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夫妻龃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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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赶上十五休沐。按规矩，何沐阳不当值时，是一定要去给长辈们请安的。
何沐阳早早就穿了衣服，两人相对无言的吃了早饭，何沐阳就坐在卧房的桌子旁，一边喝茶，一边侧头打量着常曦的神色。
常曦也不理会他，自己对镜梳好了妆，穿上了一件簇新的缥色云雁纹纱衫，底下是白色绣缥色云纹的裙子，乌黑的秀发绾起，斜插了两支羊脂玉木兰花簪并一朵堆纱宫花，耳上戴了翡翠滴珠坠子，比平常的打扮更精致了许多，一双湛然的秋水眼，顾盼间透着几分潋滟。
可偏偏她的神色是那么端肃清冷，明摆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两种冲突的气场交织在一起，反倒更添了几分与众不同的吸引力。
何沐阳不自觉的坐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问她：“还生气呢？”
常曦并不答话，立刻就站起身来，高声叫了丫鬟们进来，又侧头看着何沐阳，那眼神分明是在问“现在可以走了吗？”m
何沐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过了卯时了，再不走，就真的要晚了。
按照礼仪，妻子是不能走在丈夫的前面的，何沐阳只好率先站了起来，常曦也不似往常那般和他并肩而行，而是故意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常曦的身子重、脚步慢，何沐阳怕她跟不上，便暗自估量着她的脚程，在前面放慢了步伐，缓缓地走着。
等到了上房，何鸿阳和何沛阳两口子都已经到了，众人互相打了招呼，按次序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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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何栎辉和邹氏都在内房里。
“他们常家闹分家的事，你也听说了吧！”他吩咐着邹氏：“去跟老二媳妇说一声，让她以后少往娘家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分什么家，他们不嫌丢人，我们宣平伯府还嫌丢人呢！”
他的话虽然说得不中听，却也暗合了邹氏的意思。
前阵子，常家大太太每每来家，一坐就是大半天，她心里早就腻歪了。
不过······眼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老二媳妇的月份也不小了，还是安胎要紧，等她平安生下孙子，我会找个合适的时候，跟她好好说说的。”邹氏笑着答应下来。
见妻子没有像往常那样，故意跟他反着来，何栎辉心里十分受用，满意的“嗯”了一声，低下头去喝茶了。
听说外头的人已经到齐了，何栎辉两口子这才到正厅里坐下了。
看见常曦的打扮，邹氏眼前一亮，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捯饬，比平时更漂亮了！”
原本低着头的何鸿阳闻言，便抬起头来，目光在常曦脸上飞速打了个转，随即又低下头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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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姝一眼就看见了常曦头上戴的宫花，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大奶奶的眼睛则是一直盯在常曦的身上。
常曦身上的料子，她曾在太太的库房里见过，正是今年江宁织造新出的香藕纱。
其实就是用了香云纱的织法，但丝线中还掺了上等的藕丝，织出来的料子不仅柔韧，还格外的的轻软清凉，正是夏天穿的好东西。
而且，这香藕纱的颜色都清雅素净，不似别的料子那么金翠辉煌，反而更能彰显出世家特有的低调和矜贵，因此极受京都贵人们的青睐。一匹之价，比最名贵的缂丝还要贵出许多！
常曦不过是个小官之女，没想到嫁过来还不到一年，就学会挑吃捡穿，附庸风雅了······
她眼底闪过几分不屑，心里却止不住的冒起了酸水。
萧合环也有些讶异地看了常曦一眼，随即又看向了远远站着、脸色比往日还严肃几分的何沐阳。
念头一转，她的目光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揶揄。
等一行人到了老太君的屋里请安时，老太君看见常曦的装扮，也奇道：“今天你们还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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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笑吟吟地答道：“不出去，只是前两天清箱笼，把新做的几件夏裳拿了出来，今儿天热，就先找了一件穿上了。”
老太君闻言就放下心来，连连点头笑道：“这件衣裳做得好，料子新鲜，花样儿也别致。”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吩咐林妈妈：“上回宫里送来的这样的料子，再挑几匹来，给你太太和媳妇们分分。”
邹氏忙笑道：“我倒沾了媳妇的光，又得了您老的好东西了。”
萧合环也掩袖轻笑道：“老太君库里也不知堆了多少积年的好料子，只怕我们没气力搬得走罢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再多吃几碗饭也就是了！”老太君故意打趣道。
一番话说得屋里都笑起来，气氛一下子欢快了不少。
恒哥儿见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知道曾祖母这是又赏下好东西了，忙跑过去扯住老太君的衣袖道：“我也要！我也要！”
这下，连屋里的仆妇丫鬟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们恒哥儿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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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呵呵的笑着，看着恒哥儿那张汗津津的小脸，心里却不自觉的涌上了几分怅然。
