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雒云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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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蒙浊浊,鸣条霜华,曳曳生姿,岁岁空折枝,枝断殇,叶叶相依,残落成泥;临风常摇摆,旧叶褪兮,翠郁新抽芽,绵延的霢霂,寒侵虫豸,玉珠覆翼薄,欲博高天,困顿未知险。掠影浮空,百鸟戏水,霢霂更急切,归巢喂幼雏,顺羽休憩时。淅淅沥沥的小雨愈下愈大,滂沱大雨,青草尽展茎叶,寒风拂尖,罅隙间露出道漆黑物体,往前近些。
那是一具躺了近半月有余的尸体?他没被野兽吃已算幸运,期间他虽然清醒过来一次,拔去刺在身上的白骨利器,却连上药都做不到,便晕厥了过去,关键是想多了,触及潘多拉魔盒,阴煞倏地爆发将他的脑子搅得一团糨糊,零零碎碎的也没得出个他想要的结果。凕冷的雨滴打落在俊美的他的侧脸上,雨水滚落额角,渗透过如墨般浓密的眉毛,掠过眼睑。
压弯睫毛,盈盈水润处莹光一片,流过眼眶,滑过笔直的鼻梁与半弧的鼻翼,汇于挺翘的鼻尖,恰是滚珠般圆润,滴答…叶尖无法承载一阵晃脑以减轻负重,珠花凋零,迸溅出许多的瓣儿,水滴顺着乳白的浅浅茎沟滑落叶槽,经由罅隙分流,让水不至于凝股,以保全地下根茎。水滴裹挟着发丝划过苍白的面颊,其上总算有所润粉色,但与正常人脸色相比。
还是太过惨白,犹如恶鬼。薄削的中型嘴唇轻轻地颤了颤,于这凕冷的雨天里算是有了些微生气,然他并未从昏迷中清醒。雨洗涤去他身上的血污,狰狞的伤口受雨水来回冲刷,血流一经野草根基,野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茎叶垂危,其似受到诡秘之力影响,不一会儿又重新焕发生机,生机勃勃。这般枯荣变幻之间添了抹灵气,挣脱自身的桎梏。
直至破凡,向着灵草进阶是迟早的事,枝叶一阵摇曳,点点荧光洒落在残破的躯体上,轻些的伤口得以愈合,肌肤如剥壳的蛋白,粉嫩白皙;而伤得较重的地方却迟迟不见愈合的趋势,荧光一至反而被其吞噬,其似闻腥而动的苍蝇一般,直至荧光再不敢靠近一丝一毫,阴诡之力阻止一阵…迟迟不见食粮,身体晃晃悠悠,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最后只能扫兴而归。
夜来得突兀,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便已经黑漆漆的,又冷上了几分,寒上加寒,风刮雨落,这夜颇不宁静。寒风怒卷,叶飘摇,雨水噼啪,自伏低。旦日黎明来得突然,正如那夜幕一般;靛蓝藏灰的天空,万象残云,云烟缭绕,雾霭腾腾,若舞霓裳欲纷飞,渺渺莽莽恍如仙境。嘴唇微微呡了呡,一丝冰凉在腔里化开,他轻轻地蹙起眉头,有些许的不适。
风声雨声一直持续着,晌午时分,他动了动指头,手指能够轻微地弹动,却深陷其中迟迟无法转醒,一切归于平静,他继续沉眠着。昼伏夜出,于次日卯时与辰时交替之际,他倏地坐直身体,暴戾之气喷薄而出,青色眸间闪过一抹厉色,带着股锋锐之气。他手捂着额头轻轻地晃了晃胀痛欲裂的脑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眉头紧拧着,我这是怎么了?
他一脸的警惕之色,雨水打落,凕冷侵袭,他浑身一个激灵,身体打了个寒颤,寒芒映衬着他的面颊,过得良久也没嗅到危险的气息,这才缓缓的放下心来,幽篁沉沉地归鞘。指骨捏得森白也不曾松开,到底是身为多年杀手的良好素养,但未免太过于风声鹤唳,然而正是他的谨慎小心,未来里助他脱离数次险境,此事暂且不提,他现在正受着风吹雨打呢?
这风这寒尽往着他那破烂的衣裳里钻,他得赶紧找个遮蔽的地方。一身单薄的他在这凕冷的天里岂能熬得住,布缕受到润泽,雨毫不留情的卷走了他身上仅有的一点温度,他染了风寒,啊切…他忽地打了个喷嚏,摸了摸发堵的鼻头,现在他正难受着呢?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留,嗒…嗒…脚掌踩在雨滴上,水珠一振,却没有皲裂破碎,待他身形过去。
那雨滴停滞得却连半秒都不到,待总有一颗水珠落在适合的位置,抬起头来,碧绿色的眼珠子转动,扫过苍穹,他做到了前后很好的承接,总能找到那恰当的位置,当然也离不开他大脑的飞快运算,且颇为伤神,滴答…地面泛起层层涟漪,疾如旋踵,身后带起阵阵的残影,而他体内血液的流速是普通武者的十倍。体内血气难以为继,脚下步伐一乱。
身体猛地坠落,他没有慌乱,更没有焦躁,眉峰一挑,眉头轻轻地皱着,按那身法的血炼法门,以后耗损的鲜血只会越来越多,不知能否不依靠体内血气运转来移动身形。事实证明不行,接下来他就如刚起飞的幼雏一般,拍打着翅膀,起起落落,好不狼狈。血丝凝作比发丝还小的丝线,奔赴脚底涌泉穴,嗒…脚尖点在水洼上,身形再度变得飘逸灵动。
这个问题亟待解决,不然供血的速度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一旦交战,他迟早得被人给生生的耗死,只要一想到变成一副包皮骷髅的样子,光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风息了,雨停了,天光卒然亮了数分,他的身形遽然一滞,不对~若是没有物体的借力,他还能在运转这门魔改而成的草创身法么?亦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罢了,兀还在那儿沾沾自喜?
