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燃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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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握那宛如燃烧般的疼痛后,卡恩决定直面死亡。
他过去已经做过这件事很多次,这次则有所不同,这次,他所面对的死亡曾经都是他的兄弟。
他握紧链锯斧,沿着黑暗的走廊冲入了燃烧的火炮甲板,他的兄弟与敌人们战在一起,让世界变成了血腥的泥泞。
卡恩立刻加入其中,但他绝对不会让自己也染上血腥的泥泞,实际上,恰恰相反,他的目的是让他的兄弟们全都从中走出。
他飞驰着进入战争,链锯斧从侧面砍在了一个敌人的脖颈上。他嚎叫起来,倒在地上,仍然试图攻击,但他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卡恩踩住他的胸口,捡起地面上的爆弹枪对准了敌人的胸口,他扣动扳机,连开三枪,爆弹彻底摧毁了他的心脏与其他血肉。
只一瞬间,污浊的幻影便消逝而去,属于战犬的死者倒在地上,眼眸大张,凝视着亲手杀死他的兄弟。
卡恩记住他的脸,然后继续冲锋。
那股燃烧般的疼痛仍然庇护着他的理智,好让卡恩能够无视任何东西继续向前。五分钟后,他用斧头杀死了最后一个敌人,后者的身体倒在地上,在不断地闪烁之间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卡恩喘着粗气,转过身,对着他遍体鳞伤的兄弟们大声呼唤:“我是第八连的卡恩!到我这里来!”
“卡恩?”
一个人走上前来,他是第一连的巴伦·班森。他面无表情地朝卡恩点点头:“第一连现在选我做连长了,卡恩,你回来做什么?我们费劲力气才让你们逃出生天,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不知道。”卡恩用咆哮般的声音回答。“但我要去舰桥,伱们来吗?”
“我们就是从那里退回来的。”另一个人说,他是第三连的人,卡恩能从他肩甲上的标识辨认出来,但他认不出来这到底是谁。
那张残缺的脸和卡恩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匹配了。他的鼻子和大半张脸上的肉都消失了,仅存的一只眼睛也高高肿着,头盔的最后一点残骸在他的脖颈护颈上闪着光。
这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哈伦科森。”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卡恩这下知道他是谁了。
“被偷袭了。”哈伦科森含糊不清地说。
他没办法把话说的很清晰,残破的下颚摇摇晃晃的,他能活着这件事本身简直就是个奇迹。“但我把那杂碎杀了。”
“为什么要去舰桥?”第一连的连长巴伦·班森问。
他紧紧地盯着卡恩,左手自肘部以下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扭曲的盔甲残骸。纤维缆线、陶瓷骨骼和破损的人造肌肉在焦黑的伤口上垂落,仿佛某种可怕的玩笑一样令人感到可怕。
卡恩抿起嘴。
“我不能说原因。”他低声开口。“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回来,但我要去舰桥。”
“你必须给出一个足够说服我们的理由,卡恩。”巴伦·班森说。
其他的战犬们缓慢地走了过来,人人带伤,他们脸上出现的最多的表情不是严肃,而是一种可怕的茫然。四周满是尸体,却都是战犬的。他们杀死的是敌人,但倒下的是战犬,是自己的兄弟。
“我没有理由可给!”卡恩恼怒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站在这里,巴伦连长,我要去舰桥!”
“那里全是他们的人。”哈伦科森用那听上去就让人难受的声音若有所思地说。“我的连长就是在那儿死去的.还有第五连的三个小队。”
“凭什么?”巴伦·班森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你不解释你为什么会回来,也不告诉我们你要去舰桥做什么,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和你一起去舰桥?”
卡恩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兄弟们解释那场噩梦般的短暂旅程,也不知道要怎么描述他遇见的那个来自第八军团的人,以及他最后的模样。
那白骨般的模样。
卡恩缓慢地握紧右拳,那燃烧般的疼痛又来了,在他的心中翻滚不休,成为了一种支撑着他接受战犬们注视的力量。
战争猎犬第八连的卡恩仰起头,用不属于他的,极其轻柔的声音开口了。
“因为我要战斗。”他平静地说。“帝皇看见我们在赛弗斯高地上浴血奋战,他在战后用耶什克人饲养的白色猎犬为我们取了名,我们是帝皇的猎犬,所以我要回去战斗。战争猎犬永不屈服,绝不后撤。”
“你要怎么赢?”巴伦·班森紧紧地盯着他。“告诉我,卡恩,你要怎么赢?”
“我们不需要赢。”卡恩说。“我们只需要反抗。”
“反抗谁?”
