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滴水不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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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曦想了想，对范大有道：“后天你和采葑进府一趟，我请个太医过来，替你们好好把一把脉。”
范大有对这事儿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不过，毕竟是主子的一番好意，他没有拒绝，连连道着谢下去了。
到了日子，果然和采葑两个一道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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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俩许久未见，今日见了面，自然又有许多话说。
采葑把自己做的两条裙子、两双鞋给了常曦，笑道：“在家闲着没事，上回您给的几匹好料子，我就做了这些，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一件是鹅黄底绣喜鹊登枝的，一件是湖蓝色绣仙鹤的，针脚细密，用色考究，都是下了大功夫的。
常曦无奈地笑道：“既是给你的料子，你自己留着做衣裳穿就是了，别老是想着我。府里有针线房，我也不缺衣裳穿。”
采葑的目光就落在常曦今天穿的褙子上。
宫粉色的妆花料子，衣摆上绣了大朵大朵的粉紫色芍药花，花瓣层层叠叠，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骊珠的手艺越发好了！”采葑惊叹。
旁边的玉露就抿嘴一笑，道：“这是翠柔的手艺。前儿她惹了二爷不痛快，奶奶没有苛责她，只是让她在屋里做针线，托她的福，咱们奶奶的衣裳倒是多了不少。”
原来是这么回事！
采葑恍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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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常曦早就吩咐了骊珠，让再拿几匹新式样的衣料来，给采葑自己留着用。
“范大有的工钱可够开销的？”常曦问道。
“足够用了！他的工钱除去房租和日常的嚼用，还能省下三、四百钱，我闲着没事时也做些针线拿到成衣铺子里去卖，一件衣裳能挣八十个铜板，一件裙子六十个铜板，连一条手帕子也有八个铜板，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个一二百，如今已经存下十多两银子了。”
采葑的眉宇间透着发自内心的平和与满足：“等开了春，我和老范商量着，就在咱们府后头买个二手的小宅子，搬过来住。以后老范上下值，路上能省好些脚程，还不用交房租了，我也可以时常过来给您请个安。”
见她们两口子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的，常曦十分欣慰地笑了起来。
“你既然要做绣活儿，我那里还有不少新鲜花样儿，你拿回去用吧。”
谁不知道二奶奶屋里的花样子又漂亮又新巧，是顶难得的好东西，旁人求也求不到的！
采葑喜上眉梢，连忙道了谢。
主仆两个就在屋里挑起花样子来。
等太医来给二人诊了脉，开了方子，常曦把范大有打发到外院去，又留采葑在自己屋里吃饭，还请了采菲几个丫鬟也一起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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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葑又问起半夏和紫英两个人的近况来。
“她们两个好着呢！”采菲笑嘻嘻地道：“紫英姐姐才嫁过去没几天，就把姐夫给管起来了，如今姐夫有什么事都不敢自己做主，必得回去问了她才行，看那样子，倒是有几分河东狮吼的架势。”
玉露忙接口道：“人家两口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倒替姐夫叫起屈来了，小心我回头告诉紫英姐姐，看她锤不捶你！”
采菲佯装求饶状，赔笑道：“好妹妹，千万别告诉人去，你不是喜欢我那个草扎的蚱蜢船吗，我这就送给你，权当封口费了，你就高抬贵手吧！”
众丫鬟们笑成了一团。
听着屋子里的欢声笑语，常曦的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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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居住的东宫，就位于宫中上林苑的正东方。
一色的朱栏明瓦，气象巍峨，前有宝鼎，后有御林，比其他皇子们居住的殿宇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各宫各殿的值房都是差不多的。都是两张半新不旧的木桌，桌上是一套最普通的青瓷茶具，两个硬木板搭在靠墙的石台上，就算是睡觉的短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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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当值之人换班休憩的所在，不仅简陋得惊人，而且毫无舒适可言，不像是在皇宫里，倒像是哪个穷乡僻壤的老旧土屋子。仟仟尛哾
不过，当值的近卫们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了。
一个披着厚袄的年轻近卫手里捧着碗热汤，正咕嘟嘟大口喝着，喝得额头上微微见汗。
