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众生百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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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从宫里出来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在底下的1些人中传开了。
“看来,连宫里也知道何鸿阳跟何家其他两兄弟反目的事了······要不然,怎么会单提那两兄弟,却把何鸿阳撇了开去?”
“想来应是如此······”
“可皇上怎会知道这样的细微小事?”
“宫里手眼通天呗!保不齐你这狗日的昨天在哪房小妾的屋里睡的觉,宫里都知道得1清2楚!”
流言如沸,消息很快传到了何鸿阳的上峰,5军都督府佥事刁传英的耳朵里。
刁传英有些坐不住了。
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烫手山芋!3天两头的告假出去应酬不说,还不知检点,在宫里都挂上了号,给自己找麻烦······
他不禁暗暗恼恨起何鸿阳来。
很快,何鸿阳就被寻了个由头,从5军都督府挪到了羽林卫里去当差。
羽林卫的统领曾经欠过刁传英的人情,不得不接收了何鸿阳。可跟他宫里的关系更近,风言风语的也听了不少,哪里敢长留着这个祸根?万1哪天,宫里又问起来,得知这人正在自己的手底下,自己岂不要落个管教下属不严的失察之罪?
于是,何鸿阳刚去了不到1个多月,就又被人穿了小鞋,给踢到羽林卫下属的1个小小的卫营里去,每天除了穿着身衣裳到处巡视,根本没别的正经营生,身边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斗鸡走狗之辈,除了喝酒赌钱,百事不问。营所里每天都翻涌着酒屁臭气,直把个何鸿阳恶心得连饭也吃不下去!
他本来还沉浸在何沐阳被发配的喜悦自得中,想着怎么博得父亲的好感,把自己重新归回到伯府的族谱中去,因此1心关注着伯府的动静,对外面的反应不免迟钝了些,直到被人弄到了卫营里,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妙!
看来,自己是无意间得罪人了!
于是赶紧想法子4处疏通。
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惹事,不肯帮他;不知道内情的,都是跟宫里关系疏远的,想帮也帮不上······何鸿阳处处碰壁,折腾了1个多月,还求到了9皇子的面前。
可9皇子连嫡亲的小舅子何沐阳都爱莫能助,更别说何鸿阳这个早就分了家的外人了!
何鸿阳只得又去找何栎辉帮忙。
何栎辉赋闲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两眼1抹黑,听了几句来龙去脉,还以为儿子是得罪了刁传英,想着自己从前跟他也有数面之缘,便硬着头皮上门去说和,听姓刁的说了才知道,原来是得罪了上头的贵人!
可每次1问到上头是指谁,刁传英就开始打起了太极,哼哼哈哈的,死活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这下,何栎辉和何鸿阳两个彻底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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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时,已经是日上3竿。
周知洵微微抬起头,直视着天边刺眼的白光,身姿超逸、神情淡漠。
“爷······”
平安望着他清隽而孤独的背影,欲言又止。
平安是原先在开封老家时就跟着周知洵的。后来周家被抄,所有奴仆全部被卖、流散各地,直至到了长公主府后,周知洵几番搜寻,才终于把他从1户江南商贩的手里买了回来。
1开始,平安听说自家公子娶了郡主,心里还很为自家公子高兴。
可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
公子在长公主府过得十分辛苦。
而且,那种辛苦,是根本没法跟外人言说的······
自家公子的才华横溢,学识广博,却因为郡马的身份,人前人后,总要受到翰林院里那些清流们的白眼,每次看见那些人对公子的轻视和讥讽,平安的心里都难受极了!
可是,他只是1个小小的长随······除了尽心照顾主子,他什么也做不了。
平安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周知洵静静地看着太阳,过了好1会儿,才收回了目光,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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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福长公主只有王廷帧1个独子,朝廷要在开封修建庙宇,王廷帧被指派了监修的差事,携家眷去了开封。如今,这诺大的1座长公主府,只剩下瑞敏郡主1个孤家寡人。
“你又去宫里给太后讲经了?”
