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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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办张灯春事早。十二都门。物色宜新晓。金犊车轻玉骢小。拂头杨柳穿驰道。
莼羹鲈鲙非吾好。去国讴吟,半落江南调。满眼青山恨西照。长安不见令人老。”
大雁塔之上,一二十出头的清瘦男子背负着双手,喃喃地吟了一首古人的《望长安》。
今昔的长安城,不比十二年前,如今高楼林立,更加现代的建筑群,被车水马龙的街道,分割成了若干块区域。
低矮的民房和老旧小区已经不见,映入眼帘的大多是高耸入云的电梯楼宇。明亮耀眼的玻璃墙幕,替代了之前一片青灰的颜色。
“我回来了,高叔婶子,明鼎和倩倩,不知道有谁还记得我?”
“我回来了,天不绝我,欠我的,你们得加倍偿还。”
“我回来了,不知道多少买卖会改换门庭?”
站在塔楼顶层的清瘦男子,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发出了一连串的感叹。
男子几乎在大雁塔上独自待了半晌,如不是他开口说话吟诗,说不准,还会被游客当成摆放在那里的一尊人俑。
起风了,吹得男子微卷的齐肩长发凌乱无比,一件烟灰色的休闲款风衣下摆,就像城头的旌旗一样猎猎作响。
云层越来越低,越来越黑,还不到傍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头顶密不可透的乌云,压得大雁塔似乎都矮了几分。
“咔嚓、咔嚓!”
一道闪电,从低垂的黑暗里斜穿下来,刺得地面瞬间一片刺眼的白亮。
呼隆隆的雷声,如万马奔腾而来,地面上扬起的烟尘,顷刻间又被黑幕吞噬。
随即,豆粒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瞬间就在地面上击打起一盏盏泥花。
天在顷刻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倾盆大雨,在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下来,一抹血色的晚霞笼罩在远处的山峦之上。
这一幕,多像十二年前的那天傍晚,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那一幕,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幅幅令他至死都不能忘记的画面又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遍地泥泞的垃圾桶旁边,一只蜷缩着的身子蠕动了一下,似乎还有活着的气息。
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妇女,脸朝下趴在垃圾桶旁边的泥水里一动不动,想必已经气绝已久。
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从路边一排垃圾桶后面蹿了出来,歪着脏乱不堪的脑袋,瞅了瞅栽倒在地上的妇人,伸出鼻子嗅了嗅,又瞅了瞅在地上微微蠕动着的男孩,然后走上前去,舔舐着男孩眼角挂着的泪珠和口鼻之间的血污。
“唉!作孽呀!”
不远处的黑暗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一条黑影,快速掠到垃圾桶跟前,分别用两条胳膊一左一右,夹起地上的母子二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的深处……
清瘦男子凌乱的头发,被雨水和混合着泪水粘贴在脸颊上,一双失神的眸子,痴呆呆盯着塔顶檐角上垂丝而下的一只黑毛蜘蛛。
“赵虎,你害死我妈,你让我岳清饱受凌辱和殴打,又颠沛流离十二年,你该死。”
“赵天豪,你冲我的脸上滋过尿,你也该死!”
清瘦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蜘蛛,又自言自语了两句,然后嘴唇一启,舌头一卷一送,一滴唾沫就像出膛的子弹一样,把那只快要落地的黑毛蜘蛛,从空中击了个爆碎。
十二年啊!整整十二个寒暑,整整十二轮三百六十五个白天和夜晚。
在这十二年里,秦皇集团的高汉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一个叫岳清秋的男孩。
明里暗里,派出过不少人,踏遍了长安每一处角落,包括长安之外的一些县市,但总是毫无那对母子的下落。
这块心病,就像腌菜缸里的那块石头,一直沉甸甸地压在高汉兴的心上。
包括高汉兴的妻子蔡娴,还有他们那一对宝贝儿女,也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对那对母子的寻找。
费了不少的人力,钱也花了不少,但那对母子,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渺无音讯。
后面的几年来,随着生意的不断扩大和忙碌,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徒劳,高汉兴全家,已经确定那对母子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有了这种推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年的清明和寒衣节,高铭鼎和高如倩兄妹二人,去那个街角烧一些冥票而已。
如今时过境迁,当年的孩童们,已经长大成人,尤其那个当初的黄毛小丫头高如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又落落大方。
高铭鼎更是不差,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了秦皇集团,担任起总裁的职务,替高汉兴分担着各种生意上的事务。
岁月催人老,当年还年轻有为的高汉兴夫妇,也已年过半百,每逢佳节,俩人也不禁会想起那个常来家里蹭饭的男孩。
后来的那场土地竞拍,也让高家的事业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更让这个男孩母子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每每想起,高汉兴夫妇的心里就一阵刺痛,好长时间里都处在一种愧疚和自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