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庾园鹤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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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我回来啦!”
清悦的笛音中乍然闯入一道声线,满载而归的岚语嫣欢欢喜喜的推着花车朝他们奔赴而来。
玉繁华望着那抹逐渐逼近自己的光亮,红唇抽搐。她余光瞥了眼河畔边未受影响的一对璧人,抬起右手食指立在唇前,“嘘,别吵。”
话音落地,晃眼的花车后方就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岚语嫣双眼放光的直盯着玉浔和方诗月,耳边节奏舒缓的音律悠长,这下也用不着玉繁华出言提醒。她自己就放轻了脚步,双手捂唇,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全程把玉繁华和李辰羡无视了个彻底。
“呵呵,那小丫头还是老样子,音痴一个。”单手托腮的李辰羡低笑。
玉繁华耸了耸肩,转身抬起白瓷酒壶,清如冰泉的液体从壶嘴中流出,熟悉的酒香扑面而来。她端起酒杯浅抿一口,“百里醉!我还以为你没帮我带呢。”说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再次斟满,脸上很是享受。
“玉繁华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叫我做的事我那次没做?!”李辰羡状似受伤的捂着心口,英俊的五关无声的表达着控诉和委屈。
“...你能不能正常点。”玉繁华被他夸张的表演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嫌弃的推开那张俊脸。
女子细腻的掌心从男子的面颊拂过,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的温热,让李辰羡如触炽火。他猛的撤回身体,双手用力揉搓着已然泛红的耳根,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许是夜色浓郁,玉繁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眼含疑惑的看着他,心道这人又在抽风。短暂的安静后,玉繁华突然问道:“你这次打算在帝都待多久?”
李辰羡上扬的嘴角僵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希望我待多久?”
“尽快回去。”玉繁华沉声,“如今的帝都就是一趟浑水,能尽早抽身就尽早抽身。”她的话绝非危言耸听,随着两国联姻和容王府的复现,皇子们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南境和帝都相距较远,你早些离开,也免得被扯进来。”
“你可真会为我考虑。”
李辰羡闷闷的喝着酒,一看就知道他没把话听进去。
“李辰羡我和你说认真的!”玉繁华怕他不当回事,语气逐渐严肃。
“知道啦知道啦。”李辰羡敷衍的点头,嘴里嘀咕个不停,“有心思劝我离开,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
“我听见了。”玉繁华木着脸,手抵太阳穴,“而且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你真当自己给轩辕胥下绊的事做的天衣无缝?”李辰羡装傻望天,玉繁华又继续道:“这次是发现及时有爷爷帮忙遮掩,下次就没那么幸运了。算计皇子不是小事,要是被人查出来,你军饷还要不要的?”
李辰羡无所谓的笑笑。倒不是他豪气的看不上军饷,而是每年朝廷给的那点军饷,有和没有差距真的不大。而且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先别说我了,玉繁华你打算怎么办?陛下又是赐凤簪又是下圣旨的,摆明了要把你困在帝都。”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一提这事儿玉繁华就头疼,她神情讥讽的扯起嘴角,“世人皆羡慕我是玉氏嫡女,生来尊贵。可他们却忘了,有句话叫欲戴其冠必受其重。这些尊宠压在身上,有时候真的让人喘不过气。”
香醇的酒液入喉,却解不了人心惆怅。
李辰羡几次想脱口而出的让她跟自己离开,可每每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他知道,纵使自己愿意冒大不韪,不顾一切的带她离开,她也是不愿的。
他太了解她了。
玉繁华有玉繁华的骄傲和责任!她是不会为了情感而置家人于险境的。
李辰羡长叹口气,沉默的把酒杯满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耳边轻快的笛音不知何时也变得低哑,一个重音过后,笛声戛然而止。
临水起舞的方诗月渐渐收势,笑容温婉的走向持笛的玉浔。“最后这里的转折还是有些生硬,或许可以试试在降个调。”
玉浔微蹙着剑眉,右手旋转笛身,“在降调的话整体就太压抑了,不好。”
两人自顾自的讨论着曲谱,坐在一旁的岚语嫣突然起身,“如果把重音换成舒缓的轻音,然后在降调后立刻升调如何?”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玉浔把玩长笛的手停在半空,儒雅的脸上若有所思,脑海中模拟着她说的方法。
方诗月微歪着头轻哼曲调,“好像...还行。”
“对吧对吧。”岚语嫣骄傲的扬着头,“在说音律方面,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听我的准没错!”不是她自夸,整个帝都里论音律,属她造诣最高。所以像什么谱曲作词的,找她请教就对了。
“是是是,咱们小嫣在音律方面无人能比。”方诗月夸赞竖起大拇指,岚语嫣笑嘻嘻的摇晃着脑袋,“话说回来,这首曲子叫什么呀?”
