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打从一开始就未曾欢心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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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侍女掀开坠在车门上的珠帘,俯身跨入前,翎琊夫人回头瞧了一眼身后威严肃穆的宫门,暗自握紧包裹在锦帕里的嘉庆子。
她曾以为,帝王的女人即便不像太后那样端庄矜重,也合该像丈夫的皇后侄女儿那般大方得体,她们就像是端坐在佛龛里的神仙,永远体面,永远死气沉沉,然而……
翎琊夫人躬身钻进马车,端坐在软凳上,她将锦帕摊开放在膝盖处,目光触及到红艳艳的果实,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那一抹立在树丫上对自己伸出手来的倩影。
原来,不知流年飞度的红墙之中竟还有那样生动的一个人。
想起那个人眉眼之间夹带着的那一点点神韵,翎琊夫人没来由的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像呢,真的……很像。
“嘉庆子怎么卖?”
“我能不能用一条手绢换一颗嘉庆子?”
少女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隔了几十年的光阴轻轻响在耳边,翎琊夫人微微垂下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氤氲而起的潮湿雾气。
从一个乡下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翎琊将军的夫人,天底下的人都羡慕她好命,可是……
倘若时光重来,一切都还有再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十五岁那一年,她绝不会义无反顾的跟着周翎琊来到盛安城。
后来的很多时候,她总忍不住的想,假使当年未曾离开,坐在那个卖绣样的姑娘摊前儿卖一辈子的嘉庆子,兴许日子过的比现在要幸福的多。
人心里一旦有了要琢磨的事,时光便过的飞快。
不大一会儿时间,马车就已行至将军府门口,翎琊夫人收起锦帕揣进怀里,躬身穿过侍女撩开的珠帘,踩着杌凳走下马车。
大门外的数级台阶之下,一名士兵牵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静静立着,瞧见从车厢里走出来的妇人,他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唤了句,“夫人。”
走近那匹踢雪乌骓,翎琊夫人抬手轻轻摸了摸马背,佯装不经意的问,“将军回来了?”
士兵犹豫片刻后,怯怯的回答,“今儿是少璟大夫入府为殿心夫人诊脉的日子,将军回府瞧一眼便又要去军中了。”
说完这句话,士兵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妇人的脸色后,又迅速将目光移向脚下踩着的青石板。
听见殿心夫人这四个字,妇人心底生出细细密密的痛,仿佛被千万根银针一针接一针的刺着。
虽痛,但她面上一点儿也不显,淡淡的应了一个“哦”字后,迈开脚步缓缓走进将军府。
殿心夫人是老将军同亡故的赵殊娆所生短命儿子的妻,是宫中槿妃娘娘的母亲,亦是周翎琊的嫂嫂。
周翎琊同父异母的兄长周殿心没了以后,被遗留在世上的殿心夫人一夜癫狂,丧夫后,那个女人疯的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疯了,那个人……也一样视她如珠如宝。
将将走进府内,耳边旋即传来一阵熟悉的叮啷声,那是将士身上的明月盔甲甲片撞击发出的轻响,循着声音望过去,妇人一眼瞧见自假山水榭后走出的中年男子。
就算早已不再年轻,可那个人穿着明月甲行走在太阳下的样子,还是教如今的她像十五岁时候一样动心。
妇人迎上前躬身行礼,“将军这就要走了吗?”
笼罩在银光闪闪盔甲下的中年男子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错身而过好长一段距离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周翎琊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瞧着还躬身站在原地的妻,不带任何感情的吩咐——
“婉妗刚喝了少璟开的药,现已睡下,你若无事,就别去她那院里瞧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婉妗婉妗,她的丈夫从来便这样唤嫂嫂的名字,尤其是自周殿心没了以后,更是半点避讳也不曾有。
外面的人都说,乡野出身的翎琊夫人虽不得长者垂爱,却极得丈夫周翎琊的欢心,这话儿绕过成百上千人的嘴传进她耳朵里,她恨不得站在盛安城最高的楼阁上嗤笑他们眼瞎。
那个人啊,打从一开始就未曾欢心于她。
周翎琊决定娶她为妻带她离开故里的时候,甚至连她究竟叫什么都没弄明白。
坐进驶向京都马车的那个夜,他唤她白禅玉,可她明明叫做……白玉蝉。
李少璟自将军府离开,便直接入了宫。
承恩殿中,年轻的帝王斜斜倚靠在软榻上,手执一本尉缭子,转头望着窗外春日盛景怔怔出神,而他榻旁一步远的地方放了一只掐丝珐琅火盆,盆中上好的银骨炭烧的通红。
这个季节竟还要靠外物取暖,足可见帝王的身子虚到了何种程度。
“陛下。”李少璟站在撩开的暗黄色帷幕下躬身行礼。
闻声,夙淮收回投掷在窗外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他看着几步之外被誉为太医院传奇的少年人,低低问,“还没找到法子么?”
大概是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不带一丝一毫的力度。
听见这话,对自个儿医术向来很有信心的李少璟头一次流露出颓败的神色,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得到答案时还是不可抑制的失望了。
“少璟,”帝王唤他的名字,声音不复往日威严,多了一丝哀伤与祈求,“能不能……再快一些?”
李少璟知道,这么多年来,他这个被众人过誉了的医者是帝王唯一的希望,他多想在对方一年又一年问及同样的话时能够肯定的点点头,然后欣喜地道出钻研许久的法子,可是……
他一无所获,只能一年又一年的重复摇头的动作。
李少璟没有回答帝王的问话,而是转而道,“宋宋中蛊那日需以血引虫,宋嫔娘娘二话不说划了腕,臣替她包扎时触碰到了脉搏……”
话及此处,他顿了顿,抬起头来盯着帝王苍白的面容。
“所以,多年前陛下找到臣时,口中所说的那个朋友就是宋嫔娘娘,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