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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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扣下了空能,随后卢开彦便带府兵去寺庙禅房搜查他的住处,果然发现了许多来历不明的财物,且数目不小,许多东西瞧着都不是从都城带来的…若说他无异心,没有与人私下勾结,谁能相信?
事情如何已经很了然,空寂即便于心不忍,也不能为空能求情。薛绍对这件事尤为在意,以散布流言,公然诋毁官眷与高僧,涉嫌叛敌的罪名将他关入大牢,但一直未处置人,空能被关在牢里整日胆战心惊,又盼着与自己合谋的人回来搭救自己。
可是眼看着一日日过去了,他没有等到半点消息,反而被人查了屋子,被人“扒”了个干净。他心知自己没有空寂那样好的运气,一旦坐实了罪名,那等待自己的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他对着阴暗的牢房陷入绝望时,突然听见锁链碰撞发出的声音,他蓦然抬头,看向来人,眼中有一瞬的错愕,随即是羞愤和怨恨。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来人,问道:“你来做什么?是见我如今落魄潦倒,想来看我的笑话?”
空寂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既是对空能做法的不解、气愤,还有同情…“师兄,你到底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把自己陷入这等境地?”
可是空能看着他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心中十分嫌恶,哼了一声,“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样子吧!现在没有别人,你还在这演什么?你那慈悲心肠还是用来蛊惑那些无知之人吧!”
空寂听见他这样对自己恶言相向,一下就变了脸色,心中一阵钝痛,眼前这个人还是与自己同学佛法多年的师兄吗?为何他能以这样险恶的心思来揣测自己?他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在你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人?你一直以来是这样看我的?”
一副饱含讽刺的神情在空能那张黝黑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显现出来,似乎那才是他原本的“面目”。他嘲讽道:“难道不是?做了几日的和尚,真以为自己超凡脱俗了?是,我是拿人钱财,见利动了邪念,那你呢?你就心中不曾生过半分邪念?”
空寂没说话,有两分被人看穿的慌张。
见状,空能仿佛更加得意猖狂,情绪激动,仿佛急着要去证明什么,他猛然起身,冲到门栏处,对空寂喊道:“你还不是起了心动了念,难道你真的无欲无求吗?你真当别人不知道!任何人都有资格评判我,唯独你。你与我一样,都是为佛门不耻的人!”
空寂仿佛被人当头棒喝,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因为他深知空能所说不假,他的确早就动了不该动的念头,竟然敢觊觎那尘埃之上的人…若是他不曾有过这晦暗的心思,是不是也不会连累她损及声誉?
他竟然不敢再细想下去。
空能多年的嫉妒化为此刻的愤恨,“说来说去我也不过是运道不及你,你能有如今的局面,也不过是因为多次有贵人相助,以至于大家都忘了,这种地方是你堂堂空寂法师也曾待过的地方!你和我有什么两样?”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狱卒提醒的声音,“法师,时候快到了。”
空寂看了空能一眼,强自忍下各种混乱复杂的心绪,半晌还是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要交待我?”
空能不知他是真有这般好心,还是装出来的,就像上回那样,和薛绍使计将自己骗出来一样!想到这里,空能更加气恨,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竟然多了几分难得的“骨气”,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空能突然很想报复眼前的人,动了动唇,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让真相大白眼前,而是要让他百思不得,蒙在鼓中,彻底活在阴影之下…最好,抱憾而去。
想到这里,空能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他永远也别想知道那一回究竟是谁害他被关在阴暗的牢笼…
一室静默。
空寂无法,只是轻叹一口气,黯然离开。原本是想来看看空能,希望他能坦白经过,能洗心革面,他也好再去求一个从轻发落,可空能毫无悔改之意,如此看来…也并无必要。
空能没能留话给空寂,也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再数日之后,空能竟然在牢中离奇死亡,死不瞑目。有人说他是羞愧于世,畏罪自杀,有人说他是意外身亡,也有人猜测是那背后主使之人要赶尽杀绝…
真相如何,恐怕空能自己也不知晓。而那阴暗的念头印在他脑海之时,竟然如同邪恶的诅咒应在了他的身上。
……
在龟兹的大张氏听闻薛绍将人抓了,还亲自为陆氏辟谣,很是不忿。本想借此机会败坏陆氏和空寂名声,失了人心,再让薛绍与陆氏二人生嫌,他不肯庇护陆氏,她要除掉人就更加易如反掌。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不为所动…眼见人已经进了牢中,她索性吩咐人彻底料理了“后患”。
但这件事无论是在龟兹都护府还是西州都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并不是因为无人在意,而是有更为紧要的事夺去了他们的注意。
阿史那贺支领了宣抚赏赐,可却又出尔反尔,竟然挥兵南下,侵绕西域边境,安西的几处军镇,皆是严阵以待,不敢松懈。卢开彦和西州的官员还未如何,而这位宣抚使竟然吓得屁股尿流,连夜逃回了西州来。
其实也不怪这苏启务一路上胆战心惊,此次宣抚原本只是朝廷的一个噱头,借宣抚之名,实则暗中调兵遣将出征西域,算算时日,再有一个多月,大军就要到了。苏启务多少知道内情,既不能让对方无错可寻,又要时刻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的确不易。
战火即燃,自然人心惶惶。
……
这已经不知是薛绍第几次叮嘱清容了,“有事就找薛常,无事少出门。”
清容知道他也是担心,整日绷着一根弦,和卢开彦忙前忙后的,每回都好生应下。如今这时候,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只能好好顾全自己,料理好庶务,不让他分心。
相比人人忧惧害怕的西州,龟兹城中里的人却似乎“蠢蠢欲动”,浮躁得很。
鞠昀蔚略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天空,有些阴沉,风也静了,是要下雨的预兆…
身边的手下问道:“世子,这天看着不好,可要今日出发?”
