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久远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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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王城。
在暖和的壁炉边上，坐着钻石王国如今最位高权重的两人。
冷无双手中捧一本书，正散漫地阅读着。封面上五彩斑斓，写着十二个大字——“智慧行者的一百零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用于孩童启蒙的故事书：
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沙漠还没有建立国家的时候，这片沙漠中出现了一位拥有智慧的智者。他立誓要向雨神寻求赐福以拯救人民，因此踏上了寻找雨神的征途。
在寻找雨神的旅途中，通过运用自己的智慧解决了一百零一道难题，最终找到雨神，带来了一场盛雨，拯救了整个沙漠。
大致就是这么个故事。
而冷无双现在所翻的这一面，是其中的第三十二个故事：
当智慧行者走到沙漠峡谷的时候，他站在独木桥上，面前是一只低级的绿色恶魔，身后是一只高级的红色恶魔。
两只恶魔都想吃掉智慧行者。
智慧行者拥有可以消灭恶魔的“降魔咒”，一次“降魔咒”的威力可以消灭低级的绿色恶魔，两次“降魔咒”的威力可以消灭的红色恶魔。
但现在智慧行者所剩的灵力只能释放两次“降魔咒”。如果他消灭了红色恶魔，那么绿色恶魔就会吃掉他。如果他消灭掉绿色恶魔，红色恶魔就会吃掉他。
智慧行者陷入了两难的状况，他面临的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可这难不倒智慧行者，他对着红色恶魔使用了一次“降魔咒”，然后毫不畏惧，大步地向前走。
随后，绿色恶魔让开了道路，红色恶魔也不敢靠近，智慧行者安全度过了独木桥，通过了这一难关......
这是一个启发孩童智慧的小故事，在不同人眼里有着不同的寓意。
孩童们看了会感叹智慧行者真厉害，疑惑为什么智慧行者就这样走过了独木桥，
而教育者们则趁着这个时候跟孩子们讲述智慧行者的行为逻辑，劝学生们好好读书。
当权者看完这篇故事也会会心一笑，夸赞这位智慧行者真是一位懂得制衡的君王。
啪。
书本被合起，文字旁缠着围巾带着帽子的形象插图也随之消失。
在壁炉火焰的映照下，冷无双那对淡漠的双眼也被渲染上温暖的光晕，他笑了。
“国王陛下，这本书确实很有意思，难怪您总是翻来覆去地翻阅，”
“我不过是怀念给维尼讲故事的时间罢了。那个时候他才这么高一点。”钻石国王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躺在椅子上感叹道：
“转眼间，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过了需要讲故事哄睡的年龄了啊。”
“很可惜，我还没有孩子，无法和王国陛下共情。”
话题就此终结，
冷无双想谈的可不是关于孩子的话题。
冷城方面至今没有传来消息，第一骑士团尚未到达前线，潜藏在王都的定时炸弹“归家”组织还没有落网。
这种时候，你不可能单纯叫我来看童话书的吧？而是还专门让我看这么个故事。
坐在对面的钻石国王脸色也不恼，继续唠叨：
“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冷侯爵，竟然将你培养的如此优秀，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要是维尼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就放心了。”
冷无双没有回答，将书放回原位，放任钻石王国继续唱他的独角戏。
行，既然想聊，那你一个人聊吧。等你聊完了，我们再谈正事。
见冷无双不再回应了，钻石王国摸摸鼻子：
“我在夸你呢，给点反应啊。”
然后国王大人如愿得到了一个白眼。
“我快没耐心了。”
“唉，等等等等，前线来消息了。”
冷无双不动神色地坐回原位，手托咖啡，一副洗耳倾听的样子。
国王的眼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他轻咳两声，道：
