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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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繁，夏蝉悉悉。同以往一样，兮萤躺在一棵树的枝头，迎着月光休息。
一个人安静下来后，莫名的，眼角划下来几滴泪。
回不到从前，抵不过思念，我被你遗落在人间……
不知道当年的你，会不会像如今的我一样，遥望圆月，思念逝人，逝事……
什么是锥心刻骨？这就是了吧……百年如一日，为什么时间一点都冲不淡我的悲伤？
兮萤只顾感怀，没注意到腰间岁尘剑此刻散发出的淡淡荧光……
迷迷糊糊中，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闪而逝，倏忽映得周边亮如白昼，蓝兮萤猛的惊醒，一睁眼，竟见有人远远站在前方。
他背对着蓝兮萤，兮萤看不见他的样子，只是感觉那背影无比熟悉，熟悉到她心神全被他摄去，眼睛一酸就要流泪，她都不敢出声惊扰他。
那人回头，蓝兮萤惊楞当场！
“玉心？！！”
月华最皎洁处，他的面容浮现，再一次在她心海掀起轩然大波！
流云玉簪，云纹青衣，剑眉桃眼……这脸，这身形，不是当年的玉心仙楚客尘又是谁？！
蓝兮萤一度狂喜！
可是再打量他，似乎又有一些不一样。
玉心的傲岸清冷如雪山之巅的松，有锋芒，有威仪，而他的悲悯温柔亦似一抹清风，能拂平人所有的慌乱。而眼前人，更是一派随意不羁，与玉心其实是大相径庭的。
她心乱如麻，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还算正常，不是那么激动：
“你……是谁？”
“兮萤不笨呐，不会猜不到吧？”他指了指蓝兮萤手中的岁尘剑，语气轻快，微微一笑。
蓝兮萤毫不犹豫地查看手中岁尘剑，岁尘依然还是那个岁尘，不过她敏锐察觉到，剑的灵性减弱了不少。
“难道……”
“没错，我就是岁尘剑灵。岁尘从主人得到此剑时开始成形，三百年前已与主人共同飞升，此后一直在本体岁尘剑中修炼，也是机缘巧合，主人的身体炼入剑中，被我得到了他的仙身，经百年修炼，于此时此刻得以摆脱本体而出。”
“……”
蓝兮萤携岁尘剑向眼前人直刺，没想到他不闪不避，在被剑贯胸而入的一刻，他整个人身形消散，又在另一处地方凝聚成岁尘剑，继而化作了玉心的模样。
“好啊，多疑就罢了，还要下杀手？”岁尘剑灵嘴上如是说，其实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对不起！”这是蓝兮萤生平为数不多的，如此害怕一个人生气，她的语气近乎恳求：“我不该这样试探你的……”
终究不是他……蓝兮萤拼命告诉自己要清醒，拼命告诉自己眼前的人不是玉心！
她神情凄楚急切，眼睛里水光荧荧，几乎快要哭出来。这个样子，自诩无心的剑灵看了都不忍心：“试探？有什么好试探的，我骗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对！对……是我冲动了。”兮萤连连点头，完全一副前所未有的卑微，她苦笑两声。
“你们人这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啊，真是害人不浅！现在吃苦头了，后悔了吧？”岁尘冷着脸连连摇头。
“我不后悔！”蓝兮萤一口回绝：“就算再怎么悲伤又如何？可是也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只要想起来，就会觉得很开心，不枉走过这一场。”
“也没错。有人愿意沉迷其中，大喜大悲轰轰烈烈一场，有人愿意远离束缚，一生逍遥无忧无怖，都没错。只可怜我那主人啊，又是沉迷又是远离的，始终为难。”岁尘感慨。
“……”
“你可是要寻齐灭灵八剑进入轮回之门，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你也觉得不可行？”
“不好说，但岁尘留存世间逾万万年，坐看人世变迁，有人回去是真的回去过，但未见结果发生任何改变。随意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未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谁也不得而知。”
还春鬼、菩提药祖、岁尘剑灵……他们一个一个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无望？
见蓝兮萤整个人瞬间泄气，失去大半活力，岁尘最是看不得这副模样，轻描淡写道：“不过不亲自试一试，我想你也不会甘心，就去做吧，我也会帮忙，如果最后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恶果，大不了你就以死谢罪，我就自毁灵根，灰飞烟灭。”
