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开幕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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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
在那场被整个首都瞩目的婚礼前一天早晨，雷恩与亚当被一辆公务马车接到了康格里夫的庄园，管家伯伦热情地把他们带到一处偏厅接待。
“两位先生，请先用茶，我去通报副议长大人。”
面对外人，老管家的言辞也稍微变得官方了。
亚当说了声‘好的’，声音却拘谨地走了调，以至于听起来像某种禽类发出的鸣叫。等管家离开，雷恩当即抓了一块点心大嚼特嚼。
“你不来点儿吗？味道蛮好的。”
他含混地问。
“不了，我不想吃。”
亚当讪笑着说。他们俩一大早就被奥莉尔监督着洗脸梳头、刷牙剃须，又被她逼着修剪眉毛指甲和那也许并未露出来的鼻毛（‘别废话了，快点拔！你们自己看不见而已！’），在奥莉尔的影响下、原本还挺平缓的亚当也变得紧张了，就算他和雷恩一样没吃早饭也实在没胃口享用茶点。
“好吧，这是你的损失。”
雷恩耸耸肩，又捏起一枚带有华丽包装的高档糖果，剥开填进嘴里、然后随手把黏腻的糖纸塞进沙发缝。亚当一脸骇然地看着他，正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管家已经匆匆回到了偏厅。
“请随我来，先生们，康格里夫大人准备好接见你们了。”
“哦——哦！好的！”
亚当连忙答应，两人在管家的带领下来到二楼书房，门是开着的，康格里夫正在办公桌后面严肃地等待他们。
“那么，这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就是弥塞拉大人派来保护我们安全的猎魔人了。”
他点点头沉声说：“请节哀，我十分了解发生在猎魔小队的惨剧，也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不算轻松。是的，不止你们，我也一直在努力搞好圣能者、控法者等特殊群体与权力机构之间的协调工作，确保不让任何一丝有生力量被浪费、被闲置。”
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接话，康格里夫似乎也很满意这样，于是继续说：“对弥塞拉大人的关切我曾不止一次婉拒过，毕竟这个国家比任何时候都迫切需要你们的帮助，与外界那些麻烦相比、一场婚礼实在无足轻重——只可惜大主教和我的议会同仁坚持如此，呼，他们这番心意着实令我感到惭愧。”
说得真好听，如果你没邀请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鬼才会把我们派来你这里——不止雷恩，类似的念头也同样在亚当心里泛起。
“副议长大人实在太谦逊了，请您相信我们一定会用生命保障明天的婚礼顺利进行，也祝愿吾主的光辉永远照耀您和您的妻子。”
雷恩刻意庄重地说。当然，这祝福对你老婆来说或许更接近诅咒，他在心里叹息，如果你要娶的真是红姬那个女人的话。
“‘用生命保障’——不要这么如临大敌的样子，小伙子。婚礼就在庄园的花园里举行，以现有的安保力量来说已经算小题大做了，所以你们两位大可以放轻松一些。”
康格里夫脸上多了几分笑意，“瞧瞧吧：弥塞拉大主教派来了两位猎魔人，总议长塞缪尔大人调来了一个战士排，首都法师塔的布隆菲尔德大导师亲自在庄园里布下了空间稳固法阵，如此也就不必担心有什么人通过传送突袭这里，更不用说大批在外巡逻的国民警卫——吾主在上，这还是婚礼现场吗？我甚至觉得充作打仗时的临时根据地都足够了。”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另外，我注意到你们还穿着皮甲，这装束用来战斗或许很方便，但参加宴席就不合适了，不如换上便装吧？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也应该喜欢热闹的氛围才对，要知道婚礼上还有歌舞以及马戏表演呢。”
“我们不入席，副议长大人，这也是罗德大人事先交代过的。到时麻烦您给我们找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间就好。”
亚当生硬地说。
“哦，我明白了。”
康格里夫摆摆手说：“好吧，让伯伦带你们去熟悉一下婚礼现场吧，虽说你们不打算参与其中，但至少也要对各个环节知道个大概才行，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气球爆炸的声音就掏出狩弩对准我们的宾客。”
