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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到而今早已是稀疏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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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宁说出那三个冷冰冰的字时,无声的落了一滴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抬手快速将下颌处悬着的那一滴泪抚过,“我只顾着喜欢他,竟忘了问他有没有心上人,若早知道他像我喜欢他一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着另外一个人,三年前就算是抗了皇兄的旨意,我也绝不会嫁给他做妻子。”

话说到最后,阿宁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任凭她如何咬牙隐忍,眼底的潮意还是一圈一圈的蔓延开来。

洸央很好,他会给妻子漂亮的新衣服亲手绘制绣样儿,也会在晨起的时候学着话本子里的桥段为她描眉上妆,偶尔还会花心思带些新奇的礼物回家,他是一个合格的丈夫,除开不爱阿宁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可就这一个缺点,对于深爱着他的妻子来说已是致命的打击。

人如果没有付出感情,那么爱与不爱其实无所谓,但凡有一方以炽热的灵魂去拥抱了另外一方,那么自然是会渴求对方用同样的炽热来回拥自己,若求而不得,便是痛苦的开始。

江江并不擅长劝慰他人,眼见着好友难过,她的心紧跟着揪了起来,却说不出宽心的话。

“阿宁,”思踌好半天之后,她方才开口,“你们已成亲,来日方长,说不准日子久了,驸马就突然发现了你的好。”

“不,江江,你不懂,”阿宁用力摇了摇头,“感情的事并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有所改变,他不爱我就是不爱我,就像你与我皇兄,你们两个人打小就在一处儿,待的时间比任何一个人都长,可他还不是娶了丞相府的宋芊芊,倘若时间可以衡量感情,那么现在坐在皇后位置上的人合该是你才对,而不是只仅限于……”

话说到快要末了,阿宁适才突然意识到这么讲不太好,只是想表达的意思已经托出,再要闭嘴也来不及了。

“江江,我……我不是说皇兄不爱你,”阿宁反握住江江的手,“我只是觉得……觉得……”

或许是因为怕伤害到江江,显而易见的话语阿宁说的格外难以启齿,支吾了好一会儿后索性不再继续说下去。

江江将自己的手从阿宁掌心抽出来,为了让自个儿这一动作显得更加自然,她顺势拿走了白丝帕里放着的一块莲蓉酥塞进嘴里,稍作咀嚼后含糊不清的问,“你是不是觉得陛下更爱皇后娘娘?”

阿宁垂下脑袋,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将嘴巴里嚼碎的糕沫咽进肚子,江江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听她这么说,阿宁紧张的情绪方才从身体里一点一点抽离,整个人重新放松下来。

后来,她们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只是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对方感情的事,直到月上中天,粱茂躬着身子前来催促,两个人才不依不舍的告了别。

临走时,江江想了想,掏出怀中那只云脚珍珠卷须簪递与阿宁,笑着道,“苏嫲做的糕点虽然好吃,到底算不得礼物的,今儿公主过生,我总归要送个体面的东西才像样的,宁公主向来爱美,这簪子衬你再合适不过了。”

瞧见她突然拿出来的东西,阿宁微微错愕,少顷后伸手去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簪身,连带着眼睛里也蓄了冰凉的湿意。

出了公主府,江江与夙淮坐上了一直候在外面的马车,车轱辘转了一百八十一转后,夙淮开了口,他问,“喉咙还有不舒服吗?粱茂可将鱼刺挑干净了?”

她被鱼刺卡着的时候他无动于衷,这会儿却又关切起来。

江江闭上眼睛,假装没有听见对方的问话,少顷后睁开眼,她转头看着一直端坐着的少年,道,“你的那只云脚珍珠卷须簪被我送给阿宁了。”

似乎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夙淮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的问,“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因为……”

江江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掀开窗帘上的帷幕往外看,月牙儿仿佛也长了脚,随着车轱辘的转动缓慢前移。

一开始的时候想着同阿宁打小的情谊,她是真的觉得苏嫲做的莲蓉酥足够占手了,交情若深,礼物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与无重与轻都没什么紧要,可倘若是交浅言深了,那么就该重新掂掂莲蓉酥的分量了。

江江把脸探出窗外,下颌轻轻耷在窗柩上,认认真真的思索着,是从什么时候起与阿宁的情分开始淡了的呢。

阿宁从前性子虽活泼跳脱,但却并不是一个口无遮拦的人,更不是一个明知会戳痛人心却还要为之的人,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失言,多半都是装的。

“江江,我……我不是说皇兄不爱你,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陛下更爱的、最爱的,是宋芊芊。

有人借阿宁的口提点她认清自己,不要试图与皇后娘娘争夺圣上的宠爱,夙淮喜欢宋芊芊,这是江江早就知道的事,既知的事便无所谓痛不痛,唯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一直当做至交好友的阿宁竟会听了旁人的话来提点她。

倘若有人借江江伤害阿宁,那么她一定头一个不愿意,可这件事打了个颠倒,阿宁并没有以相同的心意来待她。

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情谊是不可强勉的,在意识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的时候,江江拿出了夙淮准备的那支玉簪作为阿宁的生辰贺礼。

情谊不够的时候,这礼物就随便不得了,在将云脚珍珠卷须簪递出去的时候,江江没有像以前一样唤阿宁,而是同旁人一样尊称了一声公主,悄么声的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像在花厅的时候,她悄么声的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掌心里抽出来一样。

书上有一句话叫青山只认白云俦,可还有一句话叫你若无心我便休。

肩膀上突然落了个什么东西,江江猛地收回脑袋,一抬头便看见夙淮正将一张薄毯裹在她身上。

“夜里风凉,莫着了寒气。”

窗外的月光和四角橙黄色的宫灯从未完全合上的帷幕缝隙里照进来,有几缕温柔的落在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连带着他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不少。

夙淮将江江裹严实后,挨着她坐了下来,薄毯面料光滑,擦着江江身上同样光滑的衣料慢慢往下掉,掉至一半的时候被少年尊者接住,重新裹在他旁侧坐着的姑娘身上。

许是担心薄毯再一次滑落,这一回他没有松开手,而是用臂膀将薄毯与薄毯之下裹着的人一同锢在了怀里。

他们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牵手拥抱这样的亲密接触打从少不知事的年纪便已做过,知事后又没刻意避着,到而今早已是稀疏平常。

宋芊芊未入宫之前,江江时常分不清夙淮对自个儿究竟揣着怎样一份感情,是朝夕相对需要被他无微不至照顾着的小妹,还是阿娘口中所说的傻媳妇?

后来他登上皇位做了帝王,于先帝爷新丧期间不顾众人阻拦迫不及待的娶了丞相府的千金入主中宫,而后又为了包庇中宫将阿娘的枉死至若惘然,江江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原来那个让他深爱着的人是宋芊芊。

而对于她,约莫只是当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想做的是你的如意郎君!”耳边徒然回想起夙淮半醉半醒间说过的话。

说来可笑的很,仅有亲情没有爱意,哪里成得了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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