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林花谢了太匆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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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寺庙萦绕在云雾间,人走过带动着大朵大朵的绣球花颤动,抬手拿起摊在石桌上的册子,字体算不得好看,甚至于有些笔力不稳的扭曲感,但并不影响阅读。
一女子拿着砚台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绣球花围绕的石桌旁坐着一人,眼见着那人翻过一页,女子觉得闺阁之物被人翻看十分不堪,涨红脸间忙走过去一把扯过书册压在身后。
若是他想动手,女子不会如此顺利的拿回书册,应当说在触及书册前先折损的是女子的手腕。
“你、你、这是我的,我的……”
一向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小户小家出来的女子努力憋出几个字来。
转念一想,女子觉得自己没有错,强撑着自己,正过脸对着并不动身的人,恰撞入双眸间“……”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也从未与如此冰冷的目光对峙。
男子起身,略看了一眼女子右手的滴落的砚台和掩藏于身后的左手,尔后抬手。
女子身体被控制一般,僵直站在那里任由男子抬手而来。
“……”看着被扶正的右手,女子这才意识到刚才一通动作,砚台的墨撒了一地不说,还沾染了衣裳。
“赵姓,单名获,字取之。”男子说完,转身就走。
女子不解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就算她想了两天三夜也没想出来奇怪的人说出的奇怪话是什么奇怪的意思。
第三天,女子便随着她母亲回家去。
女子家境虽比不得大富大贵之家,但比之于穷困潦倒的几口之家还是有余的,也因此她父亲很快挑选了几位女婿的候选人。
“他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一美貌妇人淡淡道。
“老三的婚事虽然可大可小,但……”
“若是你不同意,只怕老二的婚事不大顺畅。”苏婉道。
赵需还想说什么,但想到借着老二的婚事和承平王勾搭那么一点点关系还是要仰赖苏婉,便也不多说。
白日里苏婉是说给赵获自由选择的权利,到了晚上苏婉便喊了赵获来。
“乘着他在意老二的婚事,你的婚事最好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并解决。”
听到母亲的话,赵获低垂眉眼“我们这样的牢笼,无论是那个女子来了不过是炙烤。”
“取之,母亲不能陪你许久,母亲也知晓若是我死后你能依仗的人或者情少之又少。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够入你的眼,边疆更没有什么人与你相配,但母亲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希望你身边有一个你想要的人。”
“这样冰冷的地方,不该熄灭火光。”
“可这只是遗憾、爱惜,若是你见识过,或许你会觉得值得呢?”苏婉见赵获还是低垂眉眼,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你觉得一人也能走下去,母亲会支持你。”
“母亲能支持,但父亲不会放弃,”最终,赵获抬头道“我会娶一个人,一个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人。我不想成为大哥、二哥那样,以婚姻作为筹码,以妻子娘家作为踏脚板。”
宾客盈门,高朋满座,这般热闹是他二哥的,不是他的。
但他母亲只筹备与他的婚礼,人不多但十分精致。同时举办大婚的二哥是他父亲一手操办,排场阔绰,女方娘家也出手大方。
听了母亲嘱托,回了屋的新郎只是枯坐于桌旁,并不管坐的直直的新娘。
不知过了多久,新郎起身走到床旁,抬手掀开盖头。
等的异常紧张的新娘抬头就撞入冷漠的眼神,这让她更为惧怕的捏紧了袖中的手。
抬手放下纱幔,欺身而上。
第二日清晨,新嫁娘发现身边没人一咕咚的坐起来,尔后才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男子。
心中有怒气又害怕的新娘四顾,锁定衣柜后,略取了衣服遮拦取了干净衣物来,有些费事的穿戴齐整后,这才走了出来。
她的夫君一手撑着额头闭目,一手握着白玉瓷。
她家并未这般轻易的将白玉瓷拿出来用,她也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人这样慵懒的状态。
但她只是欣赏一会儿,情绪就转换了。
“夫君该起身了。”
