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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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每走一步,地板都在震动。
他走下楼梯,高大的身形几乎将通道堵住。
走到大厅中,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没有动弹的同伴,兴趣乏乏收回目光,然后紧紧盯着妮娜。
“我原本还以为是躺无聊的任务,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你是战士,很强。”
妮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的女仆服,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是来找那小子的吧,叫什么……艾利恩?我不能放你过去。”男人突然笑了起来,“坦率点说,我就是想和你打一架。”
他侧过身体,摆出姿势。
妮娜同样侧身,握住双拳。
“马斯卡夫,钢岩龙。”
“妮娜,”她歪了歪脑袋,“海鸥?”
“称号海鸥?有意思。”
“啊,不是的,我以为你是报喜欢的动物。”
“喜欢海鸥?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的?战士不需要软弱。”
妮娜一言不发猛然冲上前,挥出的拳头发出尖锐破空声。
马斯卡夫微微蹲下身体,双手交叉在身前,拳头与手臂相撞,但这一次妮娜的拳头没有贯穿对方的双臂——尽管马斯卡夫的手臂像是被重压打桩机撞过的钢铁,出现显而易见的凹陷。
妮娜继续连续猛击,交叉防御的马斯卡夫无法挪开手,于是他猛一踏地,石料的地板瞬间升起岩柱冲向妮娜,妮娜后跳一步,但更多的石柱犬牙交错地升起排成一列向她撞去,妮娜跃起,脚尖轻轻点过升起的岩柱,借助岩柱的落点飞踢向马斯卡夫。
凌厉的一脚正中敌手,马斯卡夫庞大的身躯被踢飞,撞进墙中,冲击力带着他身体的重量将石墙撞碎。
“哈哈哈,厉害!”
马斯卡夫站起,他的身体有多处不自然的凹陷和碎裂,尤其是胸口被踹到的位置,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地上墙上碎裂的石料动了,缓缓地吸附在他身体的伤口处,很快,凹陷和碎裂消失,他的身体恢复如初。
不止如此,更多的石料吸附在马斯卡夫的手上,原本灰色的石料紧紧结合在一起,像是被压力压缩,颜色逐渐变深,黑色的岩石变成如铁似铁般的巨大双手,马斯卡夫大笑着挥舞着双手袭向妮娜。
妮娜闪躲着马斯卡夫的攻击,冷静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在马斯卡夫巨大的力量面前,公寓的墙壁与地板如同豆腐,双手挥舞之处,尽是碎片残骸。
巨大的声响在整栋公寓楼里,也传递到五楼正在搜寻阿利恩的两人耳中。
“那个战斗狂,他想拆了这栋楼吗!”高瘦男人难以忍受。
“壁虎,这样下去其他人会被惊动的,联合卫队的人随时都有可以过来!”
“啧,我下去一趟,蜘蛛,不用留手。”
被叫做蜘蛛的男人听到头领如此说,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诡异的笑容。
“那可真是,太令人愉快了。”
“所以给我快点搞定。”壁虎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他的身体很快消融在阴影中。
“是。”
男人伏在天花板上,细密的线开始在黑暗中蔓延。
门后,阿利恩感到了一阵恶寒。
从刚刚开始,这种恶寒感便不断,仿佛黑暗中有看不到的网,他感到自己被一点一点束缚住。
他说不清原因,总之不是因为楼底的震动。
楼底的震动从一开始就吸引到他的注意力,袭击者显然是遇到了突发状况外的事——阿利恩不认为震动是他们制造的,至少不会是他们想要主动制造的。
最初释放安眠的粉末让这栋楼的无关者沉睡,当然也有让自己沉睡的意图,然后他们发现失败了,自己逃到了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还是在安静地慢慢寻找,从一切的行动来看他们不想造成太大动静。
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应该是有谁闯进了楼里,又或者是楼里有人醒来——而且是个高手。
阿利恩很希望管理员大妈就是那个隐名埋名的高手。
所以楼外已经安全了吗?阿利恩想到了这个问题。很难想象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公寓楼外还会有人包围潜伏着,如果有闯入者,想必那人已经解决了楼外的隐患。
而且,恶寒感越来越强烈了。
阿利恩做出了决定,他安静起身,慢步走到窗户前,伸手去推窗户。
手掌感觉到了粘稠,下意识收回,感觉到好像扯断了什么,是蛛线。
下一刻,脊背发凉的感觉徒然强烈,阿利恩顾不上动静,他快速扒拉着蛛线——线不知何时封住了窗户。
“找到了。”蜘蛛咧开嘴巴。
阿利恩握着“黑色玫瑰”,快速地对窗户开了一枪。
喷射而出的子弹钻破了数道蛛丝,然而更多的蛛线快速蔓延堆叠纠缠住子弹,子弹深深陷入蛛线,甚至无法爆裂开。
来不及了。
阿利恩转身,将枪对准房间唯一的门。
机会只有一次。
只要入侵者进入,他就会——突然石块飞裂,房间一侧的墙壁裂开,蛛线缠绕成的矛被入侵者投掷出,穿透了墙壁后只是稍稍减速,然后径直飞向阿利恩。
“哎呀,好像说要活的。”
蜘蛛勾了勾手指,蛛矛的丝线旋转飞散,化成极具韧性的丝网罩向阿利恩。
阿利恩眼前出现了装甲武士那拔刀追光的一击——与之相比,飞扑而来的丝网显得如此之慢,侧身跳开的话,就能躲过去吧,他好像看到了这一幕。
于是身体将那个画面复原了出来。
“身手很灵活啊,但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四级实力者的样子。”蜘蛛阴冷笑着,他举起双手,十指尖都缠绕着丝线,他只是挥了挥手,像是故意展示给阿利恩看,墙壁被蛛线整齐地分割成数个方块。“把枪丢下,乖乖投降,虽然说要活的,但少只手少条腿应该没问题吧!”