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对这个唯一的曾孙子，是不是太过溺爱了？
三五岁时可以什么也不懂，七八岁时也可以一派天真，不谙世事······可眼下，恒哥儿已经过了幼学之年，却还是一团孩气，整日里只知道拉着长辈们撒娇撒痴，跟着小厮们乱跑瞎玩，举止荒疏，全无一点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眼睛里的笑意就淡了几分。
众人陪着老太君吃了饭，林妈妈早就把各色的料子从库里取了出来，由老太君做主分派了。
邹氏又扶着老太君挪步到里间，陪着说了一会儿闲话，众人这才告辞散了出去。
老太君立刻吩咐林妈妈：“出去问问，看老二和他媳妇是为了什么事闹的别扭！”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林妈妈见她语气严肃，也不敢耽搁，连忙答应着去了。
可何沐阳两口子是在卧房里吵的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林妈妈又如何能探知？只好把那些能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昨儿晚上世子爷比往常晚了两刻钟回来，说是替二奶奶娘家办的事已经办成了，进门时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晚间，屋里服侍的人都被遣了出来，也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今儿一早起来，两个人是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的，路上也没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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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妈妈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话里没有半点主观的判断，只有就事论事。
老太君闻言，也有些摸不着头绪。
“事情既然已经了了，以老二的脾气，不可能事后再回来啰嗦什么，不会是为了这事。”她自言自语道：“那还能是为了什么？”
眼看着老太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连茶也不顾喝了，林妈妈不由得笑劝道：“天气热，难免脾气大些，小夫小妻的，难免有个舌头牙齿打架的时候，过两天兴许就好了呢。您也别多心了，要是他们过几天还不好，您再出面说和说和，也就是了。”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
老太君不由叹道：“可见我是老糊涂了，连这点子弯都转不过来，你说的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我这个太婆婆跟着瞎操什么心？”
“您也是担心还没出世的曾孙，这才一时着急罢了。”林妈妈温声安慰着老太君。
“这老二也是的，就有天大的事，这时候也该顺着些才对！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出门在外就是最老到的，在家里却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楚······”
林妈妈垂首恭敬地听着，心里却暗暗替常曦捏了一把汗。
家里子嗣艰难，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二奶奶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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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头胎就生了儿子，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万一要是生下了女儿······
想到老太君给曾孙提前备下的那些金玉家伙，还有太太屋里的那一堆男孩衣裳，林妈妈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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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里，常曦就坐到了临窗的炕上，支肘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沐阳顺势坐到了她对面的炕上，又朝着在屋里服侍的玉露和浅碧两人看了一眼，意思是让她们退下。
浅碧见状立刻就行礼退出来了，玉露心里却十分的为难。
要是放在平时，世子爷的吩咐，也就是奶奶的吩咐，听谁的都不会有错。
可今天，这两人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哪里还看不出来是吵了架？
自己是二奶奶娘家陪嫁的丫鬟，要是这时候不顾奶奶的意思，直接就走了，那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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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又看了何沐阳一眼，心里不禁凉飕飕的。
世子爷板着脸的样子，别说是雪椿那几个小的了，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小腿肚子打颤。
平时的机敏劲儿全没了，她一时间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何沐阳见玉露没动，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倒还算是个忠仆······
他暗暗点头。
其实，何沐阳是一屋之长，自然有权利支使这屋里的任何人，谁也不例外。可他却不能不顾及常曦的面子。
因此，他也没有为难玉露，而是又看向了常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