玉浔和方诗月对视一眼,笑着异口同声道:“《一梦槐安》。”
“一梦槐安....哦~我知道了。”岚语嫣故意拖长音,眼神暧昧的在他们身上流转。“是为了纪念当初在槐花树下的一眼惊鸿吧,哈哈哈哈哈哈。浔表哥可真是有心呢~”
方诗月白皙的面庞逐渐泛红,美眸羞涩的瞪了她一眼。
岚语嫣笑的更欢了,“浔表哥,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听到完整的《一梦槐安》呀?”
“这个嘛...在我和阿月大婚的时候。”玉浔坦然一笑,轻轻牵起方诗月的手,漫步于芦苇河岸边,莹莹月色将二人的身影拉长,渐渐重合。
岚语嫣对此乐见其成,她一蹦一跳的拍手,“行啊,那咱们说好啦。到时候我为你们送上一份大礼!”
少女爽朗的笑声弥漫在河岸久久不散。
银月火烛交汇下,那对璧人就仿若凝聚了世间一切的美好,画面似乎在这一刻定格。即便多年过后,也不曾褪却。
小小的酒坊外区中,有人欢喜有人愁。可无论是欢喜的人还是愁的人都不曾发现,与酒坊相近的食妙阁高楼上,有一人正将一切尽收眼底。
夜风卷着落花飞入室内,粉嫩的花瓣轻飘飘的落在男人肩头。轩辕夜半靠着窗栏,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下方,半响后嗤笑的移开视线。屋外冲天而起的烟火绚丽夺目,可他却觉得无趣的紧。
轩辕夜虚眯着眼,一手拎壶一手持杯,神情倦怠的自酌自饮。
“回禀殿下,手下人上报,容王和云二小姐已到庾园。”守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何牧说道。
“啊?”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轩辕夜懒得关注边缘人物的关系。在何牧提到容澜渊和云溪灵时,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当何牧准备在重复一遍的时候,他又恍若的长哦一声,“你是说容澜渊和云溪灵啊,他们那边你盯着就行了,没必要告诉我。”
“可问题是,三皇子的人也在庾园。”何牧眉稍上挑。“还都是乔装。”
“哦?”上一秒还假寐的人下一秒就唰的睁开双眼,“是冲着容澜渊...不对,应该是冲云溪灵去的吧。”毕竟那丫头可是坏了他的好事啊。
轩辕夜说着脸上的散漫一扫而空,从语气上不难听出,他还挺高兴的。
“显而易见。”何牧双手摊开。“殿下,咱们要出手么?”
