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残尸败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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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雪交加。
冬日夜。
“愿天神地祇,保佑我王,凯旋大胜。”
袖衫神服,马面神裙,面带狞厉兽面具,身挂铜镜银铃,下披鸟木纹挂花饰条带。
萨满神女以酒酹牲,行出兵誓师的祭山大礼。
忽然间,狂风大作。
燔柴天火竟应声熄灭。
下一瞬,白马、玄牛、赤白羊......那些祭品也被吹散于地上,铃叮作响。
“怎会如此......”
神女抬头望着漆黑一团的天空,手一松,神杖滚落在地。
“无妨,本汗向来不信鬼神,我辽丹男儿骁勇善战,成败与否,岂是这些死物说了算?”
辽丹新王耶律德谨身长九尺,龙骧虎步,伸手撩开营帐,一身威风气冲霄汉。
“可汗,可这实在不是吉像,怕是......出师不利。”
“神女此话荒唐,如今我们已经驻扎在平州地界,不过是风大了些,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神女还欲劝说,却被匆匆闯进来的侍卫首领打断。
“可汗!营外有人求见!”
“不见!”
天火灭,皇帝死,土地分。
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
耶律德谨皱眉,明显对来人的擅闯有些不快。
“可汗!那人,那人......”侍卫首领跪在地上,以头抢地,“那人身边还跟了一个白衣男子,他二人料到可汗定不会见他们,便说了好长一段话,让微臣带过来。”
“什么话?”
“荧惑犯心,战不胜,外国大将斗死。火逆行守心,泣哭吟吟,王命恶之,国有大丧,易政。”
闻言,耶律德谨的眼中闪过几分困惑。
“可汗!”神女心中一颤,慌忙后退两步,纤细的身子跪伏在地。
“他的意思是——此战一出,必死无疑。”
沉默许久,只听男人嗓音喑哑,幽幽地问:
“那人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那人自称——牵机阁主。”
......
辽丹之地,潢水之南,黄龙之北,鲜卑故地。
东与高丽邻,西与奚国接,南至营州,北至室韦。胜兵四万三千人,分为八部。猎则别部,战则同行。
黎芊音一路骑着快马,风雨兼程地远赴北境。
来之前,她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唯有江天珞不见踪迹。
只是,事态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没带随从,仅一人一剑一马便孤身上了路。
出了洛阳,见着饿殍载道,她才知道,何为天下大乱。
“呜——”
入林前,有嚎叫声传来,似人似兽。
“姑娘,别进去了,前几日有猎户入林打猎,见到这附近的尸体都自己跑到了林子里,着实可怕。”
路边有一老者,步履蹒跚地叫住她。
“老先生,”她取了包裹中的一些粮食递过去,“您是说,这尸体会自己走路?怎会有如此奇事?”
“真的!如今遍地都是饿死的人,前些日子还闹了疫病,老人们都说是索命无常引不完亡人,黄泉路上也挤得站不下,那鬼阎王发了怒,撒手不干了呢。”
老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将那白面馒头宝贵地往怀里一揣,表情神秘。
“老人们说?是您自己说的吧!”
“你这丫头,我好心劝你,你莫要不识好歹。”
老人有些羡慕地看了看黎芊音马背上的包裹,却又瞥见了她腰间长剑,便不再说什么,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这林子是北上必经之路,若非如此,只怕要再绕路多走上大半月。
黎芊音双腿一夹马腹,进了林中。
树林里古树参天,遮云蔽日,明明是白天,却一丝光线也不见,空气中飘着灰烬,雾蒙蒙一片。
“咔嚓——”
身后传来骨头折断的声音。
她倏地一勒马,回头只见站着一具男尸,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她走过来。
黎芊音伸手接下一片树叶,朝远处一划,一道紫光湮灭在尸体胸口。
那男尸一怔,突然拔腿向她冲过来,抱住马腿。
马受了惊,直接托着尸体奔跑起来。
“滚开。”
她有些气,反手甩出剑鞘拍在那死人的胳膊上,却不料对方顺势抓住她的剑,怎么也甩不掉。
听到了动静,周围越来越多的尸体围过来,堵住了路。
这术法竟对这些死人无用?!
既如此,那便试试蛊。
黎芊音站在马背上纵身一跃,手中聚炁之处紫气凝结,随后隐匿在四周数十个死人的后颈处。
她右手五指一握,只见刚才还在口中发着怪声、身体扭曲着向她或是爬行或是移步的尸体瞬间安静下来,表情也不再狰狞。
“果然好用。”
她轻笑。
“既如此,你们众人,便帮我探探路吧。”
素手一挥,尸体们乖巧听话地走在她前头,倒真有几分忠仆的意思。
黎芊音骑着马,慢慢地跟在尸队后面,取了水囊休息片刻。
十多日的奔波劳累,纵使体力再好,也有些精疲力尽。
“嗯?你们怎么不走了?”
她探出剑鞘戳了戳最近的那个死人的肩——尸僵后果真如石头一般硬。
随后,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短促的笛音。
尸体顿了顿,竟不受控制朝着笛声的方向走过去。
“啪嗒、啪嗒——”
几个尸体八抬大轿地从树林里浮起地雾气中走来。
那轿子上拴着几道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接连的碰撞声。
黎芊音下了马,躲在树后,静观其变。
“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
“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
只听轿中有男声轻哼着小曲,好像没看见她,也没看见孤零零站在树林里的骏马。
等到她方才控制的那些尸体自觉地加入队伍里后,那些尸体重新抬起轿子,又启程走入了雾中。
还好,此人没有害人之心。
黎芊音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只觉得身后一凉。
她猛得回头,却被一下子被铁链束缚起来。
黑衣男子出手迅速地将她放倒在地,手中把玩着一支骨笛,张扬得像个恶棍。
薄唇犀利,眉若刷漆,面目俊美,高傲冷峭。
嗯,倒是个顶好看的恶棍。
眼见着这恶棍手里捏着一只她种在尸体中的蛊,自来熟地调笑道:
“玩尸危险,姑娘,还是好好回去玩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