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曳其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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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一轮新月悄悄爬上枝头。
月光下，顾衍和苏音默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每个人心中又揣着心事，所以谁也猜不透谁，谁也拿不准谁。
你有你的打算，我有我的计谋。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筹谋。
心事一箩筐，算计叠成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赌。
苏音和顾衍，都在赌。
苏音赌顾衍会后退一步，聪明人最擅长的就是装糊涂。她刚才已经装过一次，现在轮到顾衍装了。
当一个人不想回答某个问题时，步步紧逼，只不过是让对方难堪。
而顾衍则在赌，薛芷若还活着。
只有薛芷若还活着，苏家才会对薛芷若失踪后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可如果薛芷若还活着，那么已经改头换面后的她，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和面目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恨得，除了薛家，是否还有顾家？她心中，是否还念着旧情，顾征的分量到底还有多少？
这些都是顾衍知道不可逃避却不敢去深想的问题。
从苏音和林佳佳来到江城起，顾衍就知道她们的目的，所以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见怪不怪。
她们带着仇恨和任务而来，出手快准狠，一来就将薛芷欣打个措手不及，抢订单，换女主，爆黑料，短短几个月便将薛家推向水深火热中。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在顾衍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他视而不见，不代表他不知道，更不代表他不关心。他关注着苏音和林佳佳的一举一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为何而来，所求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只是他从未想过薛芷若居然还活着这个问题。
直到薛芷欣发疯时的疯言疯语点醒了他。
所以……如果薛芷若还活着，那么她会是苏音还是林佳佳？
薛芷欣曾说，阿泽是薛芷若的孩子。可是眼下，苏音和林佳佳都有孩子，小柠檬是自己的骨肉这件事毋庸置疑。而林欢乐怎么看也不像阿泽的双胞姐姐。
等等，双胞胎？
顾衍的心一沉。
若要说双胞胎，阿泽和小柠檬更像双胞胎。
苏音不可能是薛芷若！
想起当年那个又乖又软的薛芷若，顾衍的心骤地一沉。
一些深埋于心中的念头就要破土而出，被他强行压下。
不可想，不该想，不能想。
顾衍收回神，怔怔地看着苏音妩媚的凤眸，突然开口道：“薛芷若还活着？”
苏音垂眸，但是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举动显得有些心虚，她抬头看向顾衍，轻笑道：“顾董有没有觉得我们俩一直在自说自话？”
顾衍不答，气氛有些诡异地安静。
苏音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薛芷若已经死了，薛家不是还给她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吗？怎么，你和顾征没去？”
顾衍用探究的眼神审视着苏音，半晌才开口：“只是突然想起，我和阿征都没有看到薛芷若的尸体。”
呵。
这时候想起来没亲眼看到薛芷若的尸体了？
苏音只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心寒。
顾衍也就罢了，顾征还真是薄情寡性，薛芷欣说自己死了，他就真信自己死了，连去参加葬礼，都愿意多看她一眼。
但凡顾征当初多看一眼，或许就会发现端倪。
这世上，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没有什么能骗得过有心人的眼睛。能瞒骗的，不过是无心之人。
可悲的是，那时候，整个江城，一个有心人，都没有。
“这世上，再也没有薛芷若这个人了。”苏音的声音，比天上的新月还清冷几分。
顾衍却从这话里捕捉到几分恨意。
这并不奇怪，苏家人提起这件事，只怕心中都是有恨的。
只不过，她说的，是世上再无薛芷若，而不是薛芷若已经死了。
世上再无一个人，和一个人已经死了，是两回事。
死了就是死了，可是活人想要销声匿迹，也不是不能。
是事实死亡和社会性死亡也不是一回事。
虽然，两者似乎并无区别。
可对真正在乎的人来说，还是有区别的，这意味着，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人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
想到这里，顾衍突然有些害怕，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心里莫名敲起了鼓，他死死盯着苏音，缓缓开口道：“如果一个人获得新生，心里会不会念着旧人？”
苏音有些失神。
何为旧人？何为新人？
比如眼前的顾衍，算旧人还是新人？
这本就是个可笑的问题。
她抬头看向天边的新月，冷声道：“既是新生，又何来旧人？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就如过眼烟云，再无故人，何来念旧呢？”
顾衍还想问点什么，苏音又道：“人死了，就彻底不存在了，烟花再绚烂，落下的瞬间也就灰飞烟灭了。顾董难不成也信所谓的鬼神之说？”
月光下，顾衍看着苏音清冷的脸，心被莫名地揪起，内心深处被一些被遗忘的往事，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她安静地坐在那儿，比天上的月亮还清冷，可一旦笑起来，连她身边的空气都带着清甜。
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只因他一靠近，她都会慌慌张张地躲在顾仪或是顾征身后。他一直没有机会问她一句，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
直到后来，他再没有机会询问。
死了的人，就如烟花般灰飞烟灭，那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终究是以这样悲惨的姿态，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放心。”顾衍伸出手，下意识地想要摸摸苏音的头，却在接触到她清冷的目光时不自觉地缩回手。
她凤眸微挑，散发着无尽妩媚，眸光却清冷得好似天上的月亮。
某种程度上，她与她是想死的，可她与她，又是不同的。
顾衍深吸口气，压下心中奇怪的想法，对苏音说道：“你想做的事情，只管去做，没人敢阻拦。你想要的公道也只管去讨，我会在你身后，替你扫清一切障碍。”
“我替苏老太太和薛芷若谢过顾董的好意。”苏音对顾衍微微欠身以示感谢，声音又冷了几分，“顾董留步，再送就显得矫情了，至于这月洞门要不要再安装一层门的事情，我突然觉得，其实做与不做都不重要。顾董想要蹭饭，我这里随时欢迎，但是关于苏家的公道，苏家人自己会去讨，还希望……顾董不要插手的好。”
苏音不想欠顾衍太多人情。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顾衍看着苏音愈发冷漠的脸，知道刚才的谈话已经让她起了警惕之心，他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因此对苏音点头说了个好字后，就没有再往前多走一步。
苏音见状，对顾衍说声晚安便转身离开。
顾衍站在原地，看着苏音的背影渐渐隐入黑暗，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这才转过身，迈着修长的双腿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
开门，顺手拎着一把藤椅走到阳台坐下，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房间。
不一会儿，对面房间的灯亮了起来，顾衍从窗帘上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
那身影拿了笔记本电脑后，便坐回了床上，笔记本放在双腿上，手指在笔记本上敲打着。
看动作，不像是在制图，倒像是在聊天。
很快，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手上似乎也端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应该是林佳佳来到了苏音的房间。
虽然隔着窗帘，只能看到剪影，可这样窥视似乎不太礼貌。
如此想着，顾衍起身，坐回自己的书桌旁。想到苏音坐在床上使用笔记本电脑的身影，他又站了起来，拿过笔记本电脑坐回床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弓着，将笔记本电脑放在弓着的腿上。
顾衍调整了几次姿势，这才打开笔记本电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打起来。
关于苏音的真实身份一直是个谜，夏远费了很久功夫也不过查到皮毛，看来，还是得自己入手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