女子想要大声吓唬人,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使出吃奶力气叫唤。但在赵获耳边就像是小猫刺挠,软软糯糯没半分杀伤力。
依言,赵获起身,带着他新婚妻子去拜见长辈。
一路上还算顺利,毕竟新娘父母知晓嫁入门第十分之高又新郎气质姿容十分出众的人家,没少对新娘进行教导。
苏婉见娶妻的三子还是神色淡淡,心中轻叹:或许她不该逼他,但她更不愿昔日姐妹送她女儿来这火坑,即便华阳府的名声足矣让赵需前倨后恭。
不过两月,嫁于赵获的林嫣摸透了她家夫君的作息,也变得没有那么惧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夫君。
看着天色,林嫣知晓她家夫君晚上不会闹自己了,又白天被老大、老二夫人那边去做下人完全可以做的事情,困倦极了,是以自己朝内先睡下。
听到门推开声,但林嫣只是动了一下,并不想下床伺候,反正赵获绝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动手。
知晓林嫣醒着,按着手臂的赵获关上门走到桌旁,想要拿东西但又怕按着的伤口会再次渗血。
“阿嫣,拿柜子里第三格左右边的白色瓶子来。”
林嫣一下子坐了起来“阿嫣”?眨巴眨巴眼睛,林嫣依言起身拿了东西后放在桌上,这才看到赵获受了伤。
眼见着林嫣脸色苍白、两股战战,赵获偏过身挡住视线“你先去睡吧。”
说着,赵获自己开始处理伤口。
“你是不是,做什么不好的勾当?”良久,林嫣小心问道。
之所以小心,是因为她害怕被杀人灭口。
“他想让我娶妾,我不同意所以挨打了。这件事不要告诉母亲。”处理完手臂比较重的伤口,赵获带着药走到屏风处解衣。
“其实,其实我这样的身份……”
“第一,一个妻子就够了;第二,我没必要成为他的傀儡。”打断林嫣的话,赵获将药敷在身上,忍着没发出声来。
“我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比如回娘家、比如绝食抗议之类的?”良久,林嫣小心问道。
“……”,迅速穿好衣裳,赵获走出屏风来看着坐立不安的林嫣“你不需要做什么,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林嫣感到挫败,只得点点头,尔后忙上前要扶着赵获。
但被赵获一把反捉住手,抛入床上后,道“好好睡觉。”
林嫣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你要是想要我做什么和我说,我脑子笨想不出来什么解决办法。要是,要是你娶妾娶妻,我也不会说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林嫣撇撇小嘴“你应该也不会……”
“别胡思乱想,再不睡我就闹你了。”
“……”一想到赵获身上还有伤,林嫣忙闭嘴闭上眼。
这次只是林嫣嫁进来第一次父子冲突,嫁入赵家五载,她见识了无数次的冲突,更有十几次赵获父亲与赵获母亲的对峙,林嫣一下子就能理解赵获为什么不爱笑。
抱着已三岁的女儿,林嫣匆匆回了她的居所。
赵获将近一个月没回来,她以为是外出了,结果是被关押在水牢之中,如今正逢她婆婆病重,若是她婆婆救不过来,林嫣不知道赵获会如何下场。
“放肆!就你也敢威胁我?”赵需将茶杯重重的甩在地上怒道。
牵着赵暖瑟瑟发抖的林嫣强迫自己不要后退,跪倒在地,道“如今儿媳妇知道不应该打搅母亲,但若是父亲不让儿媳妇见相公,儿媳妇不得不为之,即便日后父亲会寻儿媳妇的不是。”
赵需看着从来不敢违逆、从来都躲在赵获身后的三儿媳妇,好一会儿才冷冷一笑“来人,带她去!”
地牢并不适宜阿暖进来,林嫣将阿暖交给嬷嬷后,一个人跟着护卫走在长长的、黑暗的过道。
这条路漫长且危险,若是不慎走失,府中人不会过问一个不受宠的儿媳妇下落。但或许是因赵需过于忙碌苏婉的事情,并未下死手。
林嫣如愿见到赵获。
这伤口比林嫣以往见到的时候都要多。
“害怕吗?”艰难抬起头来的赵获看着又害怕又担心的林嫣,笑道。
林嫣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一会儿才道“我、我要怎么办?”
赵获看着牢笼外手足无措的林嫣,抬手摸摸林嫣的脑袋“要是我们一家三口都要死了,你害怕吗?”
“我会努力不害怕。”林嫣抬起头坚定地看着赵获道。
苏氏透过窗户看着屋外的蓝天上飘过的白云,一阵清风吹来,撩动的青丝起起落落。
她与赵需夫妻三十余载,育有三子,如今病重,赵需多次看望并服侍吃喝,两个儿子也带着媳妇多次看望。她现在时常想,自己是否太坏了:一种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要是不融合进去就有一种亲手毁坏美好的罪恶感,或者说,她为自己不能够释怀而愧疚,毕竟,这是相处了几十多年的亲人呐。
自嘲般笑笑,便听到屋外有人讲话,随后是开门的声音。
“祖母,娘亲和暖儿来看祖母了。”
隔着屏风听到赵暖软糯的声音,苏氏略略打起精神来,笑道“你们来了就好,就不必进来了,过气了就不好。”
屏风外的林嫣摸摸赵暖的头“暖儿,你乖乖坐在廊下等娘亲好一会儿,好不好?”
