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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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常昭外出会友，常曦吃毕午饭，打发了来回事的婆子，刚想歇息一会儿，就见峨蕊撩起帘子进来回禀：“周森媳妇来拜见您，人已经等在屋外头了。”
“她来做什么？”常曦奇道。
周森一家子原是她母亲的陪房，周森现还在府上当差，他媳妇没有正经营生，但生了一双巧手，早几年还会扎些花儿朵儿的，卖给府里的仆妇丫头们戴，因此家里上下的人都认得她。
峨蕊见问，不由得往窗外瞟了一眼，嘴角微撇。余妈妈想了想，道：“是了！她家的小丫头今年该有十来岁了，小姐年前还见过一面的，怎么就忘了？”
常曦了然，淡淡笑了笑，道：“让她进来。”
周森媳妇已经年近五十了，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缎面夏衣，挽着圆髻，并插了几支赤金双股钗，左腕上戴着两个银镯子，比常曦印象中富态了不少。
“给小姐请安了！前些日子带着孩子去了姥娘家，这不，昨儿刚回来，我想着有日子没见小姐了，就进府来给您磕个头，小姐可别怪我冒撞了。”她说着就要跪下去，常曦忙叫人馋了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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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何须这样客气？”常曦笑着示意她往凳上坐了，周森媳妇连连摇手推辞说“不敢”，那边峨蕊就搬了个小杌子来，她半推半就地坐了，朝常曦的脸上细细端详了一端详，拍手叹道：“你说说，这才多少日子没见，小姐就出落的这么好了，我瞧着和当年咱们太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太太要是还在，看到您这样，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呢！”说着就伸了袖子往脸上抹泪。
一旁的余妈妈听得心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常曦轻轻垂了头，等她渐渐收了声，才开口道：“难为妈妈费心想着了，你这时候过来，可吃了午饭没有？”
周森媳妇连忙道：“早吃过了，小姐千万别费心！”又问起常曦日常起居等事。常曦也不问她的来意，只浅笑着和她说些闲话。过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周森媳妇就主动说起周森如何如何、她们家里人如何如何，还特意提了提她的小女儿二喜，常曦也不接话，只管坐着和她东拉西扯的。
直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周森媳妇才起身告辞，常曦便吩咐余妈妈去送送。
不多时余妈妈回来了，常曦笑问：“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余妈妈忙道：“她托我在小姐面前说项，给她闺女在小姐跟前谋个差事，还给我递了个荷包。我没要，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让她还是当面跟您说的好！”
常曦点了点头，余妈妈就摇头叹道：“小姐对他们家已经够照顾了，怎么还没个足厌，又来讨这个巧宗儿。”常曦笑道：“得陇望蜀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想答应她，倒不是因为这个。”
余妈妈正想开口问，外间忽然有人来报：“杜阁老府上派了两个婆子来了，太太在堂屋见她们，叫小姐快过去呢！”
自从上次在永宁侯府见过一面，她们就再没有交集了，这会子打发人来做什么？常曦不明所以，忙换了衣裳过去，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杜萱也定了亲，定的竟是建平伯府的嫡长子林贤堂。那林贤堂是林夫人的独子，今年才十三岁，比杜萱还小着两岁呢！
前世她根本不认识杜萱，但她清楚的记得，林贤堂娶的是骁骑营副都统之女······怎么到了这一世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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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乱如麻，强压着心底的困惑应酬着两个婆子，又忙吩咐峨蕊把原本给林二小姐准备的几样东西拿了来，托她们带给杜萱。两个婆子告辞后，常曦回到屋里就往炕上一坐，细细追想着自己和杜萱见面时的情景······怎么想都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难道是在永宁侯府上自己无意间说了什么话触动了杜萱，让她心里不愿再服从长辈的安排？还是在建平伯府上杜萱和自己说话时的挥洒态度，让她得了林夫人的青眼？
常曦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余妈妈见状，给她倒了碗茶，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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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盛夏十分难熬，这日傍晚闲来无事，常曦和一众丫鬟们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倚塌乘凉。
