灿的心悬了起来。
莫予对于吉朵和他差不多时间完成没有什么感触，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词赋，放在几个老者面前。
几个老者依次传阅。
等他们把莫予的词赋看完后，吉朵才把自己的词赋拿过去。
顾灿坐在后面，看不清老者们的表情，指甲无意识扣紧手心。
老者们相互讨论了多久，萧其舟的脸色就难看了多久。
这几个老家伙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们绝对不会因为私欲偏袒谁，会讨论这么久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两人的文章都很出色，难分伯仲。
许久未有结果，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越来越大。
方连玉忍不住道：“需要看这么久吗？”
方宁也道：“就是，这也太久了。”
巧的是，方宁说完这句话，有个老者就站了起来。
所有人停止讨论，心都提了起来。
周图看着皇上跟锅底一样的黑脸，极有脸色的问道：“齐老，结果如何？”
齐老清了清嗓子：“根据老朽几个讨论了一番，莫予的字笔走龙蛇，刚劲有力，词赋名曰游园赋，可谓是上佳之作，让人眼前一亮。”
顿了顿又道：“可吉朵的赏春赋更是拍案叫绝，字迹狂乱却不潦草，就像顽强生长的野草，生机勃勃，实叫人叹服。且就赏春赋的内容而言，立意新颖，令人耳目一新，如潺潺流水流入心底深处。实为绝佳。”
“所以，老朽几个一致讨论，认为莫予非常优秀，但吉朵略胜一筹。这两篇文章诸位可以来借阅，就知道老朽几个并未偏袒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