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孤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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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根灰色的触角首先从半兽人的脑袋中钻出，这两根触角谨慎试探着四周，像是刚刚来到世界的孩童一般，左右晃动，慢慢舒展开来。
半兽人的背部裂开，干枯的血肉毫无光泽可言。一团胖乎乎的灰色虫体缓慢从中挣扎出来，两面还沾着粘液的薄翼看上去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般晶莹。
这未知的生物艰难爬出血肉之茧，用细长的触须稳稳站在半兽人的背部。它的头部狭长，复眼上下转个不停，发出尖锐的叫声。
“幽梦灰蝶！”
乔伊面色一变，立刻想要逃走。
但眼前的幽梦灰蝶先他一步，已经从半兽人的尸体上飞起。
乔伊不敢引起幽梦灰蝶的注意，这是一种寄生生物，会在任何活物体内产卵。随着蝶卵的萌动，宿主的生命会迅速流逝，就像这只半兽人一样成为不人不鬼的傀儡，直到蝶蛹蜕变，幽梦灰蝶降生。
好在这只幽梦蝶刚刚降生，远未到产卵的时期。它震动翅膀，向着远方飞去，转眼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中。
乔伊暗自松了口气，想要换个方向继续离开深谷。但只有前路是不断靠近地下城的，他只能继续前行。
狭长的深谷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乔伊几乎算不清自己跋涉了多久，他停下来休息了很多次，但始终没有走到尽头。
头顶的地下城似乎更近了一些，但又像是更远了一些。暗中不只有一次窥探的气息悄然靠近，但却忌惮乔伊手中发光的精灵短剑而无奈退去。
他甚至远远看到一头从未见过的魔兽出现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那头魔兽像是六臂的猩猩，但目光却十分清明，脖颈上也没有铁环。
它在乔伊身前停顿了足足一刻钟，最后转身离去了。
但走出很远，乔伊始终感到有一丝古怪，仿佛始终有人在跟随他。可每次他回过头去，在夜露蔷薇星辰般的光芒中却始终看不到任何古怪的身影。
他加快脚步，来到一处山石间的裂隙。他侧身勉强从这里通过，冰冷的露水沿着山石流下，落在乔伊脖颈，令他忍不住一个激灵。
他向前走出几步，然后忽然向一旁紧贴在岩壁上，然后转头向后看去。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来到这处裂隙前，他侧过身，急不可待地要穿过这处裂隙。
乔伊面色一变，他丝毫没有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任何一丝气息，他绝不可能是凡人，他一定是职业者，不然无法逃过乔伊的感官。
“站住！”乔伊几步上前，举起精灵短剑指向来者。
精灵短剑上的光亮让来者身体一颤，他颤抖着举起了双手，身高要比乔伊矮一头还多。
乔伊将精灵短剑向前逼去，使得这名暗中追踪者有些瑟缩。他猛然挑下追踪者的兜帽，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色脏污的小女孩，她看上去比安妮大不了几岁，顶多只有十岁。
小女孩目光有些呆滞，她咬了咬嘴唇，干枯的嘴唇上毫无血色。她身上的确没有一丝一缕职业者的气息。之所以一直没有被乔伊发现，可能的确是因为她过于小心谨慎了。
这让乔伊忍不住一愣，他收起短剑，感到一丝尴尬。
“别怕，小妹妹。”乔伊伸出手试图安抚小女孩，“我不是坏人，你是想跟我逃出这里么？”
小女孩轻轻点头，眼眶中溢出晶莹的泪水。
看到她委屈的面庞，乔伊心里最后一丝警惕也渐渐消散。他蹲在小女孩面前，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安慰起小女孩来。
“你家人呢？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乔伊关切地问道。
但不问还好，乔伊刚一问，小女孩眼中的泪水顿时如小溪一般止不住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乔伊伸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这种情况，他多希望自己是真正的乔伊·安德鲁特，能好好安慰一下小姑娘。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莫德的休息处中带来的肉干，于是立刻从口袋中拿出一块，在小女孩眼前轻轻一晃。
“饿了么？先吃点东西吧。”
小女孩见到肉干，眼睛顿时一亮，她一口咬住，甚至咬到了乔伊的手指。乔伊急忙松开，小女孩几乎没有咀嚼几次，几乎是囫囵吞枣一般将肉干咽了下去。
她期待地看向乔伊，轻轻张了张嘴。
“饿。”
她沙哑、僵硬的声音完全不像这个年龄的小孩所发出的，甚至根本不是说话，而是在悲鸣。
乔伊怔怔注视着小女孩，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他凑上前去，举起法杖，凝聚出一颗火球，紧张地看向小女孩的口中。
她的舌头被割掉了。上面的伤口刚刚结痂，看上去十分骇人。