寒潮忽来,天边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于掌心,不一会儿便是消融,裸露的肌肤犹如针刺一般,轻微酥麻一晃而过,紧随而来的便是彻骨的寒冷,血液滞涩,青丝染上一层霜华,斑斑点点间煞是好看。他蜷缩着身体快揉成一团似驼峰一般,臂膀来回地摩挲,他的面色极为难看绛紫发青,嘴唇乌青青的,啊切…冰块糊在人中,牙齿不断地打架。
沙沙…犹如踩在糖砂上,每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足深陷雪中,寒意趁机侵蚀,脚趾一阵发红起了水疱,其上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行了不知多久,总算是看到不一样的景色,青翠的矮山,峰头霜降,松枝上堆积着皑皑白雪,噗通一声,罪魁祸首却是掩藏雪下的树藤,冷得喉咙发堵,呸呸…将雪水吐出,咳出的唾沫很快变作冰珠,口腔隐隐作痛。
手掌扒拉开积雪,隐蔽树洞呈现于眼前,那是一条花斑蛇盘缩着身体,低伏着蛇头,蛇躯颤抖着,倏地抬头往洞穴深处钻去。他低嚷一声,算你好运,他现在连动动指头的欲望都没有,更别说花费力气刨洞,他望着远方眼睛倏地一亮,远远的有股青烟袅袅升腾,有炊烟就代表着有人家,这对他而言何曾不是一件幸事。花去半天功夫穿过松林,当然路并不好走。
即使他再小心也栽了好几个跟头,踏上道途,高筑的墙体泛着暗黄,岩角暗苔滋生,其上有新漆补丁,看上去有些许年头,黑瓦铮亮,雕花梁木纸纱窗,房屋不高亦不秀丽,只是普通人家。叩叩…暗褐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臃肿的面容,豆眼鹰钩鼻,半绾青丝上插着雕工精细的螭头簪,挂着玉童抱鱼的金锁,边角有些发黑,纸金色的衣裳。
披着黄灰色的青肷斗篷,脚踏熊皮靴,透过门缝,他的身材不高,甚至有些驼背,他拉扯皮袄遮住金锁,没有给他好脸色看。虽露出小脸,却掩不住眼底的嫌弃与厌恶,快滚…快滚…
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吃食,余下抹漆黑背影,呸~穿这般破烂一看便是个臭乞丐,什么玩意?还没走远的他眸光一冷,拳头捏紧发出炒暴豆般的声音,一连数家都未与之好脸色,直至第九户门前,院子更是破败,竹篱笆倾覆,正将院落里多余的积雪铲走,中年妇女鬓角如霜,舍小半张干烙饼,走吧…走吧!便将之赶往院外,扶起的篱笆拦在破损的窟窿眼上。
院落传来声音,少年郎,左转十里地,西北巷五里再左三里,或许那好心的老爷会收留!雒云客栈,刚跨出门槛便与之对上,掌柜的缂丝绫罗衣,肩宽腰窄,身量颀秀,披着皮袄大氅,既没有其他掌柜那般臃肿,也没有油头满面,长得平凡却清秀独特,横刀眉龙睛,翘鼻厚唇,眸光清亮,炯炯有神。他嗓音有些嘶哑,开口道:你不像是个掌柜的,哦…
掌柜的勾唇而笑,不置可否,有太多人这么说他,他打量着眼前这方临二十的黑衣破裳青年,腰间系挂着柄剑,但却太过于普通。掌柜的给我些吃的,啪…掌柜的看了桌上一眼,持着茶杯,芳香扑鼻,啜嘁口茶,挽开宽大的袖口,将白玉牡丹茶杯搁下,眸光有些怜悯,了然于胸,他檀口轻启,这钱却是不值一碟花生,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一脸认真的道,二枚半方孔五珠币推至掌柜的跟前,他轻叹口气,阁下怕是不知此中情况,中原与北荒连年征战不休,越王暴怒,敕令但凡持珠币交易者,一律贬额。现在用的都是一刀币,已经很少有人用珠币交易了,也罢…小六子,来嘞…给客官上菜,不一会儿丰盛的佳肴便摆在桌上,他咽下口唾沫,面带严肃,一字一句的道:“剩下的钱,我会还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