“何牧你太高看轩辕胥了。今夜是灯节,他不敢闹出人命。”轩辕夜笑着摇头,但很快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老三做事向来没分寸,还是得要盯着才行。罢了罢了,左右是看热闹,在哪儿看不一样。走,去庾园。”说罢,他起身抛开酒壶,带着何牧直奔庾园而去。
琵琶巷,庾园
种满海棠的四合院上空凌驾着一座绚烂的灯桥,泛有暖意的烛火将整个庾园照的灯火通明。打扮靓丽的年轻男女们或两两结伴、或三五成群的在院内进进出出,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负责招待他们的侍女和小厮们端茶的端茶、引路的引路,忙的不可开交。
特意穿上定制衣裙的薛彤今夜格外开心,她拉着同样光彩照人的章茜穿梭灯海,“茜茜快,我们要赶不上了。”
章茜被她拉着跑了一路,现下已经有点体力不支,她急促的喘着气单手叉腰,“不...不行了,彤彤姐。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小姑娘顾不上失礼的原地蹲下,施有粉黛的脸颊因为疾跑而微微泛红。薛彤无奈的停下脚步,“茜茜你缺乏锻炼。”
章茜才不管她怎么说,双手扶着旁边的石柱试图起身。余光瞥见薛彤正在四处张望,“彤彤姐,你不会...是在找凤公子吧?”一路上都紧赶慢赶的,除了凤忆初之外,她想不到还有其他理由。
薛彤被问的脸颊发烫,她用力掐了掐章茜的脸,噘嘴道:“哎呀,看破不说破嘛,讨厌。”
就在这时,灯桥后方的三进院处响起阵阵铜锣,薛彤顿时倒吸口气,“糟了!”她话音还没落地,那处连通二、三进院的大门就已经关上。薛彤仿佛被霜打了般,整个人都散发着哀怨的气息。
章茜很是自责,“不然我们去说说,让管事的开通开通?”
“没用的。”薛彤有气无力的盯着大门,“庾园的规矩摆着那里,现在肯定不会让我们进去。”
“对不起啊,彤彤姐。”
小姑娘愧疚不已。薛彤虽然有点遗憾,但也不至于去怪她。毕竟在庾园进出的大门只有一道,如果薛焱给她的消息准确,那她到也不着急去三进院,坐在这边喝喝奶茶猜猜灯谜等人出来便是。
这么想着薛彤的心情又开朗了,她拉着还在自责的章茜到空桌处落座,又朝旁边的侍女招手,“你好,我需要两杯奶茶,一份杏仁酥和一份炸串小食拼盘。”
“好的,请稍等。”
同一时间的三进院内,红木搭建的戏台上乐师们默契的演奏着乐器。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踏着音律走上戏台,他手上抬着一根裹了红绸的长杆,长杆两侧分别立着一只用彩纸扎成的仙鹤。
老者步伐缓急交错,长杆在他手上起起落落,两只仙鹤也跟着仰头展翅。舞动间鹤灯灵动鲜活,仿佛是被人赋予了生命般,一举一动都变得优雅浪漫。
台上的艺人技术精湛,台下的观众也连连叫好,时不时还会有人抛出赏钱。
云溪灵难得见到如此出色的仙鹤舞,当下也不吝啬的打赏了十两银子。容澜渊见她看的高兴,直接爽快的抛出一地赏钱,作为主要表演的老者更是得到了一锭金子。他这般大手笔的打赏自然也迎来了其他看客的注意。
“行了,我的容王殿下。”云溪灵无奈的按住他还想抛钱的手,“咱们已经够招摇的了,别在惹人注意了。”说罢,她不留痕迹的扫了一圈。
容澜渊剑眉上挑,意有所指的笑道:“没事,安心看戏就好。”
“话别说的太满。”云霖漫不经心的喝着奶茶,“那些人还没走呢。”
是的,从进入琵琶巷开始,他们就察觉到有人跟踪。当时看对方没有恶意便不曾理会,谁料那些人还就跟着进了庾园。
“姐,要不要把尾巴清掉?”云霖眨巴着眼睛,意气风发的脸上笑容恣意。
云溪灵抬眸望去,入目之处是绚烂的花灯和艺人精彩的演出。她无心打破眼前的喜闹欢庆,“仙鹤舞难得一见,我想把它看完。”
“听姐姐的。”
云霖闻言捏着竹签的手腕轻轻转动,暗处接到示意的零安缓缓收回利刃,如一道黑影般隐到更深处。