“死”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吃饭喝茶一样简单，似乎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他上心的大事，如此坦然，可谓罕见。
“有什么事叫我就行，走了，免得被人看见，惹出麻烦。”岁尘化为一团银色流光，那正是它的灵体，灵体最核心处，是一点耀眼的白色灵根，灵根是灵的核心，灵的一切皆由灵根生发，与当年的情灵无异。
蓝兮萤紧紧握住手中的岁尘剑，生怕他留给自己这一份唯一的陪伴也破碎。
……
蓝兮萤再入秦州唐氏拜访，这一趟，见到隐居在此的朱子墨师兄。
秦州唐氏是松渊国第一大氏族宗门，宗亲族戚，内家外家不计其数，门中有四大宗府建在最外围的四座山头为屏藩，守卫中间的家主一门，中间是无数大大小小的门宅，朱子墨就在其中一宅。
他所在的地方属东府管辖，是整个秦州唐氏相对最低的地方，也是人烟最稀少的地方，来这里之前，蓝兮萤听说过一些关于这里的情况，似乎这地方有些怪异之处，所有人都不敢在这里住下，其方圆十里唯一一栋门宅还是朱子墨师兄去了以后才落成的。
被一名唐氏弟子引到这片幽谷，远远才见到林海雾气中的房檐一角，那人已经欲走不及，蓝兮萤看出他的意思，便叫他先行离开，自己走向那屋。
相距愈近，脚下的土地越是泥泞，脚印一个深过一个，身边的树木也更加高大浓密。趟着一路泥潭到深处，一片乌黑，冷风呼啸，显出的可怖使人悸慌。
敲门，房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故人终久别重逢，凝望对方良久而久久移不开视线……
漫长的百年光阴，原来也只是须臾。
“师兄，你……辛苦了。”
“你也是”
不必交代什么，两句话，就已将这些年的处境说清。随后入屋，只看到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满地满墙都是朱砂画就的阵法，发出的盛光，让屋内一片通红。
“师兄为什么选择了这里？”
“因为此地正是孕育了泽华剑的归墟，幽冥之土，我便特地来此将剑送回，然后隐伏在此，搜寻其他灭灵剑与归墟。”
“这么说荆师叔是带着火阎剑去试炼之谷了吗？”
朱子墨点头。
“此地是归墟，所以这也是唐氏一跃成为仙门大宗的原因？”
“是的。幽冥之土是八方归墟中为数不多的，人人都可随意出入的几方之一，唐氏占据这块宝地千年之久，的确足够他们壮大了。”
“原来如此。”兮萤想到什么，一边笑一边感慨，“今天我们是把剑放回去了，可是有心之人，怎会轻易罢手？”
“也许不会，也许会。但我们去做了，至少还能留住一点时间，留住一点希望。”朱子墨即使一直有这种疑问，但他心中的火一直不曾熄灭，今后也不会。
“师兄……既然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做一做我想做的，去找轮回之门？”
“轮回之门？”朱子墨先惊后定，回顾过往，很快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一种不安随着袭来。
“轮回之门的传说从古流传至今，没见什么人真的成功过，世间生灵千千万万，有能力出众堪比道祖的，也有遗憾深重堪比你我的，我不能相信这扇门的传说是真的，况且回到过去，本身就是一件有违天道人伦的事。”
“……”兮萤什么也没说。
她有无奈，她有坚定，其实她也很没底，但轮回之门已是她现在最大，也是唯一的希望，这些，朱子墨都明白，既然如此，何不放手让她去做？无论结果如何，总比一直这么吊着的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还会有接二连三的后来者追逐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好，你放手去做吧。我和荆师叔……”
“师兄不用陪同，毕竟你们两个也有要事在身。”
……
迄今为止，灭灵八剑中唯有天穹，地阳两脉下落不明，兮萤一出秦州秦阳，便各方留意打听，绕松渊国整整走了一圈，终于在松渊最南端的波州有了一点儿消息。
波州不仅是松渊国的最南端，也是整个神洲的最南端，它自神洲延伸出来，三面临海，境内没有多少人家，只有满眼的商队，这里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异国他乡，只在这里暂时落脚。此地又离圣洲最近，因此更有不少从圣洲万里迢迢而来的人。
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消息总是灵通的。
“唉，什么世道啊！各国动乱频发，闹的一次比一次厉害，叫我们小老百姓的生活，可是越来越难讨了。”
“岂止啊，听说天另一边的圣洲也是天灾人祸不断嘞！”
“怎么说？”
“听人讲啊，这些年圣洲的安宁十六部异象不断，天空时不时会出现各色光影，大多时候都伴随着极猛烈的电闪雷鸣，严重的时候啊，甚至还打死过人呢。”
对这样的奇闻异事，蓝兮萤与岁尘两个总是十分敏感的，特意又向其他人问了问，认定确有此事，二人随即动身前往圣洲那安宁十六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