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祸兮福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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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常国公府并不是核心勋贵圈子，交往的也多是些勋爵之家，跟皇室宗亲还是差着一档，更何况，跟宗亲交往过密，也容易引起宫里的注意，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宗亲想要谋逆，肯定会牵连一大片。
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何必白担这干系？因此不仅是常国公府，京都大部分有爵位的人家，跟那些真正的凤子龙孙们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也正因如此，常曦埋头苦思了良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过，在她依稀的记忆里，前世的常国公府一直平安无事，那就可以说明一点：这件事最后并不会牵涉到她们这样的人家头上。
可是，就算不会真的伤筋动骨，可朝廷现在急需有人支持，难保不会逼着他们这些中流之家表态站队······
到时候，宣平伯府又该如何自处？
外头已经敲响了二鼓，夜深了。
想到太医的嘱咐说不能晚睡，常曦只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先不去想这些烦难的事情，数着数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常曦恍惚觉得听到了些什么。
“······人真是不能不信命······”
“是啊······都以为是烫手山芋，偏就······要不是当时······哪有现在······”
“什么？”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常曦越努力就越听不清楚，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身旁的何沐阳立刻听到了动静。
“怎么了？”他披衣而起。
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常曦从梦境里醒来，极力地睁开双眼。
何沐阳关切的目光正望着她。
“你哪里不舒服？”他扶着常曦慢慢的起来了。
“等一下······”常曦立刻抬手制止了何沐阳，示意他先别出声。
此时，她的目光混沌，眉头蹙起，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一旁的何沐阳心里又惊又急，又不知道她哪里不妥，不敢乱动她，于是立刻下地穿了衣裳，准备随时出去叫大夫。
过了半晌，常曦缓过神来，就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似的，她一把握住了何沐阳的胳膊。
“皇帝想让谁来主持改制？”
这一问来得很突兀，何沐阳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眼见天色还早，料想屋外应该没人，他这才低声道：“改制的本质是要清理宿弊，可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替三皇子筹措军需，皇帝本想把这事交给三皇子去办，可三皇子突感风寒，竟一病不起，皇帝便有意让七皇子出面掌事。”
“那七皇子可愿意出面？”常曦追问了一句。
何沐阳沉吟道：“眼下还不知道。不过，这是前所未有的大变革，牵涉极大，势必会得罪所有的皇室宗亲，这样的烫手山芋，恐怕······”
他缓缓摇了摇头。
言下之意，他认为七皇子也不会接手。
常曦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太子是储君，这些容易弄脏手、坏名声的事，自然不能让他去做；三皇子想打仗，却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因此故意装病躲着，不肯出头；三皇子之下就是五皇子，可皇帝却不让五皇子领事，而是让年纪更轻的七皇子出面。
五皇子是皇后嫡出，皇帝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想动宗亲，却不想让自己的嫡子们掺和进去。
是怕五皇子领事，将来得罪了宗亲，会牵连到皇后和太子一脉吗？
常曦想了想，又问：“我记得你说过，七皇子的生母怡妃最得皇帝宠爱，七皇子也风头正盛，皇帝怎么会同意让七皇子去接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何沐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关注起这些事，心里并不想跟她说得太多，免得她记挂。
他的顾虑，常曦当然明白。
可她还是道：“世子爷，你我是夫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同进同退，外头的事我不十分清楚，可这些天来访的人不少，到底还是听到了些风声。与其一知半解的，在家里胡乱操心，还不如告诉我，我心里起码有个底，反而能更安心一些。”
她的眉宇间透着淡淡的坚持。
何沐阳不禁在心里叹气。
有个聪敏明慧的老婆，固然是好事，只是有时候未免太有主见了。一旦认起真来，任凭你说什么都劝不动她，也实在难办。
这么想着，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得陇望蜀。