另有一个躺在塌上、身上盖着薄被的男子笑骂了一句：“这才刚刚中午呢，就饿得这么个德行？”
那喝汤的年轻人没有理会，直到把汤底喝干净了，这才一抹嘴巴，扭头道：“下午我就出宫了，自然要出去吃好的，那些萝卜白菜之类的饭菜，还是算了吧。”
“你下午不是还有半天班吗？”塌上的男子奇道。
“小何大人跟佟大人调换了半天，下午有他坐镇，就用不着我了。”
他说着，就不自觉地往太子居住的正殿里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小何大人还真是大人大量，佟大人那样处处刁难他，他也不生气，还肯替佟大人行方便，临时替他代班······”
“要不怎么人家能得了圣上青眼呢。”另一人笑道，脸上浮现出些许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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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何沐阳穿着近卫副都督的绯红色袍服，正恭敬地立于正殿殿门之外。
殿里正中摆着一架九蟒戏珠的紫檀木大案，案上左右都堆着半人高的奏折，秉笔太监康进喜在一旁磨墨伺候着。
年轻的太子殿下面目温和，神情沉静，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赤色圆领窄袖四爪龙袍，低眉敛目地立在另一侧。
皇帝从高高的奏折堆里抬起头，看了太子一眼，不由叹道：“一个西北还没理清，北境又不太平起来。朝中主战主和之声此起彼伏，主战派里有说先平定西北的，又有要先北伐的，吵来吵去，意见纷乱不齐，简直叫朕没有片刻安生。”
看皇上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他这几日定是没休息好。
康进喜心里一紧，手下的动作立刻停了，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惹得圣上不痛快。
“这几份的朱批都是你下的？”皇帝一举手里的几份主张议和的奏章，问着太子。
太子忙恭声应是。
皇帝一言不发地合上了奏折，闭目不语。
外间的风大了起来，打在空枝上，发出尖啸的声响，在寂静的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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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沐阳上前一步，轻轻将殿门关上。
“谁在外头？”康进喜见皇上脸色不喜，连忙出声责问。
皇上早已看见了何沐阳那高大的身影。
“是何家的老二？”他揉了揉眉头，道：“进来说话。”
何沐阳进殿恭敬地行了个礼，远远的在门口站定了。
“西北和北境边患未清，朝臣们又各执己见，争执不下，你怎么看？”皇帝随口问道。
何沐阳忙恭声道：“《贞观政要》有云：胆小怕事之人，即便心存忠直也不敢进谏；被疏远排挤之人，怕不被主上信任而不敢进谏；贪恋禄位的人，怕不利于自身而不敢进谏。所有人沉默不言，应付着混日子，因此朝廷上下庸庸碌碌，不能齐心。如今圣上贤明爱才，正如太宗一般，心胸宽大，虚心广纳谏诤，臣子们这才敢直言上书，纷纷各抒己见。依微臣愚见，此实乃圣上之幸，江山社稷之福。”
答得好！
康进喜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皇帝闻言，原本烦闷疲乏的眼中也露出了几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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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问你这个了？”他笑着看了何沐阳一眼：“朕是要问你，你觉得是战好，还是和好？”
何沐阳忙道：“此系军国大事，微臣见识浅陋，不敢妄言。”
“你不必如此拘谨！”皇帝摆手道：“你随便说说，朕随便听听就是。”
何沐阳的“意见”自然要与太子的一致。
“圣上明决，政事清明，实乃百姓之大幸。”他的语气非常恭谨：“只是如今天灾不断，南方水患才清，又遇大地震，山西、河南等八十余州尽皆波及，山东又逢大旱，粮食减产。若此时起兵，只恐一时钱粮不足，大军难以为继。故微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还应韬光养晦，徐徐图之。”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何家世代从戎，骁勇善战，你也是将门之后，不想着上战场杀敌，却主张议和？”
殿内的气氛登时一冷。
太子殿下十分担忧地看了何沐阳一眼。
只见后者立刻跪下道：“微臣不敢！只是如今百姓受灾，圣上爱惜子民，宫中尚且勤俭，不忍铺张。臣虽有建功立业，报效朝廷之心，却绝不敢为了一己之名利，贸然进谏出兵，以致劳民伤财，下令百姓难过，上惹君主忧心。”
听了他这话，皇帝突然坐起了身子，直直地盯着他，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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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何栎辉一介粗野武夫，居然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你说的倒也有理。”他大笑了几声，道：“去罢！”
何沐阳没有片刻耽搁，立刻行礼退了出去。
皇帝又对太子道：“你也去吧，好好读书，争取早日为父分忧。”语气竟然微露怅然。
太子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道：“父皇春秋鼎盛，儿臣求父皇千万不可作此伤感之语。”他说着，一边叩头不迭。
皇帝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