半夏几人端了新湃的果子来，又叫人铺了花毡在地上，峨蕊和骊珠两个坐在毡子一角，正拿着针穿茉莉花玩；余妈妈忙着拿一个竹夫人给常曦搁脚，其余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坐着，七嘴八舌说着各自听到的趣事，常曦就在一旁笑眯眯的听着，也不说话。
前阵子，她把要给峨蕊找女婿的事透了个音出去，很多家里有适龄小子的媳妇子都三天两头拎着东西往她和峨蕊的干娘陈妈妈跟前凑，陈妈妈哪里懂这些？连忙又求到常曦这里，常曦当仁不让，把几个条件不错的都寻了由头叫进来看了看，最终选定了府里一位老管事的小侄子刘三可。
这刘三可今年刚满二十岁，曾跟着京都绸缎行的二掌柜做过学徒，因他父亲身体不好，家里又有余钱，他索性请辞了一年，专心在家里照顾老父，人踏实不说，长得也不错，陈妈妈满意的不得了，直催着常曦定日子，想赶紧把峨蕊嫁过去。
常曦翻了翻黄历，把日子定在了今年十月底。一来拖些日子，嫁的更矜贵些，二来她身边可用的人不多，前世的几个忠仆都是她出阁后才收罗的，这几年她多方寻找，却一个也没找到，只能好好培养现有的这些人，趁着这几个月，正好让峨蕊把几个小丫头再好好调教一下，她则亲自给峨蕊备办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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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这事定下没多久，她要花一百两银子嫁丫鬟的事就传了出去。
不少小丫头们开始偷偷和半夏等人套近乎，只盼着能得了常曦的青眼，等峨蕊走后好补上空子，拨到她屋里来服侍。于是府里的很多事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们耳朵里。
“······宝善给他小儿子求亲不成，两家就成了冤家，他媳妇三天两头的指着对墙大骂一通，连家里的衣杆子倒了都要怀疑是邻居使的坏，那个邻居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前儿两家不知又为什么闹起来，邻居家的妇人抄着两把大斧便砍烂了宝善家的大门，宝善媳妇吓得躲在屋里一声不敢言语，现今左邻右舍都知道她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都在背地里笑话呢！”
白露几人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他家这几年不是攒了不少家私吗？有这样好事，他那邻居怎么反倒不同意？”紫英一边给常曦打着蕉扇，一边好奇地问道。
半夏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听说他那个儿子，人长得猥琐不说，还整天整夜的喝大酒，喝得一身是病，指不定哪天就······好人家的女孩儿谁愿意嫁给他啊？”
紫英不以为然地道：“这算个什么事儿？留下个孩子不就行了？家里有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还少受些零碎气呢！”
半夏听了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余妈妈则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这小蹄子又要发疯了，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是你不认字的缘故，明儿叫你跟着小姐把那《女则》、《女训》好好念上几遍，看你还嚼不嚼蛆了！”吓得紫英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常曦听着却十分感慨。
前一世她就是抱着差不多的想法嫁进了侯府。事实证明，日子过得好不好，夫妻关系的好坏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如何与婆婆相处才更重要，毕竟即使丈夫再不满，只要婆婆不点头，想休妻就难上加难。反之亦然，《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和焦仲卿、陆游和唐婉不都是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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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骊珠已被峨蕊推着上前，把串好的茉莉花串递了上来，嗫喏着问：“小姐，你看好不好？”
常曦笑着接了过来，细看了看，笑道：“真是不错！”说着伸了手腕：“快给我戴上。”
骊珠羞得连耳朵也红了，提着十二分的小心，颤巍巍地把花串戴在了常曦的左手腕子上，莲子大小的一朵朵花紧密挨着，散发出宜人的清香，洁白的花瓣与晧腕相映，一时竟难以分辨出是谁的颜色。
“真漂亮！”众人赞叹。
峨蕊就道：“说起手串来，我倒想起一桩事，前儿我上太太屋里拿那瓷盒子点心，瞧见太太身边的落霞戴着一串石榴石的手串，晚上月绫回屋洗漱时，我见她的手上也是那么一串。”
余妈妈忙问：“月绫这会子做什么呢？”
众人都不知，玉露想了想，道：“刚才我回房去拿手帕子，见她屋里灯亮着，想来是在里头歇着呢。”仟仟尛哾
紫英挑了块西瓜，一边去了籽递给常曦，一边抱怨道：“她这人也真是的，总这样远着我们，什么意思？”
常曦闻言忍不住笑道：“她肯远着我们，这才有意思呢！”
几个小丫头都不解其意，满脸茫然，只有玉露低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