“你们的第一骑士团已经快到前线了，预计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但是据随行人员报告，他们并不打算听命于大将军的安排。所以，我需要你亲笔写一份信，劝劝他们。毕竟他们只听你的那个令牌，对吧。”
对此，冷无双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反问道：
“没问题，我可以写信给他们下命令。但有个问题没有解决。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你究竟有什么底气，敢确定黑龙帝国会配合你的方案，派出黑龙精锐一起绞杀第一骑士团，而不是趁乱捅你一刀。”
钻石国王不屑一笑：
“呵呵，那当然是因为我与黑龙帝国达成了约定。如果黑龙敢耍小手段，我立马宣布向苍岚臣服，然后举全国之力进攻黑龙帝国！”
“哼，作为大陆唯二的中型国家，如果真的打起国战，这只小龙的爪子全都得断！而且，就算它真的胜我一筹，失去了爪牙的幼龙，也逃不掉神圣帝国的宗教讨伐。呵呵，神圣帝国可是看黑龙这个异端不爽很久了！”
说完，钻石国王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随意道：“黑龙帝国的王了解我，他知道我会干这种事，也知道我有能力干这种事。”
“哦~原来如此。”冷无双轻轻点头，赞同道：
“确实，贵国的文臣武将尽皆忠心耿耿。我不止一次派出使者试图贿赂策反，但全部失败了。不止如此，民间对陛下的忠诚与信心同样无与伦比。我看到了一种堪比宗教的信仰。”
“你也不必我差，”钻石国王放下咖啡，双眼盯着冷无双：
“能够让冷城的全部人跟着你一起造反，你收割民心的本事怕是在我之上。”
冷无双轻轻一笑：“就没必要继续互相吹嘘了吧？”
“也是。”
钻石国王半个身子都往前探，认真道：
“总之，黑龙帝国会配合我的计划。北边半片地区都送给他了，他不能没一点儿表示。现在就看我们能不能把第一骑士团抹杀在此了！”
冷无双也端正神色，认真道：“计划很好，不过，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说？”
“你是怎么看待苍岚帝国的国王？”
“他？”
钻石国王皱眉思索，随后缓缓说道：
“他是一位年轻又极其有气魄的君王，通过政变杀掉了自己的哥哥成为国王。我相信他一定有远大的抱负，所以才借北方叛乱的机会引诱他的军队前来。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开疆扩土的好机会。”
“没错，”冷无双点点头，赞同钻石国王的说法。同时也提醒道：“可是他派出的不止第二骑士团，还有第一骑士团！”
“是啊，所以我觉得他有野心，”钻石国王咧开嘴，兴奋道：“当初派出学院天才去交涉的时候我就假意开出条件，将矿区交给苍岚帝国以换取支持。”
冷无双接过钻石国王的话，继续道：“陛下拒绝了，不是因为害怕掺入战争，而是觉得你给的筹码不够。”
“没错！不仅如此，”
钻石国王猛地站起身，激动道：“他还要边陲四城！”
“你看中了陛下的贪欲？”冷无双微微挑眉，笑出声来：
“给他便是了，反正又不是真给。还是说......你怕答应得太快，让陛下起疑？”
“就是这样。所以我后来以私人名义发信向他求助，并许诺了边陲四城，他果然在信件中爽快地答应了。结果呢？前脚刚收到他的信，下一秒他的第一骑士团就出现在巨人山矿区了！狗东西！如果我不是以退为进，他真准备趁火打劫拿下矿区是吧！”
钻石国王撑着桌子站起，硕大的身躯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他愤怒，但也欢喜，嘴角忍不住地上翘：
“不过这样正好，如果他真的是一位执于守成却不思进取的君王，那我所布置的一切只怕都成了抛媚眼给瞎子看。”
“现在，他上头了！苍岚帝国已经完全进入了我们的陷阱，就等着那两个战场的收网了！”
此时的钻石国王奋目圆睁，一张肥大的脸因为激动而颤抖着。
似乎这几句话花费了他极大的力气，钻石王国张嘴喘着气，发出“呼呼”的声音。
“你也上头了。”冷无双歪着头，眉眼冷峻，提醒道：“你知道现在的状态像什么吗？投机的赌徒，走投无路的那一种！”
“真是个绝妙的比喻啊！”
钻石国王完全不生气，赞叹一句后，笑了：
“你要知道，赌博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赌徒对面坐着的，永远是另一个赌徒！”
