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鱼台之战(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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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鞑兵放下号角,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腮帮,从遭遇来莫名的火器攻击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迅速吹响了腰间的传讯号角,召集附近的骑兵增援。
他们不是没见过震天雷,但那都是在攻城的时候,守军会与滚木礌石一同施用,而出现在于野战之中,还真是头一次见,因为这玩意的攻击距离有限,最远只能扔到二三十步,威力也乏善可陈,除了容易惊扰战马、炸断马腿之外,对全身重甲的骑士影响不大,顶多是震的耳朵嗡嗡响,腾起的烟尘遮蔽视线,看不清前路,手忙脚乱之下,还容易引起殉爆,杀敌不成反伤己,更别说用它来对抗来去如风的精锐铁骑了,双方距离如此之近,对方能不转身逃走已是难得的强军了。
可今天却遭了邪,出门没看黄历(满族),竟碰上了一群不要命的愣头青,硬是不计生死,在骑兵几个呼吸之间就能跨越的三十步距离上,扔出了海量的震天雷,且震天雷貌似经过了改良,威力出奇的大。
“额真,警训已经传出去了,用不了片刻,增援就会赶到...”
甲喇额真佟岱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护卫,怒极道:“妈的,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手,他们不计得失,假装溃败,不就是为了引我近身吗,现在就让本额真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佟岱本就是巴牙喇出身,因军功累积升至了甲喇额真的高位,而巴牙喇又分红白二色,是满清精锐中的精锐,均能以一当十、当百,他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作势欲与四周的长枪与命相搏,在众多护卫的死死阻拦下才作罢。
刘文耀才不管他们的那些主随情深,领着众士卒快速地缩小包围圈,一名鞑兵突然暴起,对准看起来就像是大官的他猛然一刺。
还有大几十根长枪在旁边等着呢,怎会让他得逞,不等虎牙枪近了刘文耀的身,十几根长枪就穿透双层重甲,刺进了那名鞑兵的体内,死的不能再死,其余两名鞑子也借势猛突,同样没落着好,相伴赴黄泉。
刘文耀身着普通的铁甲,并没有搞什么特殊化,但毕竟是供给主帅的东西,可能在做工上要精良不少,甲片都泛着更亮的毫光,再加上众士卒都不约而同地以他为主,所以才被鞑子捕捉到了这一细节。
乱拳打死老师傅,任你功夫再高,也双拳难敌四脚,任你再如何如何的精锐,铁甲几层,如何坚固,也架不住四面八方连条缝隙都不留的精铁枪林。
余下的鞑子胆寒,不再做无谓的牺牲,只是紧紧地护住了正中,焦急地一遍遍的吹响警训号角,狂召鞑骑来援。
早在这里的爆炸声一响,四散追杀的鞑骑小队就意识到了主将的危险,纷纷弃了漫山遍野的溃军,赶来增援,但刘文耀也同样布置了后手。
一千甲字营掷弹兵的身后不远,跟着的是刘文耀直领的另一营,乙字营,由把总高坎率领,满员一千,全是火铳兵,虽然之前的战斗中折损了不少,但依然还有着不下六百杆火铳,而且溃散的时候,又被前面的甲字营挡住了大部分骑兵冲击,故得以有充足的时间,排成三叠战阵,护在外侧。
最近的一百余鞑骑小队转瞬即至,面对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没有丝毫停顿,都没工夫弯弓搭箭,就挥舞着刀枪,如同楔子一样,朝着正中号角响起的地方狂奔猛冲,妄图用血肉之躯来凿穿战阵。
并不是他们忘却了勇卫军火铳的犀利,而是满清的军法异常严酷,主将战死则余者皆诛,家人时代为奴,永世不得超生,如果被团团围住的甲喇额真佟岱遭遇不测,不仅他们要一同陪葬,家中的妻儿老小也将万劫不复。
一百二...一百一...一百...九十...
高坎死死地盯着逐渐靠近的鞑骑,心中默默丈量着距离,火铳的最佳杀伤距离是五十步,但对付疾驰而来的骑兵,还需要有一定的提前量,这些都是刘文耀交给他的,一直还没找到机会尝试,眼下正好,赶上了。
当鞑骑进入到七十步的距离时,高坎果断下达了击发的命令,无数铅丸在爆闪的火光之中,以极快的速度飞出铳管,射向了前方。
火铳打放的闷响与鞑骑坠马,几乎就是同时发生,六百杆火铳排成三列,一次就能射出二百多颗铅丸,鞑骑为了增加凿击效果,相互之间离的很近,这正是精度不高的火铳齐射最佳之战场环境,一片火铳声响起,就把鞑骑小队剥离一层。
第一排的铳兵打放完后,立即撤到后方,抽出一侧的搠杖清洗铳膛,用系在腰上的湿布,快速擦拭一遍铳管尾部降温,然后才掏出一个油纸包,用牙撕开,依次装填发射药、弹丸、引药,装填完毕,正好替换下上一排打放完的士卒。
唯一不足的冷却铳管环节,这次大战的形式异常严峻,混乱中,好多用来沾湿布巾的陶罐水壶都烂掉了,情急之下,想到了用尿来应急,实在尿不出来就只能和别人借点,混合着刺鼻的硝烟,更加骚臭难当。
整个流程经过了无数的严训苦练,铳兵们的十个手指头上都布满了老茧,好在多日的辛劳有了收获,射出的弹丸络绎不绝,在三叠阵前方五十步外,由无数高速、灼热的铅丸构成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将敢于靠近的任何物体一律打烂。
百余鞑骑的小队很快就被消耗干净,只剩下了一地哀嚎,可紧接着又有两只小队折了回来,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没有合二为一,而是各自从其他方向继续凿阵。
高坎冷哼一声,也将火铳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小三叠阵,分别对上两股敌军,火铳兵身上不穿铠甲,灵便异常,三叠阵从大变小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变阵,而且打放火铳耗费的体力不多,很快就又构出了两道铜墙铁壁。
一个个的鞑骑小队分批而上,不仅没起到半点作用,还巧合地形成了添油战术,就像是在给油灯添油,油越添,火越旺,一次不够,添上一点,两次不够,再加一些,次次不够次次添,渐渐地开始有了火烧燎原之势。
好多火铳兵的湿布巾已彻底干了,而且从早晨到现在,水米未进,尿也同干,再也挤不出一星半点,无奈之下,只得从地上沾了敌军阵亡士卒的鲜血来擦拭铳管,但这只能保一时,因为火铳经过连续不断地多次打放,已渐渐地接近其所能承受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