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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旧事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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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集上回来,趁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乔韦提出准备盖新房。

小海刚把一块油晃晃的大肥肉送进嘴巴,听说要盖新房,快活的又蹦又跳:“住新房,过大年喽!”

张文秀一把搂过小儿子,笑着说要不等夏天吧,光照好,到时盖个旱坯十六砖的吧?

乔见山瞥了一眼妻子,生气的说刚吃几天细粮,就得瑟的不行,庄上还没哪家砌十六砖的,也不怕张扬!

张文秀望了一眼丈夫,怯怯的说还是让大韦自己拿主张吧!

夫妻俩一起看向大儿子。

乔韦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父亲。

乔见山又将纸递给二妹,气呼呼的说:“欺负老子是不?老子就读了三天私塾,它认得我,我认不得它。”

二妹接过,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青砖四万五千块,青瓦二千一百块…什么子三百四十根,哥,这字怎么念?”

“念chuan,第四声,椽子!”乔韦头都不抬。

“大韦,难,难道你要建砖瓦房?”乔见山吃惊的问,脸色发白。

“是的呢,五十砖,清一色青砖青瓦房,屋顶椽子望砖的,地上铺青砖!我在乡里砖瓦厂订了,明天到家!”

乔见山生气的跺了一下脚,用手指着他恨恨的说:“你这侠子怕是要遭人嫉,遭人恨了!”

说完,气哼哼的踢开门进屋睡觉去了。

张文秀似乎也被大儿子这个宏伟建房计划吓到了,这十里八乡,谁家建得起这样房子?

她用恳求的语气跟大儿子商量:“大韦,你爸说的对,要不咱家就建个十六砖的吧?”

乔韦心想,人家华西村现在都已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自家建个大瓦房怕啥?

他笑嘻嘻的拍着母亲手背,安慰道:“妈,你把心放肚子里,到时住新房就是了,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一早,河滩新宅基地热闹非凡,砖瓦陆续进场,引来了一群大人小孩围观看热闹。

乔见山虽说心里担忧,但还是出现在场上,忙东忙西,又是亲自上门请人帮忙,又是安排侄子去请四邻来吃开工酒。

前阵子打地基,四邻见识过了乔见山家的阔气:红萝卜烧肉,煮大鱼,溜肥肠,大蒜炒猪肝,每桌两瓶老汤沟,不论大工小工每人每天给一包金鹿。

对多年未见荤腥的乔家庄人来说,乔见山家建房比过大年还要热闹一万倍。

所以,庄上四邻象赶大集一样,拥到他家:砌墙的砌墙,抬砖的抬砖,抄泥的抄泥,烧石灰的烧石灰…

整个建房现场,形成了一套原始的流水线作业模式。

见过大世面的乔队长不由的感叹,在乔家庄近百年历史上乔见山家数得上独一份。

另一边,还有一拨人只用了一天时间扒了老宅。乔韦只留了新置的三张床、一张八仙桌、四张长条凳和拆下来的三根金木大梁。

上辈子,乔见山上城后多次念叨这三根油光闪亮的金木大梁,说是老老太爷分家时传下来的,让他好好保管。

乔韦以为是金丝楠木的,五十岁那年乔见山去世在老宅办丧,问了老一辈人才知道所谓金木就是杉木,农村里尊称罢了。

人多力量大,只用了七天,一幢清一水青砖青瓦的建筑在河滩竣工了:三间丈二高的大瓦房,一间锅屋,两间附屋,一间耳房,一溜纵深十米的大院子。

按照农村老规矩,新房竣工,主家要办竣工酒,以谢四邻帮忙。

等酒席散了,乔韦才记起有一个人没有请来吃席,心想自已这段日子忙东忙西,怎么把这茬忘了,等从市里回来另办一桌单独请。

在农村大事难办,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人,甚至结下几代人的仇。

上辈子,庄上一户人家办喜事,把一个辈分高的五保户忘了请,结果两家结怨,进而又扩散至两家同宗同门之间二十年的互相仇视,后来还发展了械斗,最后在村里介入下才算勉强化解了结怨。

新房竣工了却乔韦一桩心愿!

他思忖,还有一个多月进入腊月门,城里人家开始准备年货了,得抓紧往市里多送两趟。

礼拜天晚上,他整理好鳖篓,正准备早点睡,听到乔队长在门外叫他。

他狐疑:这么晚了,乔世忠找我干嘛?

打开院门,只见乔队长身后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个是背枪的民兵。

两个没背枪的人,他只认出得一个是村里的自保主任,另一个矮个子年轻人不认识。

自保主任说:“这位是乡里的民兵营长李良,找你有事。”

自保主任这一提名字,他记起上辈子,这个李良后来做了乡里一把手,带了一干人去省城找他拉过赞助。

此时的李良当然不会知道上辈子事情。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让他带两件衣服,马上跟他们到乡里去一下。

这时,乔见山夫妻俩也出来了,慌张的给来人递烟,问这么晚了,到乡里做什么?

李良推开递过来的香烟,冷冷说:“找他了解一些情况。”

二妹哭着上前拉着乔韦的手,不让走。

李良恶狠狠掰开她的手,警告道:“再不放开,连你一起抓!”

乔韦低声安慰二妹:“爸妈胆子小,你这样更让他们担心,哥没事。明天让张达跟堂哥他们一起去,那边急着要,上次人家催了,做人做事得讲信义。”

当晚,乔韦被关了乡初中一间屋子,后窗被木板封死了。

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李良才过来。

他坐在桌子后,低头盯着桌面上一张纸,一言不发,手不停的拨弄着放在旁边钢笔。

终于他抬起了头,开了口:“你叫乔韦?”

乔韦心想你个鳖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李良冷冷的问他:“你不觉得应该交待点什么吗?”

他的声音就象从地狱传来,空灵幽深,自带逼人的寒气。

乔韦揺摇头,说不知道需要交待什么。

“砰!”

李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扬着手中的纸,恶狠狠的说别忘了你家成分,还是老实交待,争取宽大处理。

乔韦心想抓弃农从商,自已现在是大学生,虽然还没迁户口,但算不上农业人口。抓私自经商,查无实据,而且也不是他这个民兵营长该管的事。

上辈子,乔韦在报纸上看过是一个什么会管,抓了送去参加学习。

所以,李良问了一天,象窜天猴似的,乔韦就是一言不发。

可怜的张文秀在乡里四处打听,愣是连大儿子面都没见到,最后哭着回到了河滩新家。

而乔见山蹲在河滩上象个呆子一样望着乡里方向,谁也不理,足足望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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