容澜渊似有所感,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零安藏身之处。
零安倏地一个激灵,那道冷漠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零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绷紧肌肉,指尖寒芒时隐时现,无声的诉说着主人的紧张。
容澜渊剑眉上扬,似笑非笑的将目光转移到乖巧的云霖脸上,“小霖,姐夫前些日子得了只夜鹰,等回去我让墨莲给你送过去,你好好训训。”
“我不要。”云霖仗着有云溪灵在任性枉为的很。“另外,你和我姐姐还没成婚呢,别乱喊,当心坏了我姐姐清誉。”
“不准不要。”容澜渊这些时日下来也习惯了这小兔崽子的阴阳怪气,他双指并拢用力点了下云霖的眉心,“云小霖别说我没提醒你。帝都多的是人才,纵使送你的夜鹰再好,教不会收敛,也迟早要被人猎下来。”
“我...”云霖反驳的话卡在喉中,心知容澜渊话中深意。这段时间他确实冒进了,“我知道了。”少年闷闷的说着。
“乖。”
两人相处的方式让云溪灵很是欣慰,巧在此时,一个抱着玉兰花束的侍女来到她身边。“云小姐,这是送您的花。请你收好,奴婢告退。”说完,把花束放在桌上句离开。
侍女来去匆匆,根本不给人问话的机会。
“你们谁订的?”云溪灵的视线在花束上徘徊,桌上的玉兰娇艳欲滴,花叶交合间还带着晶莹的水珠。
容澜渊和云霖同时摇头,别说,他们也想知道是谁送的。这个时节没有玉兰,可这花束却如此新鲜。这送花之人倒是有心啊。
该不会是凤忆初吧?
这个念头同时浮上三人心头,但很快又被推翻。凤忆初性子张扬,这种能博佳人一笑的事,他不会借旁人之手。可排除了凤忆初,还会有谁呢?
云溪灵和容澜渊对视着,彼此眼中都带着疑惑,而他们旁边的云霖却渐渐拧紧了眉峰。
台上的鹤戏逐渐接近尾声,随着老者的一个高抛,长杆凌空而起,台下掌声响起,老者慢慢退下戏台,仙鹤舞至此谢幕。
不少人离开坐席,朝戏台靠拢。人海中,身着浅紫烟罗长裙的美人缓步前来。在嘈杂戏院里她的声音格外出众。
“容大哥?容大哥真的是你啊!先前我去容王府找你,结果墨莲说你出门了,我还担心我们遇不到呢。”美人语气低柔,似是娇嗔。一张清秀绝伦的脸上,乌眸灵动,“还好,我们都喜欢庾园的仙鹤舞。”
这话常人听着正常,可落在云溪灵的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姜小姐,真巧。”
“嗯?”姜芸儿后知后觉的转头,在看到云溪灵和云霖的瞬间她还露出几分惊讶。“诶呀,云小姐。真是抱歉,我刚刚就顾着容大哥了,都没注意到还有别人。”
“没事,这里人多。一时没看到也正常。”云溪灵笑容清浅,“就像刚才要不是姜小姐主动打招呼,我和澜渊也没注意到你啊。”
姜芸儿明显愣了一下,“云小姐真会说笑。难得我们能在庾园相遇,不知道方不方便加我一个座位呢?”
话是对着云溪灵说,但征求的却是容澜渊的意见。
云溪灵笑而不语,眸光瞟了眼容澜渊,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的桃花来了。
容澜渊有些无辜。说实话他和这位姜小姐压根不熟,最多就是儿时有过几面之缘,后来容王府遭逢巨变,基本上就没了来往。如今姜芸儿言语间表现出的亲密,也让他很不自在。
“不方便。”容澜渊眼都不抬的拒绝。
“这样啊,好可惜。”姜芸儿神色受伤,水润的眸子里擒上浅浅的委屈。“芸儿还想着能跟容大哥一起看戏呢。”
美人垂目本就惹人怜惜,只可惜面前坐着的是个不解风情的。
“姜小姐慎言,本王与姜小姐不熟。姜小姐还是称呼本王一声容王的好,免得被人听了去,说尚书府不知礼数。”
这番话说的可谓是非常不近人情,正常人听了都该识趣的拉开距离。
可这位尚书府的嫡小姐显然是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