赵暖点点小脑袋,松开手转身就往屋外走,并贴心地将门关了起来。
苏氏只听到林嫣一个人的声音,又见林嫣支走赵暖,正坐起来。
林嫣绕过屏风,行礼之后,在苏氏示意下在一旁坐下。
“往常你一个人不会来我这儿,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吗?”苏氏淡淡道。
林嫣笼在袖子里的手异常紧张,低着头平复了好一会儿,道“原来是取之要来的,但是父亲将取之关押了起来,我早间才敢去之后来见母亲的。”
看林嫣说完话便低着头,苏氏知晓林嫣在等待着自己责罚。但,她很清楚知晓林嫣生性胆怯,又入赵家也是自己一手推进的,是以,苏氏面上冷淡并不是内心不待见。
“赵家家大业大,要瞒下什么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是对于边缘化的人而言。不必愧疚。”
林嫣听到苏氏的话,点点头,继续道“取之也说这本是小事一件,但媳妇不说出来到底内心不安。母亲不责怪媳妇失职,多少有些心安。”
苏氏点点头,刚打起来的精气神略略散了些,她想着林嫣的了话该安心回去了。
“取之,”林嫣缓缓抬起头,看着苏氏靠着的雕花床头,神情颇为僵硬地继续说道“取之是被打了半死后关了起来,已经有好一阵了,因为取之求父亲休妻让母亲回家,即便娘家不在、去任何母亲想去的地方。”
苏氏缓缓偏过头,避免与林嫣目光接触,但林嫣本人更惧怕与苏氏目光接触。
“下次你见到他,让他不要违逆他父亲了。”
林嫣摇摇头,继续道“取之让我带些大逆不道的话给母亲……”
“大逆不道就不要说了。”苏氏打断道。
林嫣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我只是传话人,若是母亲不喜欢就当一阵风,吹吹就散了,”随后,林嫣继续道“取之说,仅仅是因为当了一辈子的卑鄙者端个茶送个饭,子随其父的懦弱者三天两头跑过来问安,仅仅是因为这些完全可以被用于讨好任何一个陌生人的小手段就能够释怀或者和解,取之不希望也不接受。取之说如果没有当初的强取豪夺、拳打脚踢,母亲这三十年当是想做什么做了什么、想看什么看了什么、想和什么人结交和什么人结交,即便说在船在海上遇暴风雨而亡,那也是母亲愿意并乐意接受的结局。取之说有些人错了就是错了,不该被原谅就是不该被原谅。”
天边的云早已不知道飘向何处,风也不知道过了几阵。
“……”重重叹了口气,苏氏脸看着窗外,点点头,好一会儿道“我知晓了,你先回去罢。”
话已经传完了,林嫣便起身离开。
抬手,苏婉觉得眼前有两个人在撕扯,一个说“其实我不大懂,为什么人们要求一个被坏人欺压的好人变成一个坏人后去原谅、去再次变成一个好人,也不懂一个坏人做了一件好事或者无数件好事就能要挟曾经被他伤过的人的谅解。他们说去谅解不是谅解别人是谅解自己,但是扪心自问,你真的能够做到谅解、做到释怀吗?我一直认为,如果一个人撕碎了我的伞,我不会撕碎别人的伞,也不大会与别人倾伞,因为我害怕再次被撕碎,但当我看到路边的小花我可能会倾伞,但当我看到曾经撕碎我伞的人被大雨滂沱的淋着,即便就在我身边、即便他脸上挂着无助、挂着懊悔,即便别人都在说他不会再错了,我也不会,因为他撕碎过我的伞,我好不容易再次得到的伞为什么要因为愚蠢的善良去冒险”
“倘若,那个人是你爱过的人,是你姊妹,亦或者是你父母?你也不愿意吗”另一个看似洒脱、平和的人皱着眉头问道,似乎在嫌弃另一个人一般。
空有笑容而无灵魂的摇摇头“我从来及不爱他。何况,不在于那个人是谁,在于那个人的错误有多大。如果无论是是在我自己、在我之外,或者在我自己和我之外的努力都无法谅解,即便是至亲至爱之人,远离,也是值得、也是被认可的”
“你这话,说的自私”
“人的自私远在认识自私这两个字之前。如果说我自私,那应当是在我被诞生、被成长中已经存在了。若要消灭这种自私,除非我从来没来到过。何况,我不认为在我生与死的路程中,尝试搬开挡路的东西比别人给我带来的伤害更为自私”
私心里我不想接受,但在外界、在他人目光中我不得不接受,如今有那么一个人,亲手打破了这个虚伪、这个困住自己的虚伪,我没有必要蜷缩下去。
听到关门声,听到门外小女孩说话,听到院子里脚步声,渐渐地苏婉听到耳边风声、听到阳春三月少女嬉笑声。
世上没有绝对的对和错,多么好的借口,又多么可笑。
苏婉忽地大笑。
赵获在地牢关了近三个月才被放了出来,而身上的伤因为久久未处理多有溃烂,回了住所后林嫣便细心关照着。
赵获才被放出来,已经痊愈的苏氏便来看望赵获,叮嘱赵获歇息后,道了一句“阿暖是个好苗子,在你们身边养着不如在我身边养着。”
留下这句话后,赵暖便跟在苏氏身边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