乔伊握了握拳，感到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拿出肉干，放到小女孩手里，轻声让她慢点吃。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乔伊又给了她两块已经有些时日的甜点，她也不加品尝，两口吃下。
乔伊坐在女孩身前，拿出水袋，拔掉塞子，在小女孩吃完后让她喝了两口水。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小姑娘感激地点了点头，第一次有了一缕情绪波动。
他伸出手，小姑娘将稚嫩的手掌放进乔伊的手中。
乔伊牵着小姑娘继续向前走去，他猜到在这深谷的某个角落可能隐藏着黑暗教团的秘密据点，他们可能在囚禁无辜者，进行邪恶的实验。
但现在，乔伊只能拯救这名小女孩。
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带她安全离开这里。
他继续向前走去，刻意放慢了脚步，以便让小姑娘跟上。
两侧的夜露蔷薇灿如星海，浓郁的花香积聚在谷底，但却让乔伊感到十分厌恶。
正是这美丽的植物造就了黑暗教团的力量魔药，使得下城的百姓陷入了更加不幸的生活中。
直到此时，乔伊才认识到黑暗教团究竟在背地里做了怎样的邪恶事端。他不再想置身事外，而是希望能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去拯救这些无辜者。
走出不远，小女孩忽然跌倒了。她努力想要站起来，但却摇摇晃晃地重新摔倒在地。
她不甘地继续尝试，乔伊于心不忍，按住了她。小女孩目露惶恐，伸出双手抓住乔伊手臂，呜呜地想要说些什么。
“别担心，我不会抛弃你的。”乔伊猜到了小女孩的心思。
他坐在小女孩的身前，将她鞋跟几乎脱落的鞋取了下来，那一双脚几乎肿的完全不像样子，看起来比乔伊的脚还要胖。
乔伊心里一动，猜到小女孩一直在逃跑。
他念起咒语，释放出一道圣光，试图治愈小女孩。
但一见到圣光，小女孩仿佛见到了鬼魂一般，立刻惊叫了起来。
同时，她身上各处立刻冒出了阵阵黑烟，连皮肤受到灼烧，立刻出现了一些焦痕。
乔伊急忙取消施法，他呆愣愣地看着小女孩，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她是黑暗生物，或者是有黑暗生物的血脉。”乔伊如此想到。
他伸出手，停滞在小女孩身前。
乔伊这才注意到，在她头顶的黑发间有两只小巧的耳朵，她的指甲也并非常人，而是一片黑色。她的两颗虎牙十分尖锐，且分外突出。
他低头看向小女孩的脖颈，发现了那里有一道铁环，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切。
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乔伊的犹疑，目光顿时暗淡，她拿起自己那几乎不能称之为鞋的物品，试图重新穿上。
乔伊伸手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腕，让她吃痛一惊，不安地看向乔伊。
乔伊尽量平息内心的思绪，他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小女孩，然后开口说道：“别怕，我会带你离开的。”
他转过身，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后背。
乔伊看不到小女孩的神色，但片刻之后，两只小手轻轻越过他的肩膀，抓住了他的衣领。她靠在乔伊肩上，隐约听到她轻轻松了口气。
乔伊背上半兽人小女孩，一步一个脚印继续跋涉在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深谷中。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深谷的尽头。陡峭的山坡向上方延伸，乔伊踏上崎岖的山路，开始朝地下城赶去。
他还拿不准该如何处理背上的小女孩，但他很容易想到，她现在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乔伊必须将她带回凤鸣城，他暂时没有办法恢复她被割掉的舌头，而且也很难期待她会识字，能写字跟乔伊交谈。他可能会面对许多非难，但他无法任由她死在这里。他来不及考虑日后的事情，他必须先离开地下城。
忽然，乔伊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这正是来自头顶的地下城。
乔伊心中一沉，想起艾迪说过的计划，他焦急地向上赶去，连背上小女孩因颠簸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都顾不上安慰。
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地下城的入口，这里城门大开，街道上满是鲜血，死掉的半兽人和死掉的职业者的尸体堆积在一起。
远处升起一片浓烟，不远处传来一声呼救。
“抱紧了。”乔伊拿出法杖，向那边赶去。
在巷子里，一名失去一根胳膊的半兽人正在蹂躏一名手无寸铁的妇女，用仅剩的手臂扼住女人的脖颈，使得她无法挣脱。
乔伊心中震怒，他挥动法杖，迅速凝聚出三根寒冰箭。
寒意顿时弥漫了整条小巷，寒冰箭贯穿了半兽人的背部，它无力向前倒去。
妇女惊慌地从半兽人尸体下爬出，她捡起被仍在一旁的衣物，重新穿在身上。但这些衣服几乎无法蔽体。
“谢谢您救了我，您也快点逃吧。黑暗教团的半兽人还有地下帮派联合起来，正将巡逻队的治所团团围住。从今天开始，这处地下城就是黑暗教团的领地了。”
女人顾不上多言，小跑着逃出来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