“遵命。”
老管家恭敬地说，然后示意雷恩与亚当随他一同离开。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雷恩几次想开口询问这里未来女主人的情况、却又几次都忍了下来，毕竟以自己的性别和身份而言随意打听这些实在太突兀了，反正明天就可以见到新娘本尊，届时好奇心自然可以得到满足。
婚礼流程不算复杂，整个现场的布置更是一看便知，哪种身份的客人归属哪片区域也都有显眼的指示牌做提醒，半个小时后、两人认为实在没必要继续听老管家喋喋不休，于是主动提出告辞。
当他们第二天再次出现在庄园里时天还黑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肩负护卫工作、就必须比所有宾客都提前到场才行。老管家按照要求将他们带到三楼靠近楼梯的小起居室，从这里向外张望、可以将整座花园尽收眼底。
“这里有床，我想我们可以轮流休息一会儿。”
雷恩环顾四周之后说。
“收起你的散漫吧，你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睡觉。”
亚当站在窗边头也不回。
“拜托，你昨天也听到康格里夫说的话了，这里驻扎着一个战士排呢，更不用说客人里还有罗德大人，还有不少来自法师塔的控法者，我不觉得有什么人敢这个时候来闹事。”
“说不好，就算没有，那也不是你偷懒的理由。”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是。”
雷恩冷哼一声、顺势躺在床上，“我先小憩一会儿，等你盯到眼酸的时候记得喊我。”
“你——”
亚当正想斥责，却被一声响亮的呼噜给打断了，他可以肯定这是装出来的声音，但他也实在拿这无耻的家伙没辙。至于雷恩，他原本只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却在几分钟后真的睡了过去。
“喂，快醒醒！”
睡意正浓时，雷恩被脸上不断落下的巴掌给拍醒了。
“混——亚当你这混蛋——”
他捂着脸翻身下床，“你在老家时，你那干苦力活的老爸也都是这样喊你起床吗？！我怀疑他砌墙都不会使这么大力气！！”
“哦，抱歉，我想快些把你叫醒来着。”
亚当挠挠头，指着窗外的花园说：“好了，别在意那些，快来看那是谁？”
雷恩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窗外阳光明媚、天气好极了。他骂骂咧咧地走到窗边，赫然看到花园左上角的位置站着几名身穿法袍的男人，其中有两个熟面孔：秃顶那个是波利先生，另一个则是‘灰袍加尔文’——既大导师布隆菲尔德。
“我们要不要下去跟他们说几句话啊？”
亚当兴奋地说。
“我看最好不要，咱俩又不是被邀请来的宾客，贸然挤上去跟他们闲聊不太合适。”
话是这么说，其实雷恩也很想跟那位曾在自己身上花费不少心血的魔法导师叙叙旧，于是又补充道：“等婚礼结束之后再去吧，到那时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可以好好跟波利先生聊一聊。”
“听你的。”
亚当重重叹了口气，“如果——如果他们也在就好了。”
雷恩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那些已经牺牲的猎魔人兄弟，尤其是那五个和他俩一起进入猎魔小队的新人。一时间，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
“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天，我们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一定。”
他拍了拍亚当的肩膀以示安慰，这之后两人很默契地不再闲聊，而是一同把视线转向下面的花园。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现场的宾客也越来越多，他们在地下训练营的另一位导师海伦女士也来了，至于另外三个今天大概是见不到的：瓦奥莱特在外执行任务，精灵神箭手落羽和矮人马雷欧斯则早已返回了各自的国度。
太阳即将升至最高点之前，诸如大主教弥塞拉、首席猎魔人罗德、圣光议会总议长塞缪尔等等重要人物也陆续走进了婚礼现场，这也意味着当太阳完全升至最高点时，婚礼就将正式开始——这一刻似乎只在眨眼之间便到来了。
摆设在花园外围的十六门礼炮同时炸响，随后各色魔法烟火从炮筒里窜上蓝天，这种价值不菲的烟火即使在最晴朗的正午也能保证最完美的效果，而且还能变幻出各种奇妙花样，就比如此时花园上空那驾马车。