“那你试试呀。”阿利恩握着枪,突然将枪口对着心脏。
“……你以为这种危险有用吗?”蜘蛛冷着脸说。
阿利恩深吸一口气。
“停下来!”
扭曲的气泡覆盖了整个房间,所有的运动停滞了下来,蜘蛛挥下的手停在半空中,袭击向阿利恩的蛛线也被凝固在空间里。
将枪的火力调整到最大,开枪开枪开枪,一边向着房门的位置移动,一边不停止地将手中的火力倾泻,在预感到时间即将恢复的最后关头,阿利恩将不知名水晶的最后一发能量弹射出。
子弹和能量弹都抵在了蜘蛛身体表面。
扭曲的领域消失了,全身气力像是被抽干,阿利恩咬着牙靠在门框边上。
在蜘蛛疑惑目标突然从眼前消失的下一个瞬间,身体各处都在被子弹冲击,密集的子弹爆裂持续不断轰炸着,能量弹贯穿削去了他脑袋一小侧,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蜘蛛倒在地上。
正在阿利恩松了一口气时,蜘蛛的惨叫声从他的身体上传出。
阿利恩睁大眼睛看着无数的丝线从蜘蛛的身体表面脱落,露出有着细密绒毛的青色皮肤,而在被洞穿的脑袋下,焦黑的躯壳因为高温已经将血肉快速凝固,展现出他强大的生命力。
阿利恩立刻明白了,眼前的这个蜘蛛侠不太寻常。
他也穿着紧身衣——是用丝线做成伪装的皮肤,像是装甲般包裹了全身,拟态的丝线挡住了本该造成致死伤的枪击,只是将他重伤。
阿利恩转身跑出门外。
继续补刀?
别闹了,刚刚的枪击有效是因为对方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下被直接命中了,如果对方拥有意识,保不齐会像是射击窗口时的状况,子弹直接被丝线纠缠住。
唯一有效果的射线,也因为水晶能源耗尽而无法施展。
阿利恩对异世界的超凡者有了新的认识,可能是因为和奥莉芙飒莎之类的待久了,忘记了他们在这个世界算是强者了——三级、四级就已经是超过常人极限很恐怖了好嘛,而自己,只是有了一个还不知道该怎么用的能力。
现在底牌也打出了,对方还没死,那能怎么办?跑呗。
他有些后悔在打牌的时候就用了一次停滞时间的能力。
难道这就是作弊的报应吗?
