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俺是一名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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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是一件非常讲究体验感的事。
就像后世,明明各项宏观经济数据年年增长,有些人却感觉不到对自己生活方面带来的积极变化。
以至于,影响我每月3000块的工资么,成为了一句名梗。
这涉及到分配问题,也和发展阶段有很大关系。
而温饱阶段,从吃不饱到吃饱、吃好的发展则是令人感触最深、也最刻骨铭心的。
鹭留圩村民,从刘伯一家的际遇中清晰的看到了这种变化。
八月十五。
仲秋。
下午,陈初在蔡宅门前亲自主持了鹭留圩农垦集团仲秋福利的发放。
每名员工猪油两斤、米面各十斤、月饼一盒。
“二虎家五口人在集团营生,今次这福利他一家不少得东西啊。”
近来但有空闲就跑过来主动找事做的刘四两羡慕道。
正和他抬着同一张桌案的彭二,神秘一笑,道:“四两,看你最近积极,我提前给你知会一声,俺们初哥儿可说了......节后,会再招人进集团,这次你可要把握好机会......”
“哥哥此话当真!嘶~”刘四两一激动,手滑了一下,桌案倾斜,桌脚刚好砸在脚面上。
“我诳你作甚?”集团内部人士彭二傲娇道。
“哈哈......谢谢彭二哥.......俺这次一定要把握机会!近日俺婆娘见二虎一家吃的好、穿的好,整日里唠叨,身子都不让俺碰了......”
刘四两抱着脚,疼的龇牙咧嘴,却又笑的不见眉眼。
院内。
蓝翔学堂教室里。
病愈复职的玉老师正带着话剧团做最后的排练。
因她前几日中了炭毒,白毛女这出戏交给了被硬赶鸭子上架的吴奎负责排练。
奎哥儿懂个卵的艺术......
他选了自家女儿吴君做女一如饰演喜儿,杨雷饰演杨白劳,八岁的彭于言饰演反派张贵,七岁的吴宴祖饰演跟班。
可排练时,怎么看怎么别扭。
吴君如这半年好吃好喝,还时常和虎头一起吃些乳制品......
以至于白白嫩嫩的喜儿看起来很违和。
而杨白劳则比反派张贵高了一头、粗了一圈,说话又恶声恶气的。
对戏时,常把张贵吓的一愣一愣。
一时竟搞不清是群众中间有坏人,还是坏人混进了群众队伍。
玉侬回来后,当机立断,把喜儿的角色给了刘婶的外孙女大丫,又让杨雷和彭于言对调了角色。
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么一换,味儿马上对了。
大丫丧父,前些年连同娘亲刘兰芝被赶回了外公家。
这般经历自然有些胆小,看谁都怯怯的,再换身破烂衣裳往舞台上一站,先惹来三分怜惜。
不过,被换下的吴君如自然就不开心了,好是哭了一鼻子。
还有杨雷,他不愿对换角色的理由似乎很充分,杨白劳姓杨,他杨雷也姓杨,所以这第一男主必须是老杨家的。
玉侬:我呸,隋炀帝杨广还是伱老杨家的呢,你咋不去当皇帝?
最后,在陈初和杨大郎联手一番‘以理服人’后,杨二郎对玉老师的安排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以及支持。
酉时。
阜昌七年,鹭留圩仲秋晚会最后一次彩排开始。
这种场合,自然是身兼艺术总监、舞美设计、舞台导演的玉侬大放异彩之时。
不管是台上的童声合唱,还是独唱,都少不了她以筝伴奏。
台下,杨有田等叔伯,以及‘英雄父亲’刘伯坐在第一排,身前桌面上有点心茶水。
第二排,则坐了农垦集团的员工。
再后面,是广大鹭留圩村民,虽然没有给他们专门安排座位,但每人也都领了一块月饼......
银盘皎月,高挂中天。
言笑晏晏,点缀人间。
随后,一盏一盏的灯笼在村内渐次燃起。
刘四两环顾四下,只觉,这样的鹭留圩让人心生欢喜......
酉时末。
压轴大戏白毛女开场。
因换角一事,杨二郎一肚子怨气,正好借此把张贵的恶人形象演绎的愈加生动。
演至张贵强抢喜儿的那一幕,排练时尚且哭不出来的大丫,被凶神恶煞的二郎吓的哇哇大哭,一个劲往饰演杨白劳的彭于言身后藏。
比起彭于言的瘦小身板,杨二郎被衬托的山一般高大。
无助弱小和暴虐强横在舞台上被诠释的淋漓尽致。
视觉冲击、情感冲击兼具。
坐在第二排的刘二虎,一双粗糙大手紧紧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不断下淌。
他想不明白,堂堂七尺男儿生在世间为何这般多不如意,一家人勤勤恳恳却饥一顿饱一顿,上顾不住爹娘,下抚不了侄甥。
见了官差怕,见了泼皮也怕。
任谁都能在他们头上踩一脚。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刘二虎只觉心中塞满无处发泄的恨意,却又不知道该怪谁。
陈初回头看了看,不管是逃户村村民还是鹭留圩村民,男子眼眶泛红者不在少数,妇人大多已抹起了眼泪。
玉侬趴在猫儿怀里,哭的一抽一抽的,猫儿便是自己已泪流满面,却还不忘轻轻拍打着玉侬的后背。
政工王炸,果然名不虚传啊。
想当年,淮海战场上,果军俘虏看完这场戏,翌日就能调转枪头、加入人民队伍。
要么说,做大事离不开艺术呢。
就这,学堂学童还不是专业演员,并且把反派身份从地主换成泼皮,也失了几分厚重。
但现下,陈初若敢撩拨士绅阶级......他这蹒跚起步的鹭留圩农垦集团,怕是会瞬间灰飞烟灭。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陈初猛然起身高呼道:“保卫家乡,保卫鹭留圩!”
......我他娘真中二!
台上台下登时一滞。
随即,大家像是找到了情感宣泄口,纷纷怒吼起来,“保卫家乡,保卫鹭留圩!”
不管男女老幼,尽是声嘶力竭。
这声音先是参差不齐,慢慢的,喊声逐渐齐整起来。
百人汇做一人声,并且越来越大......
两里外的浅湖,惊起水鸟一片。
阜昌七年,仲秋夜。
鹭留圩新村村民,心中模模糊糊多了一丝东西,或者说种下了一颗种子。
很难用文字表达这种感觉,若非要说出来的话,这颗种子大概可以叫做......信仰。
保卫家乡的信仰。
俺的家乡俺来建设,俺的家乡俺来守护,谁若想毁她、抢她,先问问俺手里的锄头愿不愿意!
起初,这一切都挺好的,也在按陈初预想的发展。
直到......
口号呼喊结束后,台下的许小乙双目赤红忽然站了起来,一声大喝,“揍他娘的腌臜泼皮!”
说罢,便往台上跳去。
紧接着,又呼啦啦冲出五六名男童,皆是一脸愤怒,跟着许小乙就冲了过去。
杨二郎只是稍稍呆愣了一下,许小乙的拳头便迎面砸了过来,跟在后面的男童一拥而上。
淹没在人堆里的杨二郎一边勉力还手,一边怒喊:“俺是一名演员!”
能的你,还演员哩。
死跑龙套的......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演的这般招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