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客尘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夜萤玉仙传!
当晚，七位庄主齐聚火阎山庄，摆下酒宴酬谢楚客尘出手相助之恩。
来往之间，一位侍女来给楚客尘斟酒，不知是何缘故，手抖得厉害，尽把酒水洒在了客尘面前的案上，朱云亭见状，才要发作，被客尘制止：“无妨，庄主不要往心里去。”
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已经够不容易了，舒服的人已经够舒服了，何必还要再伤害下去呢。
“庄主，有人求见！”门外传来守门弟子的通传。
坐在正上方的朱云亭微微皱眉，都这时候了还有谁能来找他们？低沉着声音道：“什么人？”
“他说他是荼蘼峰的。”
“快快有请！”
一个人阔步走进，他一身红衣，一身浪荡狡黠之气，正是苌煜。
看到庄内壮观宏丽，精致堂皇，苌煜暗暗称赞：“八大灭灵山庄闻名天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进入内堂，看到七大庄主都在里面坐着。
不是吧，来得这么齐呀？额……他苌煜面子这么大吗？
“仙长驾临，鄙庄蓬荜生辉啊，快请坐。”荆玉一边带气氛，一边向苌煜介绍另七位庄主。
“这可不敢当，在下荼蘼峰元宗宗主苌煜，以后还得多多指教。”苌煜落座，拱拱手，丝毫不谦虚地摊牌。
朱云亭自然注意到了那元宗宗主四字，脸色凝肃：“苌宗主光临寒舍，不知所为何事？”
“哦，咱们的楚客尘师兄已经一年多没回荼蘼峰了，我们掌门吩咐我来看看。”
“苌宗主有所不知，这些时日，玉心仙是在为我们八大山庄奔波啊，还请苌宗主向你们掌门说说情。”
苌煜呵呵笑道：“放心放心，师兄在外面干什么，掌门和我们都清楚着呢，也就是如今完事儿了，才派我来催一催的。”
“如此便好。”
“师叔！”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蓝兮萤忽然离坐，直挺挺地跪在了朱云亭面前。
朱云亭惊疑不定：“你跪什么？起来说话！”
“师叔，如今水寒山庄没了，我想我也应该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七大庄主闻之纷纷色变。
“荼蘼峰。”
此话一出，除了楚客尘，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去那里作甚？”荆玉不解道。
“很多事情，现在还说不清楚。只是这一趟，兮萤非去不可！”蓝兮萤叩首：“请师叔成全！”
朱云亭脸色愈发阴沉：“你先起来，此事需从长计议。”
“不！”蓝兮萤一口回绝：“请师叔不要阻拦！”
蓝兮萤说的斩钉截铁，字字铿锵，语气态度之强硬，让人丝毫规劝不起来。
朱云亭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就算水寒山庄没了，可还有我们啊，你又何苦舍近求远，跑去别人家？”朱子墨是彻底坐不住了，他怎么也不能接受，师妹刚回来就又要走。
“师侄啊，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荆玉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意已决！”
“也罢。”上方朱云亭长叹一口气：“师叔知道你最是倔强，所做的决定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既如此，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父……”朱子墨再要开口，已被朱云亭打断：
“不必多言，兮萤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见了。”
“多谢师叔成全！”蓝兮萤起身，深深一拜。
空气，陷入片刻的沉寂……
“兮萤，荼蘼峰不比家里，去后可不能再无所恃恐，胡作非为了，记得要多回来看看……”疲倦平静的声音，单薄孤寂的身影，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挣扎后，朱子墨已缓缓走出门外……
“师兄！”蓝兮瑶一声呼唤，但是却并没有看到那人回头。
看着朱子墨的背影，蓝兮萤内心一阵凄凉，朱师兄待自己从来都是极好的，而她却终日以整蛊他为乐，想想也是惭愧……
朱云亭一看天色，日以西沉，便道：“夜路难行，不如先休整一晚，明天再上路吧。”
蓝兮萤一怔，拿不定主意，望向楚客尘，见他点头。
苌煜还能怎么办呢？也只得点头答应。
于是这一晚，苌煜和楚客尘被留在了火阎山庄做客。
今夜，就是在虞都的最后一晚了，蓝兮萤根本睡不着，外面月明星稀，蓝兮萤也闲来无事，有意无意地走到了楚客尘的房间，却见里面一片黑暗，什么动静也没有。
奇怪啊，他这么早就睡了？
忍不住凑近门口往里面瞅，只听里面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真不该插手八大山庄的事情！”
“我辈修行，不就是为了插手不义之事么？彼时那种情形，我若见死不救置之不理，水寒山庄就真的彻底覆灭了。”
“但是八大山庄背后牵扯到灭灵八剑，这可是一场极大的风波动荡。总之无论如何，以后切记不要搅进八大山庄的乱局！”
透过窗纸，蓝兮萤只能看见房间里两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对这两个身影，她都感到无比的熟悉，一人她断定就是楚客尘，还有一人也很是熟悉，熟悉到叫她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个可怕的人，仅仅只是想一想，便觉心惊肉跳，胆裂魂飞！