几乎所有宾客都扬起脖子努力往天空看去，六匹由浓烟组成的白马很快回应了众人的期待，它们扬起马蹄、踏着空气拉动车厢向前奔驰，车厢内隐约还能看到两个不断挥手的人影。一句句祝福的话语、一幅幅美妙的图案紧随马车的行驶轨迹浮现空中，就在人们极力欣赏时，六匹白马突然调转方向、拉着车厢极速冲往地面。
即便知道这是绝对无害的魔法把戏，可当那栩栩如生的巨大马车越来越接近时，还是有不少客人做出低头躲避的动作。下一瞬间，马车直接撞进了花园最前方的高台、迸裂成五颜六色的烟雾，随着烟雾散去，今天的男女主人公——康格里夫副议长和他第二任妻子——出现在了原本空空如也的高台中心。
人们都被这神奇又壮观的出场方式惊得呆住了，几秒钟后，潮水般的欢呼与掌声才在花园里——以及雷恩身边响起。
“你是小孩子吗，亚当？你跟着拍什么手呢？”
“这太有趣太不可思议了，我从不知道婚可以这样结！”
亚当有点儿不好意思，“在我老家镇上是绝对见不到——不，我认为哪怕放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这都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婚礼吧？”
“得了，一场烟火秀而已，只要你有足够的预算，完全可以搞得比刚才看到的更豪华、更夸张。”
雷恩又好气又好笑。他真想变出一部DV塞给亚当，这样他就能把这开场仪式录下来拿给父母观看了，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那种方便的电子产品，炼金术制作的萤石倒是可以起到一次性记录画面的作用，但眼下可没地方去找。
“对了，雷恩，你认为康格里夫大人和他的夫人是如何瞬间出现在那里的？我是说，他们不可能当真坐进烟火变幻的马车，那么台子内部应该有什么机关吧？”
“我不这样想，在临时搭建的高台里设置机关并不安全，万一出现故障就太丢人了，也没有哪个机关师敢在这样的场合冒这样的风险。”
雷恩想了想说：“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那里了吧，只需要提前找个法师给他们施加隐身术、然后走上高台等着就行，而那名法师则掐好时间、在马车消失的同时解除法术。没错，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选择这个方案，安全、方便，万无一失。”
“好吧——瞧啊，那是路易神父！”
就在两人交谈时，一名上了年纪的神职人员正缓步走上那座高台，亚当惊讶地说：“他是神学院最德高望重的教授之一，能请他来当证婚人可不简单。”
“这显然是因为新郎的身份更不简单。”
雷恩提醒道。
“天气真好啊！”
花园里，路易神父终于爬到了高台最上方，“冷热相宜、阳光充足，就连风儿也不喧闹，这是被帝诺斯赐福的好日子，也是适合结婚的好日子！”
他转过身面向一对新人，“看我说什么来着？这里凑巧就有两个幸福的人准备踏入婚姻殿堂啦。”
花园里的宾客都被这小幽默逗笑了，路易神父清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慈祥地说：“那么，我来确认一下身份：站在我面前的，是康格里夫先生与伊薇娜女士本人吗？”
“是我。”
“没错。”
新郎新娘立刻给予了肯定回答。
“很好，我们在至高神的注视下聚集于此，正是为了见证你们的结合。”
根据流程，路易神父首先对新郎发问了，“那么康格里夫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伊薇娜女士成为你的妻子？”
“我愿意！”
康格里夫大声回答。
“你当以温柔与包容照顾她、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并且认可她的家人为你的家人；你当终身履行丈夫的义务，不再与他人发生感情，直至生命终结的那天——你愿意许下这样的承诺吗？”
“是的，我愿意！”
“誓言已被听到。”
接着，路易神父转向新娘，“伊薇娜女士，你是否愿意接受康格里夫先生成为你的丈夫？”
“我愿意！”
她激动地回答。
“你当以端庄与顺服来陪伴他、帮助他、唯独与他居住，并且认可他的家人为你的家人；你当终身履行妻子的义务，永远对他保持忠洁，直至生命终结的那天——你愿意许下这样的承诺吗？”
“我当然愿意！”
“非常好，”
路易神父转头看向宾客，“如果在场的任何人、有任何正当理由反对他们结合，请在此刻提出，否则请永远保持沉默。”
这话只是按照惯例讲一讲，事实上一百场婚礼中也见不到有谁真的当众站出来反对——雷恩倒是有足够正当的理由跳下去大喊“你们不能结婚、这女人是个阴险狡猾的老巫婆、并且一个多月前我还在绿荫城的酒店里跟她睡过觉、那感觉爽呆了”，可惜他不能这样做，除非他也不想活了。