当初，他之所以会对常曦倾心，不也正是看重她这一点？
何沐阳迅速压下心里的杂念，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圣上虽然宠爱，可宫里的贵人何其多，想要一枝独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怡妃的母族势力不小，七皇子又正当盛年，难免风头过盛。”
因为涉及到宫中私隐，他不能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可常曦还是听明白了。
太子是绝无异议的太子，皇帝压根就没有要废太子的意思。可七皇子有强势的母族撑腰，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地位，皇帝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压一压七皇子和怡妃，也算是给一个警醒。
“旨意是昨天刚下的，七皇子宫里还没有动静。倒是九皇子有些担心，怕这件事最后会落到他头上，这几天曾想找我去商谈，我在太子宫中当值，不方便过去，已经递了信给大姐，她最近会出宫回娘家一趟，看看长辈们。”
常曦马上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九皇子妃的，世子尽管吩咐。”
本想托祖母去跟大姐说的······
何沐阳伸手将她腮边的几绺头发掖到耳后，笑道：“不急，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两人正说着话呢，外间隐隐传来了门帘的响动声。
已经到了何沐阳该起床的时辰了。
外头的天色还没亮，常曦随手披了件衣裳，也要下地。
“你再睡一会儿。”何沐阳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外头的事有我，你只安心养好身子便是。”
常曦心里并不赞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本来就不是何沐阳一人之事，公公靠不住，自己闪了，却留下儿子在这里做挡箭牌。常曦是经历过前世之事的人，要是连她都不能帮何沐阳，只知道躲在他的羽翼下，心安理得的寻求庇护，也未免太狡猾了些！
“太医说我的胎气很稳，不会有事的。”为了宽他的心，常曦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躺回了床上：“你放心去吧，家里还有老太君和太太，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何沐阳见她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心里微松，点了点头，由浅碧服侍着换上了当值的绯色袍服，大步走了出去。
“二奶奶······”玉露捧着面盆进来了：“您是再睡一会儿，还是这就起床？”
常曦自己扶着肚子坐了起来。
一旁的雪椿见状，连忙上前替她在前襟处围了一块大手巾，又挽起了她两边的袖子。
常曦自己鞠水洗了两把脸，玉露递过一块干帕子来，常曦擦净了水，随手披了件褙子，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外头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院子里点了几盏四角宫灯，隐隐能听到几声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显得周围环境愈发的安静。
她支着肘，看着窗台上随风轻轻颤动的绿萝叶子，脑中不断回想着梦中听到的只言片语。
从前，她虽然不懂朝政，可她还记得，嫁进常国公府几年后，她学习打理府里的生意时，生绢、棉纱等布匹的价格都比现在要便宜不少，很多中流百姓的家里，逢年过节都能扯上几匹好布料，做两件新衣裳。
常国公府种着大片桑田，布匹价贱，作为原材料的蚕丝价格也很低，她还记得当时管家们不经意的抱怨，说什么“谷贱伤农”之类的话。
她当时并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还特意背着人查了一查，因此印象格外深刻。
而这些东西，恰恰是每年要给皇室宗亲供给的日常物品。
如果是给宗亲的东西被削减了，那些多出来的布匹就可以拿到市场上去卖，市场上供大于求，价格自然就会降下来。
再结合自己梦中听到的话语，正好也能跟改祖制一事对应得上。
改祖制的事，在当时看来是个烫手的山芋，可后来，却变成了一场巨大的功绩，而这场功绩，事后更是给某位皇子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
这个人会是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一个籍籍无名，不受关注的庶出皇子，最后竟能荣登大宝，要是没几项逆天的丰功伟绩，又怎么能做得到？
眼下，同为嫡出的太子和五皇子两人，都被皇帝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三皇子称病推诿，七皇子又被顶了上来。
等七皇子也找借口不肯出面时，是不是就要轮到八皇子了呢？
是皇帝下旨委派的，还是八皇子主动请缨的？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改祖制一事会成功，那么眼下的何家又该如何表态，如何行动？
常曦的头脑渐渐清明了起来。
宫中的细微末节，她毕竟所知不多，但只要她把自己的“猜想”到的走向告诉何沐阳，以他的眼界和能力，一定能制定出合适的应对之策。
为了避免遗忘疏漏，她立刻提笔把自己梳理的关键点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