楚客尘……楚客尘……
不！内心深处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蓝兮萤赶紧压下！
今天晚上，苌煜躺在屋顶上看月亮。
没过多久，果不其然，蓝兮萤来了。
看蓝兮萤忧心忡忡的样子，苌煜就知道她来此是为什么了。这人啊，感情总是如此纯粹热烈，没有一丝丝的隐藏。
“来，上来坐！”苌煜很热情地邀请她。在蓝兮萤坐到自己身边后，问：“找我什么事儿？”
“我想问一问你，关于你们楚客尘师兄的事。”
“哦？难不成你对他有……咳咳，你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苌煜本来想调侃一句，但想到她心情不好，就识趣地打住了。
“我觉得，你师兄楚客尘身上的疑团有点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他？”聪慧如苌煜，不是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坐而起。
“不是！”蓝兮萤一口回绝，“如果是这个样子，那他也就不必大费周章救我了。”
“这还像句人话。”
“也许，我只是想求一份心安……”
“好，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让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苌煜重新坐到她身边：“想必你也知道，客尘师兄极负盛名，有玉心仙的美名。”
蓝兮萤点点头。
“来荼蘼很多年，我与他也算是形影不离，可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没见他开心过。他不算薄情，可是始终与一切人和事保持着距离，你猜这是为何？”苌煜努力回忆着自己心底师兄的模样，冷漠是真冷漠，温柔也是真温柔，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的确是这个样子。”蓝兮萤十分认同地点头：“我是猜不出来。”
“我知道你还没有听到你想要的答案。”苌煜示意兮瑶先不要着急，继续道：“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知晓了他的过去，这些疑问才打消。原来，他早在千年以前就已死了，”
“死了？！”
“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既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也不是什么权贵奇人，只是一身平凡，一生潦倒，遍尝辛苦，含恨而终，哪怕从生到死，也无人在意。可偏偏，他生得一颗体察人世，怜悯人世的玲珑心。”
“一生为生计奔波，期间，他见识过苦心经营自己行为、雕刻自己面目、角逐不停的世人，也经历过暗潮汹涌、风云变幻、利来利往的世事……挣扎一生，困苦一生，他受尽冷落和苦楚，最终殉义，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血洒无归山……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痴迷于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志在大同之世，为此，他一生致力于仙道，一生立德立言立功，历尽灾劫……他元神在无归山上游荡了七百年，最终死而后生，以鬼魂之体修成仙身。”
“有那些过往，所以他给自己取名为‘客尘’。既然都做客红尘了，他又岂会不把红尘中人当成客？在他眼中，引发世间动乱的名利权情无外乎都是毒药，他是不会让自己受陷于这些毒药的。”
听到这里，蓝兮萤似乎更懂他了。初见楚客尘时，淡漠和悲悯俱在的他让兮瑶很是不理解，不理解一个人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两种状态，桃青村那晚和他交心，对他的这种矛盾更是感受深刻。原来，淡漠是因为心酸的经历，不愿与俗世合污，悲悯是因为高洁的品性，不忍见众生受苦。
苌煜道：“三百年前，他出山时，神洲与圣洲皆诸国林立，争战不休，生灵涂炭，又有瘟疫横行，彼时他背剑出山济世，孤身一人走遍五国，救人无数，直到百年前混元仙尊把他招入门中，这百年来，已经是首席大弟子。”
“我偶尔与他谈心，能听得出他平静中掩藏着深深的烦恼，他不止一次向我透露过，说他心为形役已久，重走天涯之情急切。师兄如此一腔浩然，说他联合邪魔外道觊觎你们什么东西，完全不可能！”
听他讲了这么多，蓝兮萤释然了不少：“苌煜师兄，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不必，现在可以放心了？不再怀疑了？”
“嗯。不过我觉得你有必要留个心眼儿，你师兄身边的人可不见得是善茬。”
“嗯？”苌煜听这话，很是摸不着头脑。
“我走了，告辞！”蓝兮萤转身离去。
“呃……”苌煜一头黑线。
“苌公子！”
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什么事？”苌煜一听，是朱子墨的声音。
“师叔师伯们请你来火阎阁一趟。”
苌煜跳下屋顶，漫不经心的看了朱子墨一眼。这个时候来叫，准没好事儿。
“好吧，领路！”
“请随我来。”朱子墨深深行一礼。
“呃……”苌煜拍拍他的肩，“你这个本该拿书的人，生你在火阎山庄可真是委屈你了。”
“苌公子说笑了。”
苌煜笑了笑，没再跟他多讲。明明是个习武之人，却弄得满身书生气，性情也如此呆板，倒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