知道错了,下次继续。
既然决定跑路了,就要快点跑,往对的方向跑。
走廊的前后分别通向楼下楼梯与天台。
袭击者有数人,现在才撞见一个,刚才被发现后打了也有一会,如果天台或者就近有对方的同伴一定会一起袭击,但既然对方只有一人就冲了过来,显然其他人在不能马上赶来的地方——多半就是楼下了。
因此阿利恩向着天台跑去,他在天台的隐蔽角落处有安装简易的外滑绳索。
幸好自己总有准备。
身后刚刚所在的房间的门飞出撞在墙上碎裂,怀着巨大愤怒的追击者也跑到了楼道里,阿利恩回头望了一眼,对方重伤着爆出可怕的力量,嘴中发出像是野兽的哀嚎与吼叫。
跑了跑了,还好自己没受伤,只是有些疲乏,跑得比对方快。
阿利恩如此想着,回过头。
然后头撞在突然打开的门板上。
冲击将厚实的金属门板连接着门框的轴承撞断,但猝不及防间的重击让阿利恩头晕目眩,坐倒在地。
“谁在闹事!嗯?是你啊。”诺博迪看了看坐倒在地的阿利恩,“你在干……”
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暴走的蜘蛛。
“吓,何方妖孽!魔兽……嗑魔药的!”青年冒险者诺博迪从门后抄起长刀,气愤地朝着蜘蛛冲了过去,“大晚上不睡觉搞什么,看我……”
蜘蛛喷射出飞速迸射的蛛丝,诺博迪因为突然的变故反应不过来,来不及躲……他发现蛛丝朝着阿利恩射了过去,蛛丝划破他的皮肤,粘着他的身体将没有防备的阿利恩紧紧黏在打开的门上。
“阿利恩莫怕,看我元素战法,烈火如刀,以我残躯化……”诺博迪高声大喊招式的名字,才喊出几个字火焰就已经凭空迸发对着蜘蛛挥去,他不依不饶地要将名字念完,又是一道蛛丝射来,隔着落在地上燃起的火焰击中了诺博迪的手臂。
“啊!我受伤了!我受……”疯狂生长的蛛丝缠上他的身体,堵住了他的嘴巴,将他牢牢黏在地上。
在及短暂的交手间,诺博迪败下阵来。
他欲哭无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
另一边,阿利恩看着胸前的破口,皮肉被切开,渗出的血浸红了蛛丝。
十八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切实的疼痛,有一瞬间慌张地无法思考。
如果不算在颠倒塔中被装甲武士捅穿心脏——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就失去了意识,随后又奇迹般复原——那奇异到失去真实感的经历,这便是来到异世界后实实在在第一次受伤。
于是他对所谓战斗,有了最直观的理解。
战斗是伴随着疼痛、受伤、死亡等诸多风险的赌博。
他是厌恶风险与赌博的。
但不知为何——被不明物体替换的心脏,跳动的如此之快,如此雀跃,身体莫名有了亢奋感,力量回到了身上。
大概是肾上腺素爆发了。
观察战场的环境,周围发生的一切为何如此之慢?
然后他察觉到了,是自己的思考速度在变快。
自己撞上了突然打开的门,又被蜘蛛吐出的丝线束缚,蜘蛛被诺博迪挥出的火焰阻隔,它似乎很讨厌火,但火势在快速减弱,维持不了多少时间,而诺博迪被蜘蛛丝线束缚,一时间也难以挣脱。
蛛线难以挣脱。
怪异的黏性与坚韧,还有仿佛能够自我修复的生长速度,让蛛丝能够抵挡住子弹的冲击。
在窗户边的时候已经验证了这点,等等……
蛛线难以挣脱?
在窗户边他很轻易就拨开了,只是后续的蛛丝生长速度过于快速。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阿利恩用力伸张臂膀挣脱蛛丝,伤口在疼痛,流出更多的血,但疼痛也给了他更多的亢奋和力量。
他挣脱开了。
沾着血的蛛丝一碰即断,没有沾到血的蛛丝在贴着皮肤的拉扯下,费点气力也能很快拉断,被血沾着的蛛丝,像是失去生命力不再生长。
阿利恩准备继续逃跑。
“呜呜呜!救、救!”诺博迪像是一条毛虫在地上扭动,他握着刀尝试将蛛丝割开,但被束缚的角度让他无法发力。
不远处,火焰已经熄灭,蜘蛛嘶叫着冲来。
阿利恩咋舌,他将双手放到伤口处抹上血,两三下撕扯开束缚诺博迪下身的蛛丝,想了想,又扯开了嘴巴上的蛛丝。
“你是几级冒险者?”阿利恩肃声问。
“两、两级。”
“真没用,跑吧。”
阿利恩率先快速跑向天台,诺博迪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敌人,感觉自己应该不是对手,于是跟着阿利恩跑了起来。
“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袭击我们?”诺博迪问。
“我也想知道。”
“楼下怎么回事?一直在震,谁在战斗吗?”
“不清楚啊。”
“前面是天台啊,没路,你想从天台跳下去?我、我可能还做不到无伤……”
“别慌,我有留好退路。”
两人一前一后跑到天台,顺手关上门,虽然知道这阻挡不了身后敌人几秒钟。
阿利恩指向天台的一处角落,“那边,我有做好牵引绳,我们可以用绳子滑下去,你快点去把绳子拉出来,我看向周围状况。”
“啊,原来那个就是你做的。”诺博迪突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我昨天把它拆了。”
一瞬间,阿利恩的大脑宕机。
“啥?”
“我把它拆了,就在昨天。”
“啥?你说啥?”
“哎呀,昨天来这晒太阳看到了,怕小朋友会玩不太安全嘛,就顺手拆掉了。”
冒险者公寓哪来的小朋友!
果然你才是我的敌人!
天台的门扉碎裂发出一声巨响,一只青色的手搭在门框上,随后蜘蛛露出脑袋,脖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双眼看向阿利恩,受伤的猎手发现了逃窜的猎物。
“找,到,啦。”
公寓楼的震动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