冷无双摇了摇头：“你对面坐的可不是赌徒。”
“不是？那他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
冷无双皱着眉，一手抚摸着太阳穴，嘀咕着：“我虽然和这位国王交涉不深，但我有一种感觉，他不会完全按照我们的计划走。”
“哦？你看出了什么端倪？”
钻石国王也不轻佻了，重新进入严肃的状态。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没错，只是一种感觉。”
冷无双闭上眼，这股不详的感觉愈发强烈。再次睁开眼，他对着钻石国王急切道：
“我们再来复盘一下所有的经过。”
“行。”
“你先说，我补充。千万，千万别藏着掖着。”
冷无双的眼神死死盯着钻石国王，看来十分重视这件事。
钻石国王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首先，最开始，是北方发生了起义，黑龙帝国横插一手。所以我离开派军队去关隘支援。不过我只是想守住关隘，并不像收复失地。反正北方那块地啊，真的荒，我早就不想要了。”
“所以啊，趁着这个机会，我就有了计划，向苍岚派出使者，假意给予矿区寻求支持。在被拒绝后我又以私人名义向苍岚的国王发送了一份信，允诺四城，这次他答应了。”
“没过多久，在巨人山矿区出现了第一骑士团。我紧急联系黑龙帝国的人，告诉他们：本来要送给你们的巨人矿区被苍岚帝国给霸占了，你们想要自己拿。于是黑龙排出的一波精英军队，很不幸被第一骑士团消灭掉了。”
“等等！”
冷无双的突然打断让钻石国王心头猛地一跳，脑海在一瞬间产生万千思绪。
因为自己刚才，
说谎了！
那只乱入的黑龙骑士，根本就不是自己联系的！黑龙帝国一直贼心不死，想要趁乱夺取矿区。
碰上第一骑士团纯属巧合！
可是，自己讲述的逻辑并没有问题。
难不成，他通过什么渠道识破了我的谎言不成？
如果让冷无双知道，其实自己并不难完全掌控黑龙帝国，那冷无双会不会拒绝合作，甚至......
到时候自己该如何应对......？
国王有国王的气量，
即使心虚，钻石国王仍然面不改色，淡定问道：“怎么了？”
“我补充一点：第一骑士团受到的命令是占据矿区，试探钻石王国是否有剩余兵力，同时配合陛下施压以赚取利益。他们是伪装成公主车上的仆从混入钻石王国的。”
冷无双共享完自己的信息，伸出手：“请继续。”
“嗯......”
钻石国王沉吟片刻，娓娓道来：
“当时我已经受到了苍岚国王的支援许诺，他将派出第二骑士团支援前线战场。同时也收到了你的信件，第二骑士团驻扎在你的底盘上，而你则带着使者和军队前来王都。”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黑龙的力量灭杀掉第二骑士团，然后我提供兵力给你占领苍岚北境，进行独立。但是现在你被派遣到王都，并且有调动第一骑士团的权利，那联手黑龙灭杀的对象就换成了第一骑士团。我支援你的兵力也有了新的任务，负责灭杀驻扎是第二骑士团，然后再协助你独立。”
“我说完了。”
钻石国王讲完，整个人都累得站不动，一屁股坐回位置上，气喘吁吁。心想自己是不是得锻炼一下了？
另一边，听完钻石国王全发言的冷无双拧着眉思索着。
无论是从目的的角度，还是原因的角度，苍岚国王的一举一动都有依据。
怎么也找不到漏洞。
再看钻石国王，虽然计划很大胆，但他的行为逻辑都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两人又进行了细节复盘，但始终找不到破绽。
“看来你真是多虑了。”钻石国王有些不耐烦了。他甚至怀疑冷无双是不是在趁着这个机会从自己身上套取情报。
“但愿吧。”
冷无双深深叹了口气，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
离席，他转身来到门口前，推门离开。
钻石国王侧着头，就这么看着冷无双的身影逐渐被门掩盖。
一道声音透过缓缓闭合的门缝传来，像是连接到了上一句话：
“我们是智慧行者。”
钻石国王伸手拉下一旁的顶灯的拉条，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只剩壁炉的火光微微颤动。
墙边倒映着国王的影子，宽大又柔弱，像是一只受伤的黑熊。
良久，他才肯定道：
“我，就是智慧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