瑞敏郡主坐在榻上,质问着周知洵。
“嗯。”
瑞敏郡主忍不住冷笑了1声。
“郡马如今又攀上高枝,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了!连咱们这长公主府也不放在眼里了!”她面带讥讽,冷声道:“可你别忘了,你有今天,可都是借了我娘的势!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你也不能忘了本,不能对我不理不睬,不能不尊重我这个嫡妻,不能······”
她1口气说了许多个不能,不能这个,不能那个,正是她1贯的风格。
周知洵的目光却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的1株杜若蘅芜,似乎在细细观察着它的长势。
轻慢的态度让瑞敏郡主忍不住心头火起。
她随手“啪”的1声砸了个茶碗。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独守在屋外的平安忍不住皱了皱眉。
自从老爷去世、大爷离京以后,郡主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了······
他不禁有些担忧起自家主子来。
周知洵却早已见怪不怪了。他1边叫了人进屋收拾碎瓷片,1边平静地对瑞敏郡主道:“动怒无益于你养病,还是早点歇息吧!”
他平淡无所谓的态度更刺伤了瑞敏郡主。
“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明显瑟缩了1下。可郡马没有发话,她居然不敢就走,只能加快手下的动作,麻利地收拾完,就头也不抬地爬出去了。
“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嗯?”瑞敏郡主厉声道:“当初,要不是我们家提携你,你哪有机会入仕?哪有机会进宫面圣?哪有机会去给太后娘娘讲经?说不定你和你那弟弟早就流落街头,冻死饿死了!你哪还有如今的富贵尊荣?哪还有如今的3元及第,名动天下?”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眶也忍不住红了,气鼓鼓地瞪着周知洵。
周知洵却轻声笑了起来。
“不错。”他深望着瑞敏郡主有些蜡黄的脸,平静道:“要是没有你们,我不会落得今天的这个下场。”
下场?
什么下场?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瑞敏郡主1时有些懵了。
周知洵望着窗外,轻声道:“我周家虽算不得钟鸣鼎食,却也是书礼传家的富庶大族,偏安在开封1隅,与世无争,是何等恬然,何等自在?”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如1口古井,深不见底:“你们皇家之人,蝇营狗苟,藏污纳贿,为了敛财壮势,把手伸到我周家,巧取豪夺,为了灭口,又设计构陷,联合当地豪强,诬我周家谋反,害我周家被抄、灭族,内外十几房,上下1千3百余口全未幸免,只剩下我与两名病弱的幼弟,相依为命······”
他的语气依旧那么平淡,就好像是在说1件别人家的小事1般,可话里的内容却是那么的惊心动魄,偏偏他的语气又是那么的平静无波,更透出1种反常的诡异······
瑞敏郡主被他的话吓得忘了呼吸。
屋里死1般的寂静。
“你胡说······你胡说!”她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哪有此事?这怎么可能?前些年,为了筹措军饷,皇帝舅舅不惜先从皇室宗亲开刀,也没有动过百姓的1分1毫!我皇帝舅舅爱民如子,是千载难得的好皇帝!对,对了,就是这样!你信口雌黄!”
她指着周知洵的脸,颤声道:“你竟敢如此污蔑我皇家清名,你······你······到底是何居心?”
周知洵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微笑不语。
曾经,她最喜欢看丈夫的笑容,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好、最清雅的1张面孔。
可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笑容,却让她感到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你胡说······”她的声音颤抖着微弱下去。
“你可知,自当今皇帝当政以来,苛政赋税,比之先帝在时高了多少倍?”周知洵冷冷地问:“这12十年间,各地被巧立名目、谋取家财的阔商富户多如牛毛,早已不可胜计!只可惜,层层盘剥贪下来,最后送到京都的,不过是些0头而已。勋爵之家的子弟还要去替他打仗,边境将士的心不可寒!若不是怕剥掠太过,激起民变,你以为,你那位皇帝舅舅会舍得去动皇室宗亲的利益?”
他字字如刀、拔刀见血,把瑞敏郡主直逼得哑口无言。
她心里出现了1道细细的裂缝。
他说的······是真的?
周知洵的眼界学识,连母亲和父亲也惊叹不已,他说的话,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的吧······
可是······怎么会呢?
从前母亲在时常说,她的皇帝舅舅,是个勤勉图志、重情重义的好皇帝,怎么到了丈夫的口中,却成了1个草菅人命,不顾百姓死活的罪大恶极之人?
她的脑子里混乱极了。
想起自己小时候进宫时,皇帝舅舅会把她抱到膝头,笑着问她:“还要不要摘灯笼花了?”
那样的慈爱、温和······
她的心渐渐坚定了起来。
“不对······这不对!你说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