鞠昀蔚点点头,“就今日。”
变天不过一瞬的事,这雨下不下得了,还未可知,实在没必要为此耽误了正事。
手下点头应下,很快地吩咐下人准备车马,启程西州。
纵然卢开彦和薛绍都知道最近西州的许多事都与鞠家脱不了干系,但并无确切证据,因此面上还是和鞠昀蔚维持着一派和气。不过比之卢开彦的委婉,薛绍还是要冷漠许多的。
鞠昀蔚心里过了几道思绪别人不知道,可这回再来他还是扮起了不问世事的“纨绔”姿态,好似只关心那些男女之事。
“都这时候了,难不成世子还惦记着娶平妻的事?特意来这一趟?”卢开彦以一种看玩笑的口气对鞠昀蔚道。
鞠昀蔚更是笑得高兴,“长史真是爱说笑,从来只听说妇人消息灵通,没想到长史更甚。”
卢开彦有些意外,笑问道:“噢?那不知世子拔冗前来,有何指教?”
鞠昀蔚挑眉一笑,“长史休要折煞我,指教不敢当,鞠某懒散惯了,哪里敢担指教二字。不过是家父听闻突厥人作乱,对西州城放心不下,遣我来这一趟。别的不好说,若是有事,长史和将军只管差遣鞠某就是。”
卢开彦闻言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哈哈,直道客气。
话是这样说,薛绍和卢开彦倒也不会真的将什么事交给他。鞠昀蔚也是有眼力见的人,寒暄完过后就立刻回了自己的住处,有多远走多远,不碍着那两人的眼,只管自己舒心痛快。
鞠昀蔚深知,不管他们如何猜测,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因而绪娘又再一次见到了这笑起来面如春色的风流世子。
绪娘在市坊见到人,眼皮直抽抽。但总不能一直和他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上站着,只好将人请进店里的雅间。
这是一间香料店,但是店里的许多东西都被收置了起来,一点看不出要待客的样子,倒更像是临近倒闭的铺子。
他这话一说,绪娘好容易才对他忍下一个白眼,呵呵两声,只好解释道:“这外头不太平,生意不好做。”
这香料又不比那些柴米之物,是必不可缺的。今年西州粮食收成一般,如今大家可不都紧着囤粮食,有点闲钱的也不花在这里。绪娘这几日看了几家铺子,都和安三郎商量着把几家铺子先关一阵子,今日是过来清点物品的,没想还能遇见眼前这位。
铺子里如今没备什么茶水,绪娘只好使唤人去旁边买两杯酪浆来简单招待一下这位“贵客”。
一提到战事,鞠昀蔚的脸上的戏谑之色也消了好几分,看了绪娘一样,不知是贬还是褒,“你一个女人家,知道的还挺多。”
绪娘笑笑,没接话,只想着这人什么时候才打算走?
一阵静默,鞠昀蔚突然问道,“你在西州多久了?”
绪娘心里纳闷,回道:“大约有两年多了。”
“竟然有这么久了。”他语气随意,“你一个人在这异乡,不思念故土吗?”
绪娘对这样的问题从来都很敏感,怎么可能认真回答他,她想了想道,“西州也很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哪里都一样。”
鞠昀蔚抬眼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半是提醒,半是玩笑道:“西州,从前可并非大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