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甚么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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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源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殇,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为好,走过去将陈殇轻轻背起,寻了一处背风坡放下,抽出剑来抵在了陈殇的心口处,想要将陈殇送离这世界,却终于叹息了一声。
陈殇可恨,不仅其行为可憎,便是心智也早早落入了处心积虑的算计之中,但林源虽说看不起陈殇的所作所为,真正看见这样一个可怜人时,却还是下不了手。
即便他知晓陈殇身世的可怜,但这并不该成为陈殇用来作恶的借口,也不能为所犯的错开脱,至少这该是良心的底线,而陈殇身为浩然宗弟子,却早早将这底线埋进了尘灰之中。
想要下手诛邪时,却终究心软。
他只希望能将陈殇带回正途……这被世界伤害的可怜人,竟也反过来伤害世界上的更多人。
这个世界上对错许多,分得并不清明,陈魔头一路上被人算计,最终也为了活着不择手段地成为了他的仇敌,或许其内心真的有过良心上的正直,但终于沉沦下去,他一路挣扎着活下去原来并没有甚么错,但竟是凭着这世界的阴晦手段活。
可……若是不凭着这阴晦的手段,他真的能在这人心鬼蜮的江湖上活着么?
师傅,我还是修行不够,我分不清,究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可恨的人有了可怜之处。
呆呆矗立许久,林源终于将剑收回了剑鞘之中。
在江湖上的历练总能让人学到甚么,它有血雨腥风,也有恩仇是非,但终究生活才是江湖的底色。
人的一生便是在一个江湖里出生,随着江进入不同的湖。
也许中途会失去甚么,又会得到甚么,但旅途终究有限,只有不断在这洄游之间悟出些甚么,人的一生才有了意义。
甚么都会消逝,唯有时间永恒,人的一生在这无期面前是很短暂的,林源虽年少,却也并不想一辈子烂在宗门的门墙之中,他要仗着一颗心在这江湖上历练,学到些除去书本武功以外的东西,似乎这样去做,他才真正活着。
眼下,便是一个辨认是非的时机。
“不会喝酒偏要喝,自己内伤伤成那模样,还要喝酒!要不是看你实在可怜,鬼才救你!”林源又看见自己胸前那剑伤,当下骂了一句,伸手去探陈殇脉搏,当下明白陈殇不知用甚么方法,竟将经脉给折腾好了。
他原来想要让陈殇活下去,日后便随着陈殇一起在江湖上游历,入世修行,眼下原要以自己生息气以救,但他竟然好得差不多了。
再看一看还有哪里损伤。
林源再要探时,忽觉手指上传过来一阵灼热,便登时将手指缩了回来,运起一股生息气,这才觉得手指上的灼热消退下去。
好在陈殇业火功修为不深,真气不能自行焚上林源体内之气,一逐之下当即被磨灭去。若是业火功的功力再深厚一些,林源此举便无异于举薪向火,自焚己身。
业火功之最加阴毒之处便在此际,只消被焚之人有一丝扑灭的念头,而非静静忍着使那小部真气烧完,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古往今来也已有多少高手死在此差之下。但可奈林源不知,火也未起,这一件事却也就此揭过。
却说陈殇虽脱离脉伤之险,却仍旧大病初愈,经方才演练剑招那一番折腾,便已然疲惫不堪,现下又被林源揭出些难平往事,百般杂陈之下再也走不动几步,不论方才是否饮下那一壶酒,都走不出去这一片无边山林,只消山中一倒,这秋风便能使陈殇再也醒不来。
陈殇切实是将自己之对错纠结,全然放在了林源的一念决断下。
毕竟已然是秋末冬初,林源身上虽着厚裳,却也不免被秋风所冷,便去拾了一堆朽枝枯叶来生火。
无奈火折太小,林源便将陈殇手上还握着的酒壶取下,一下将余下的酒倒入枯叶堆里,这才见得火苗窜出。
将陈殇向火拖得近了些,林源便坐下好好用那生息气恢复伤势,眼见胸口渐渐不再流出血来,伤势正在肉眼可见地恢复。
等那外伤恢复完全,林源忽然觉着有一股寒意自心生起,当下取了剑四顾张望。