“那么我在此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愿帝诺斯赐福你们的婚姻、保护你们的爱情，无论富贵贫穷、健康病弱都不能使之变色。”
路易神父擦掉额头汗水，“现在，新郎可以揭掉那张碍事的面纱、亲吻他的爱人了，我敢说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别说新郎，就连站在三楼窗前注视着这一切的雷恩都已经等了太久。他早发现新娘的头发是金色、而非预想中撩人的红色，于是在康格里夫伸手揭开她面纱时、雷恩也及时给自己施加了鹰眼术，远处的场景几乎一下就跳到了眼前。
新娘伊薇娜的五官与红姬略有不同、只是同样标致完美。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她和她样貌上的区别并不比某些亲生姐妹来得更明显，如果是陌生人可能会认错，但对于雷恩这种和她抵死缠绵过的人来说，那分明就是红姬本人。
太疯狂了，他无比钦佩地想，当着罗德大人与弥塞拉等神殿高层的面，这满是邪恶与黑暗秘密的女人就这么嫁给了圣光议会的副议长！
“你怎么了？牙疼吗？”
雷恩不自觉露出的古怪神色引起了亚当的注意。
“不，我没什么，”
他立刻摇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们的同僚此时还行走在生死边缘，也不知有多少无辜民众正面临黑暗的侵害，而这里却举办着如此盛大奢华的婚礼，唉，这又怎能不令我感慨呢！”
“太对了，雷恩，别看平时表露得有些不正经，但你到底是通过层层考验的正式猎魔人啊，对于你说的这点我也深感认同。”
亚当很是欣慰，“不过，伯伦管家不是说稍后还有一场慈善活动么？募捐的钱款都会用来支援各个城镇抵御邪恶，从这方面来看，底下这些手握权力的大人们还是值得肯定的。”
“是啊，你说得不错——”
雷恩心不在焉地应和，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远处的新娘身上。等康格里夫和她共同发表感谢致辞后、两人携手走下高台，接着是一个身穿正装的男人走了上去，通过自我介绍，他应该就是接下来慈善募捐的主持者了。
婚礼每个环节都按照计划有条不乱地进行着，各色餐食也被佣人们端进了花园里，通过现场气氛不难看出宾客们的满意程度。慈善活动之后是一场极具观赏性的歌舞表演，再之后则是由艾维奇大马戏团提供的精彩杂耍，而这肯定会将现场气氛带到新的高度。
“我想，伯伦那个老头一定是忙晕了，忘记这里还有两个活人需要吃饭。”
歌舞表演进行到一半时、天色已过午后，肚子里传出的动静使得雷恩很不满意，“算了，我去厨房给咱们拿点食物回来。”
“这不太好吧？”
亚当犹豫地说：“还是等等看比较好，以你的身份直接去别人家的厨房里找东西吃也太尴尬了。”
“总比饿肚子强。”
雷恩哼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亚当在他身后提醒：“早点回来，这些节目可不常见呢！”
对这个世界的乡巴佬来说不常见而已，雷恩心里说。自己的前世可是处于信息爆炸的时代，手头宽裕的人可以随时走进各种大型演出或者演唱会现场，口袋拮据的人也能依靠电视网络沉浸地观看——而在这里，任何高端的文艺活动都是学者和有钱人的专利，底层人士是没希望参与其中的。
雷恩从三楼下到一楼，不止没见到佣人，就连后厨都没什么动静，似乎他们都去花园里服务了。
这也不错，我可以多拿点好吃的东西——结果证明他想错了，干净明亮的大厨房里只有一个意料之外的金发女人，她此时已经脱下婚纱、换上了点缀着宝石的酒宴长裙。
“哎呀，这位先生，你的打扮看起来可不像普通客人，是我家老爷雇佣的保镖吧？嗯，是的，我看到你还带着刀呢。若要用餐的话，你可以随便享用除了我的婚礼蛋糕之外的任何食物。”
她面带微笑，指了指摆放在厨房正中间的一坨小山般的玩意儿——那蛋糕有一个半成年男性高低、直径则相当于五个成年男性捆在一起，雷恩毫不怀疑这种夸张的尺寸足够让每个宾客都吃出糖尿病。
“你——你好。”
他警惕地打了个招呼，“那个——嗯——你似乎不知道我是谁？”
“我认不认识你，取决于你希望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新娘撩了撩美艳的金发，轻笑着说：“伊薇娜是家境良好的清白女子，她不该与你这样的猎魔人有过接触。”
“呵，我正希望如此。”
雷恩点点头，“那么我随便拿点吃的就走。另外还要祝你新婚快乐，幸运的伊薇娜女士，你的丈夫可是许多女人心中的爱慕对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