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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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想要的答案，阿元堆叠在面颊的阴霾顷刻消弭，她虽红了眼眶，但不由自主勾起的唇角还是牵出了抹自踏出故里城门后最绚烂的笑。
伸出手临摹着泱泱常做的那个动作，她将掌心轻拍在鹿生发顶，哑着嗓子叮嘱，“小乞儿，今日你说救，可不许一转头忘了。”
阿元说这话时，眉眼实在温柔，泱泱莫名想到了当初那个在地窖里拍着自个儿后脑勺说“万事有我”的阿元。
从小到大的记忆虽然没了，可数月前在地窖里睁开双眼看见阿元第一眼之后的所有事，她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元瞒着阿婆带她看遍庄里的美景，阿元义无反顾的陪她坐上前往洮氏府邸的马车，阿元毫不犹豫的顶替她喝下那碗堕胎药……
过往数月里发生的一幕幕如浮光掠影般闪现在脑海里，先前的那些不愉快好像一下子就一扫而光了。
泱泱撑着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轻轻拍着空出来的位置示意阿元坐过来，而这一次，阿元没有冷脸，亦没有拒绝她。
三个人依偎在火堆旁，亮堂堂的光芒洒在身上，温暖的不像话，泱泱将脑袋枕在阿元肩上的时候，恍惚中竟生出了她们已经和好的错觉。
可错觉一词，本身就意味着短暂的假象。
次日天明，鹿生用泥土扑灭了余火，背起行李一面搀扶身重体弱的泱泱起身，一面看着阿元催促，“姐姐快醒醒神，咱们该赶路了，这天沉的很，雨珠子说来就来，脚程上稍慢一些就要被淋……”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被阿元突然脱口而出的那句“你们走吧”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鹿生下意识抬头看向泱泱，而泱泱在听清楚阿元说了什么那一瞬，心跳骤止。
似一条被人捞起扔在岸上垂死挣扎的东坡鱼，抱着最后一点点侥幸，泱泱盯着阿元的眼睛小心翼翼更正，“不是你们，是咱们，咱们一起走。”
“不了，”阿元缓缓站起，伸手捋平肩头昨儿个夜里被压出的皱褶，慢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且到这里，咱们就散罢。”
“各人有各人的路……”呢喃般的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泱泱踉跄了一下，身形险些不稳。
鹿生望了望泱泱，又望了望阿元，迟疑着问，“你们……不是一道儿的吗？”
不是一道儿的吗？
怎么能不是一道儿的呢？
从地窖醒来到亡命天涯，泱泱所有的记忆都与阿元有关，她是她荒芜命运中最浓墨重彩的痕迹，是不必明言便知对方珍贵的存在，无论是离庄那日她毅然决然的陪伴，还是逃出洮氏那夜她不由分说的跟随，过往一举一动不都是彼此想朝一条道儿上走最好的证明吗？
原以为残生为伴早已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决定，却不想她肆无忌惮憧憬来日的时候，那个总对她说“无论哪里我都陪着你”的阿元，想的竟是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不甘心分离，泱泱拖着沉的快要坠进地狱里去的身子一点一点靠近阿元，伸手紧紧拽住对方衣袖，“下次……下次你皱眉头，我再也不用指尖压你眉心了，走累了我可以撑着膝盖自个儿往下坐，我……我以后做饭一定做快些，保证再不教你等，阿元，你不喜欢的，我全都改，可你……你别丢下我……”
说着说着，泱泱的声音里噙了哭腔，那悬在嗓子眼里的脆弱呼之欲出。
她总是这样，总有教人蓦地就心软的能力，瞧着面前人柔弱失措的面容，阿元强扮出来的冷硬表象差一点就要分崩离析。
在最后丝丝理智的拉扯下，阿元做出一副近来她常挂在脸上的嫌恶表情，“我不喜欢你粘在我身边，你能改吗？”
骤然闻及这一句，泱泱拽在对方袖角上的手松了松，衣料子快要自掌心滑落时她指尖复用力收紧，红着眼睛问，“是你说要带我和孩子到外头舒舒坦坦的过日子，再不看谁的脸色，阿元，你说过的话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不作数了，”阿元答的干干脆脆趾高气扬，她低垂眼睑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泱泱，“我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四目相对，阿元瞳仁里满溢出来的嘲弄之色压的泱泱快要喘不过气来。
鹿生听的茫然，忍不住插嘴，“不是商量好了，咱们要一起去京都的吗？”
“京都……”
咬紧牙关咀嚼着初时兴致勃勃定好的去向，阿元转头遥望来时的路，目光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儿和层层叠叠的山峦眺出去，落在不见边际的某一处，那张满是讥讽嫌恶的面皮逐渐裂开，而那些禁锢在身体里最痛彻心扉的悲恸就从这裂开的丝丝缕缕缝隙中倾泻了出来。
然后，她说：“不成的，京都太远，我若真走了，她……就看不见我了。”
她？
敏锐的捕捉到隐藏在这句话里的第三个人，泱泱的鼻息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捂住了，在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席卷而来前，她颤着声问阿元，“她……是谁？”
终于……
终于有人问起她了。
闭上双睑，远眺的视线陷进一片混沌的那一刻，阿元仿佛又听见了那些来自岁月深处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耳边说：
“阿元，阿婆做的糯米糍粑可真咸，我还是喜欢吃你上回带来的糖串。”
“昨儿雷声响了整宿，阿元，我害怕极了。”
“阿婆说天上下雪了，我问她什么是雪，她说是像柳絮一样的东西，可是阿元，柳絮又是什么？”
“夜里阿婆来送饭时，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声，阿婆说那是爆竹在响，要过年了。”
“阿元，阿婆还说，来年开春你便要同庄里的孩子一块儿去学堂念书了，我也想去学堂，想和你一块儿念书。”
“你到学堂认识了新朋友，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阿元？”
“阿元，你近日怎么总不来看我，我好想你啊。”
“阿元，阿婆带进来了一只木匣子，说是主家那边的人送来的，里头装满了糖果糕点甜蜜饯，还有一根你曾给我买过的糖葫芦，阿元，是不是我阿娘还惦记着我？”
“阿元，匣子里的东西我一口也没动，全都留给你，你……什么时候下来？”
“阿元，阿元。”
“……”
“我又犯病了，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