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过目不忘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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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内气氛冷得结冰。
江景焕以父亲的身份站在江凛的面前，但少年对这个十三年未见的父亲，没有任何想法。
“江先生，你认错人了。”少年嗓音清澈地否认。
“亲子鉴定的报告摆在这里，你告诉我怎么会错？”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们放错了样本。”少年语气慵懒，提出合理的假设。
目光垂向床头放着的手机。
都六点了，姐姐还没忙完吗？
“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父亲。你作为江家的孩子，我不会让你流落在外，没有名分。”江景焕自以为是地许诺。
少年满不在乎，甚至有些不耐烦：“江先生要是这么缺儿子，我倒还认识几个孤儿，介绍给你？”
“江凛！”
江景焕那份和亲生儿子重逢的激动和喜悦被少年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冲散，语气也不自觉严厉起来：“我是你爸爸，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明明是很严肃，很凝重的事情，少年却像听到了一个笑话，轻笑出声：“江先生，你的儿子不是在失踪三个月后就找到了吗？”
少年玩笑似地说出这句话，让床尾站着的中年男人瞬间僵直后背。
那双向来冷冽无波的眼睛闪烁出诧异惊愕的情绪，大概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件事？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呢？
演戏是很累的事情。
演的久了，就习以为常了。
江凛叹息一声，低头看自己的手，说：“我记忆很好，你应该知道的吧？”
床尾的男人下意识脸颊收紧。
他自然知道。
自己的儿子是难得的天才，那双琥珀色的，常常带笑的眼睛，最会蛊惑人心。
记忆力也远远超过常人。
失踪的时候，江凛才五岁。
以他的智商想要从人贩子手里的逃脱也不是很难的事。
可当他跑烂了一双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打电话的报刊亭时，他看见了什么？
报纸的首页上赫然刊登着一则江氏小公子被寻回的消息。
照片上，他的亲生父母抱着另一个和他有八分像的小男孩，宣称那是他们走丢的儿子。
嗤！
可笑！
五岁的小男孩看了眼自己满是血污和泥土的脚丫，讥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那双漂亮的眼眸失去了最后的光芒。
刚好路边有个女人在找她丢失的儿子，一问也才五岁。
于是他跟女人回了家，成了女人的儿子。
记忆依然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里，只需要检索一下就自动跳了出来。
过目不忘，是江凛为数不多的烦恼。
“当年的事…”历来背脊挺直的人，在这一刻弯下，双手无意识地握住床尾的栏杆，他语气低沉克制地说，“我可以解释。”
抬眸，少年的眼睛里一片清明，无所谓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往事浮现在脑海中，江景焕情绪沉重地闭了闭眼，话到嘴边却难以启齿。
他该怎么说？
为了哄妻子安心，才找了个替身？
这样的话说出口，无异于再在他唯一的儿子心头捅上一刀。
他怎么忍心？
看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江凛也不意外。
目光落在他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语气清澈地说：“她应该是以为我死了，所以哪怕你找了个替身回去，也觉得无所谓吧？”
“所以，她才会在孩子找回去的半年后，到我失踪的地方自尽，对吧？”
江景焕双手攥紧，试图压迫下心口汹涌而来的苦痛，伤痕斑驳的手背青筋凸起，可怖的血管汩汩涌动，像要撑破他的皮肉。
他曾以为，有了孩子就能留住妻子，所以他想尽办法，不顾她的意愿让她怀孕，让她生下属于二人的骨肉。
可有了儿子，也没能留住她……
“你知道她当年抱着我跳江河的时候，跟我说了什么吗？”
江凛看着他那悔不当初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清澈的奶音说着毫无温度的话，将江景焕那颗尘封许久不曾触碰的伤口撕裂，任由鲜血淋漓他那具早已失去灵魂的身体。
他的生母，一个如精灵般灵动美丽的女子。
在成为人人称羡的江夫人后，却郁郁寡欢，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丈夫的身边，可偏偏两人有了儿子。
母性让她在仇人身边多苟活了五年，可越来越严重的抑郁症终于崩坏了她心里最后的一根弦。
“凛凛，别怪妈妈，江景焕就是个恶魔！只有死了，我们才能彻底解脱！”
失去翅膀的精灵眼里黯然无光，在瓢泼大雨中，男人追上来的刹那，抱着五岁的孩子跳下了那条宽阔汹涌的江河。
那天，整个城市笼罩在巨大的乌云团里，轰隆隆的雷声在头顶响着，闪电不时划过阴沉的天际。
大雨像不要钱一样地涌入江河之中，越来越湍急的河水将母子二人分开。
匆匆赶来的男人第一时间选择了救妻子，当他回过头想要救儿子时，五岁的孩童早就被江水吞没。
连尸体都找不到。
三个月后，他却带回去了一个活生生的小男孩，一家三口合体出现在公众视野，好像从来没发生过那件事。
江凛的命多好啊……
那么湍急的河水，都没收走他的命。
可是救他的渔夫不过是看他长得漂亮，想卖了他换钱而已。
想起那昏暗的三个月，少年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看向男人的目光，温柔地像一根根尖锐的银针，刺向他的心口：“江先生，我的亲人都已经去世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江家唯一的小少爷，叫江寒。”
少年清澈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钻入他的大脑。
胸口传来的钝痛，让一贯康健的男人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妻子带着解脱的笑意跳下围栏，消失在江河里的画面不断的重复放映在他的脑海里。
轻盈单薄的身体，雪白的裙子，在炙热的阳光照耀下，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了无牵挂地沉入河底。
他再也找不到她。
她用自己的死惩罚他曾经犯下的错。
让他一辈子承受着失去她的痛苦！
握着栏杆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粗喘紊乱的呼吸让江景焕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仅失去了挚爱的妻子，还失去了二人唯一的儿子。
近在眼前的儿子，不认他，甚至都不恨他！
他怎么能不恨他呢？
该像他妈妈一样，将他恨入骨髓，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才对！
可是他不恨……
“江总！”
在江景焕气急攻心晕倒的一刹那，谢思筠带人进去了休息室。
“总裁，江总突发心脏病！”钱特助上前查看，晕倒的人面色煞白，气息薄弱。
“送去医疗舱。”
谢思筠当机立断，钱特助匆匆送人过去，唯恐迟一步就得参加他的葬礼。
床上坐着的少年看见这一幕冷静地可怕，眼里的情绪平淡地没有一丝波澜。
看见唐芯出现时，琥珀色的眼睛里才泛起笑意：“姐姐，你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