“一个试图把我们变成祂奴隶的东西。”卡恩说。
他仿佛进入了一道门扉,门扉后方是无尽的勇气与镇定,他凝视他的每个兄弟,均在他们的脖颈上看见了即将成型的红色项圈。
“但祂不会得逞的,因为我们是战争猎犬,我们的原体是一名角斗士,他也曾做过奴隶,可他一直在反抗,他从未屈服。所以我们也要反抗,我们也不会屈服。”
“你怎么会知道?”巴伦·班森问,他没有笑,但他想笑,因为他觉得卡恩的话很荒诞。但他没有,他不笑,因为他想要相信卡恩。
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因为我见到了他,他很高,一连长。”
卡恩对他点点头,说着谎,说着一个他真的愿意去相信的谎话,他平静又坦然,心中充满决心。
“你们要来吗?去舰桥,我们一起战斗。”
他看向他的兄弟们,发现那可怕的茫然消退了。
巴伦·班森终于笑了,低沉地笑了。
“好。”他说。“那就来吧,走吧,卡恩,带领我们开始反抗吧。”
一连长怒吼起来。
“战犬们!奔赴死亡!”
——
在八分钟前,罗伯特·基里曼和安格朗冒着全舰人的反对用登舰鱼雷撞进了坚定决心号那仿佛被诅咒的前半段。
马里乌斯·盖奇在他们进入鱼雷登舰舱的时候甚至在威胁他的原体,赌咒发誓,说如果基里曼不让他们参加跳帮,他就一定会将此事汇报给塔拉莎·尤顿。
基里曼没有理会。
他对他的军团感到抱歉,可他必须与他的兄弟并肩作战。这是一场如若缺席,他就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战斗,而且,他也很清楚卡里尔·洛哈尔斯的话绝无半分虚假。
如果他说这场跳帮只能有两人参加,那就一定只能有两人参加。
现在,他们走在战犬的尸体与漆黑的走廊之间,沉默不语。基里曼全副武装,安格朗则仅仅拿着一把双手巨剑,分解立场危险的在剑身上跳跃。
沉默地行走之间,基里曼觉得,他的兄弟恐怕正在流血。安格朗其实没有受伤,但基里曼就是这样想的。
他能看出他兄弟的转变。
从安格朗亲眼看见第一名战犬被拦腰斩断的尸体开始,他的脸上便出现了一种强硬而冷峻的专注,屠夫之钉仍然在试图影响安格朗,而他的兄弟则以某种可怕的决心硬生生地将它无视了。
他们继续前进,踩踏过满是黑色尘埃的走廊,经过战犬们的尸体,安格朗的脸上始终没有出现任何愤怒,但他有凝视每一张脸,每一具仍然还有头颅的尸体。
他会在行走的间隙停下来,翻过那些他看不见脸的尸体,然后再将他们轻轻放下。
基里曼心中涌出一股深切的悲伤,他没有想到他的兄弟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捡起他和自己子嗣之间的联系。一位原体,和他子嗣的第一次会面本该是美好的景象.
但是,这算什么?
罗伯特·基里曼无声而沉默地咬紧了牙齿,统御之手嗡鸣作响,赤诚短剑在右手中折射出光辉。
长廊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安静地有点过了头。他们没有听见任何战斗的声响,整艘船都死寂无声。基里曼与他的兄弟经过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走廊,看见了沿途无数的颅骨的装饰,安格朗的表情开始愈发平静,直至抵达某个临界点。
然后,他缓缓开口。
“你觉得在这里使用我的天赋是一个好主意吗,罗伯特?”
“.我不会劝你。”基里曼说。“尽管我很想,但我不会。”
安格朗笑了,他闭上眼睛,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基里曼凝视着他的兄弟,不发一言。他为他护卫,他站在他身侧,警觉地感知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安格朗的口鼻眼耳开始渗出血液,他再次发出了那种破碎的闷哼,令听见的人感到脊背发寒。足足一分钟后,他才睁开眼睛。
“跟我来。”他抹去面上的鲜血,对他的兄弟如此说道,然后便开始奔跑。罗伯特·基里曼没有问他原因,而是和他一同奔跑。
——
在某个地方,某个黑暗的地方,火焰无法触及的黑暗彼端.有一抹金光一闪即逝。
那里面是一具骨架,他的胸膛之间满是燃烧的余烬,血肉模糊,力量与权柄在骨骼之间涌动,那空旷的眼眶中亮着森寒的蓝光。
他没有去往帷幕后方,依照着一份权柄留下的锚点,他飘荡而去。
+活下去,卡里尔·洛哈尔斯,你与我之间的盟约尚未燃尽。+
骸骨并不回答,他已不能回答。
还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