蓦地里,一道黑影自树林之中飞出,径直袭向林源去。林源不紧不慢,捉了时机,手中长剑变作三道剑影,一挑一勾一点杀入那人斜刺之中,那人却并不防御,诡异的身法之中飞出一道极快的黑影。林源躲闪不及,只觉得肩头上一股剧痛,扭头看去,竟是一条黑青色的毒蛇,当下失了分寸,被那人欺身向前。
那人武功招式平平无奇,但身法实在诡异,每至林源下意识防御或攻击时便早已不见身影,一招一式全然针对人的本能反应,丝毫没有章法套路,直是狼狈笨拙之至,却也无比致命。
好不容易揪住一个伤敌机会,林源却隐隐察觉自己肩上的毒蛇缓缓爬向自己咽喉处,当下不得不收剑封住自己前方,后纵一步揪住毒蛇蛇尾拉下来,又拼着被蛇在虎口咬了一口,将那蛇踏碎在地上。
便是这样一契机,那人蓦地里飞身向前,林源横剑去拦,却被那人轻轻踩在剑身上,只一蹬足,便有一黑烟席卷了林源之身,那人却乘着那一蹬飞跃至林源身后,林源长剑被踩入地上,拔出来时竟晚了一步,登时后背传来一股斜斜的凉意,这才回剑横扫。
才是交手不久,林源身上便多出了十来道伤痕,神智也在蛇毒的影响之下发昏,出手有了不小滞窒。但那人出手却愈来愈快,每一步每一击都砸在林源意想不到的地方,疾风暴雨似的在林源身上留下道道伤痕。于这套古怪路数之下,林源随手乱挥几剑,竟也比按套路出招有用得多,但林源又知自己乱剑出招,破绽比之看似被动挨打的章法多了不少,实不敢擅赌,眼见渐渐落入下风之中。
正在林源神识恍惚时,忽察觉余光之中有一丝火光闪烁,当下一招腿法扫堂卷起烈焰向那人袭去。
火焰飞出,席卷了不小一片山坡,那人避无可避,被火焰沾染上了衣物,当下全身焚起,冒出黑烟,怪叫一声飞离。
林源本不期望这火焰能带来多少干扰,也更不必说造成些实质的伤害,只一门心思希望那人被火一扰能乱分寸,自己穿身袭上,一剑斩杀。却想不到这无意之举,竟然能有这样效用,又猜测起了那人武功来历——是哪一门派会这样怕火?
想到门派一事,林源便想起了那给半个江湖追杀的陈殇,料想这人挨打多了,见识也绝比自己多出不少来。当下不顾身上蛇毒怎样发作,望向被扫灭了的火堆一侧,这才发觉陈殇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霎时心底一寒,看了一看那人离开地方,正欲追上,不期心口一疼,只好盘腿坐下,要运功逼出蛇毒,双眼却仍旧盯着那茫茫的红叶林。
“这位想必便是长元派的林源林大侠罢……”林源只听见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心下一惊,怀中真气登时紊乱不堪,又急忙调复,只差着一些便走火入魔,也不好再回头看去,只能默默希望身后那人并不为了杀自己而来。
忽地,林源觉察心俞穴一震,随后便有一股强横的劲力震上自己心脉,只稍稍一点,便将自己心脉之中的蛇毒以最强横的劲力压制下去,随后便是一阵冒上来的寒冷——相助自己那人并不是正道人士。
“陈少侠那边由我们玄森教的人去追,定然不会让五蛊寨的捞了便宜,林大侠可便放心……哈哈……”那笑声之中,一双眼望向那红叶林深处。
这些天,他们奉那“汪殿主”之意来秦家求助,无意之中寻觅到了陈殇的踪迹,本欲与陈殇这人作个人情,顺水推舟让他进秦家得庇护,自己一方则可倚照陈殇与秦家将玄森教抢在手中,且况秦家之中局势动荡,玄森教万万不能明着出手,只好让陈殇这个聪明的替自己办事,陈殇为了活命,必然全力以赴,自己一方自然不用出力。
之后于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秦肃这秦家二公子,更是捉了一条紧要的筹码在手里,又找见了秦家里另一位举足轻重的长辈,于秦家这一边只需谨慎一些,便能合作……又以秦肃的软弱与余布的迂腐愚笨来看,只消连同李部邯谈谈,也未必不可将整个秦家收入囊中。
殿主该来到了,此时也该与那二公子他们见面,约在那野外的破观里,此事办完便去邀功。
至于陈殇……李部邯你便只知道灭口,谁以后和你合作?这姓陈的根骨不错,心性也算上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玄森教内修练几年,也决计能成一个大宗师,怎么会让你这样毁了?你李部邯不要,我玄森教缺人,就是抢也要抢过来,何况还不是落入你李部邯手里?这五蛊寨……自苗疆管到万里外的谷南来,也该挫一挫这些人的锐气,给生死殿再增一分威望。
那人想到此处,却笑了一笑,转身向林源道:“林大侠可随我去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