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而他的姑娘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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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江江言及曲池的生活偶有糟心的时候,夙淮好看的眉头便一直微微蹙起,直到听见她嘴里滑出有趣二字,眉心拧成的一点方才缓缓舒展。
迈开脚步重新踩着婆娑树影下细碎的月光前行,侍从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远远跟着,将这一幕纳入眼底的月牙惊的稍稍张大了嘴巴。
“陛下今夜待宋嫔娘娘可真好。”月牙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
这话绕了一个弯传进走在苏嫲侧前方的少年宫人耳中,宫人驻足回头,瞧着模样青涩的小丫头意味深长的道——
“陛下不止今夜待宋嫔娘娘好,陛下从来就只待宋嫔娘娘好。”
月牙听不懂梁茂话里的意思。
若说陛下从来就只待宋嫔娘娘好,为何总留宿在中宫殿里,偶尔过来一次,亦是匆匆就走。
其实不止月牙,这宫里头人人都觉着,天子的恩宠就是留宿和陪伴,若无这两样,那与冷宫里坐着冷板凳的弃子又有什么分别?
宋嫔娘娘是留不住圣躯的弃子,许许多多的人都这么以为。
回到拂光殿,背上的姑娘已经在酒劲儿的促使下陷入沉沉昏睡中,夙淮轻手轻脚的将江江放在床上,温柔的拉过被衾一角盖住她的身子,似觉不放心,又细细捏好虚掩的被角。
仿佛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江江嘴角微扬,夙淮抬了抬手,掌心温柔的包裹住她垂在身侧的指尖。
乳娘是个顶好的人,她的女儿也是一个温敦良善的好姑娘,打小见到一只蚂蚁,也会因为不忍心而绕开走,虽然兰翠丧命于她的设计,但那也只是一次又一次容忍之后的无奈反击,是将本就罪该万死的人提早一步送给阎王爷。
而他……
夙淮垂下眼睑,望向自个儿握着江江的那只手,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泛起了一片血海刀光。
他的手掌棱角分明,指尖干净白皙,乍一瞧,除了好看外没有什么不同,只有……死在这只手上的那些人方才知其可怕。
天下人都道君王勤勉为政爱民如子,甚至有人夸张的将他与尧舜禹相比,每每听到威仪天下皇恩浩荡这些词,他那只在鲜血里染过的手总隐隐的疼,就像是那些死在他手里的灵魂在啃咬指尖的骨头一样。
握紧的掌心徒然松开,夙淮抽出江江袖里刺着白芍花的丝帕,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方才被自己握过地方,他的手实在是太脏了,而他的姑娘干干净净。
手上未沾染旁人的鲜血之前,他心里一直觉着他就是乳娘的亲儿子,直到开了杀戒,方才清楚地意识到自个儿有多不配做乳娘的儿子,大煜皇家的血统脏进了骨子里,身上流着大煜皇族血统的他也不例外。
这一世投胎做了皇朝的帝王,他面上端的是佛陀的慈悲,可行的却是恶鬼的凶残,百十年后的阿鼻地狱一点儿也不可怕,唯一让他觉得可怕的是……
入了阿鼻,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梁茂抬头瞧了瞧外头的月光,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上前一步提醒道,“陛下,这会子太后的寿宴快要结束了,离席这么久,那边怕是已经遣人寻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好梦正酣的姑娘,夙淮起身离开,行到门口处停了停,就在梁茂以为他会回头看一眼的时候,少年帝王重新迈开脚步毅然决然的走出门外。
有时候有些人是不能多看的,因为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的想要留下来。
江江酒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了,坐在床上瞧了眼从窗户纸上洒进来的日光,她重新倒回还温着的被窝里,闭上眼试图衔接上昨夜与阿娘重逢的那个美梦。
还未睡着,便听见外面响起人声,紧接着月牙走进来同她说槿妃娘娘过来了,及此,江江方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梳洗。
走出寝殿,槿妃已经等在内堂了,今儿的她又换回了一身素白,从头到脚,除了发髻上的朱雀钗坠着一点宝石的殷红之外,再无其他多余的颜色。
两个人相互见过礼后,坐在院子正中央的条几旁喝茶晒太阳,日头从梧桐树丫里洒下来,光影有一道没一道的落在两人身上。
寒暄的话甫一说完,槿妃转头看向江江,湿漉漉的眼眸在日头的照耀下泛出粼粼波光,她问,“东辑事厂的欢喜大人最喜欢吃什么?”
听见这一句,江江没有立刻回答,她回望方才问话的人,面上的表情有疑惑,亦有几分因心底猜测而生的担忧。
看出了她的顾虑,槿妃别开目光,小声的解释道,“妹妹千万别多虑,我只是……只是好奇那样一个人,他的喜好是否和我们一样……”
若说方才只是疑惑和顾虑,那么在槿妃说出“那样一个人”这几个字时,还多出来了几分生气。
“那样一个人是哪样一个人?”江江代表礼貌的笑容从唇角边缓缓收敛,就连语气也生硬了许多。
“那样”这两个含有特殊意义的字眼指代的是什么?
是身体缺了个玩意儿的太监,还是旁人眼中玩弄权术杀人不眨眼的大奸臣?
自幼的相处让江江在看待欢喜的时候带了不一样的情分,她不允许自己拿异样的眼光去瞧那个唤她阿姐的人,也排斥别人拿异样的眼光去看他。
哪怕这个人曾在紧急关头帮助过自个儿,亦是不行的。
觉出江江的认真,槿妃愣住,好半天之后她才坐直身子手忙脚乱的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我想……做给他吃。”
短短一句话,槿妃说的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不过倒也不影响其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江江垂下脑袋,静静瞧着条几上放置的茶盏,橙黄色的汤汁表面浮着几许白色的茶沫。
“槿妃娘娘,”她放缓语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先是送欢喜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符,而今又念叨着他喜欢吃的东西,如此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不成……”
后面的话江江没有说出口,但显然,槿妃已经明白了,她转身面对阳光直射的方向,轻轻地,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宋嫔娘娘,在这个世界上可还有你最挂念的人?”
听见对方的问话,江江默不作声,脑海中却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远在曲池的祖母。
良久未听见回答,槿妃转过头来望着她低垂的侧脸,“一定有的吧,娘娘的阿弟欢喜大人对于我来说便是最挂念的人,和宋嫔心中所挂别无二致。”
她的话模棱两可,江江一时辨不出其中的意思,她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又将那些个卡在喉咙里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向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事涉欢喜方才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槿妃若想告知,早就顺着她递过去的话弦儿娓娓道来了,而今既没直言,那便是不想说了。
“姑娘,姑娘……”
远处突然传来苏嫲焦急地声音,听见这个称呼,江江猛地站起身子,她瞧着从院门口踉踉跄跄跑来的素袍老者,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姑娘这个称呼是从前在曲池时常被人唤的,入宫以后苏嫲大多时候都同旁人一样唤她娘娘,而像现在这样慌张的唤她姑娘的次数少之又少。
“不好了,姑娘,瑜哥儿……哥儿……”
“小鱼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