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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王公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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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开封府。

今儿个虽然不是开庙市的日子,但大相国寺里头同样热闹得很。

许多沙弥里外跑动着,还有不少披着袈裟的大师在边上指点,一会儿安排人擦擦灰,一会儿又让人去剪剪枝丫,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五月十三的时候,伽蓝菩萨的圣诞做准备。

其实按照咱佛家的那么多菩萨来说,差不多每个月都能撞上谁谁谁的寿诞,往些时候,大多只是在当年多念两遍经文,多给菩萨佛祖烧上一柱高香,这也就算是给菩萨祝过寿了,这些年大相国寺的收成不是很好,所以佛祖以下的人,几乎是连炷香也捞不着,几句经文就给人打发了。

但是这伽蓝菩萨可不一般,伽蓝者,正是寺院道场的统称,所以伽蓝菩萨,就相当于是寺庙的保护神,这可是怠慢的不得的……当然了,若只是这样,大相国寺也不会摆出这样的排场来。

第二点,佛说有十八神保护伽蓝,而这十八伽蓝神又以伽蓝菩萨的形象为代表,这伽蓝菩萨,便是关羽关王爷了。

把关王爷纳到佛门中来,成为与韦驮菩萨并列的佛教大护法,不过是从本朝才开始的事情,儒释道三家对于这关王爷最终解释权的争夺从未断过,眼下,大相国寺作为昔日国寺,更是应该以身作则。

至于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今年的伽蓝菩萨圣诞,将会有金国贵人前来礼贺,至于来的人是谁,这事儿寺内上下谁也不知道,可消息是从四太子那儿传出来的,大相国寺领的也是大金尚书台的公函,所以谁也不敢怠慢,早早地便开始布置了起来,如此郑重模样,竟比释迦摩尼生辰的时候,还要夸张了几分。

这实在是怪不得大师们,毕竟得罪了那四太子,往生极乐便是眨眼之间的事情,而且这位四太子以前压根儿就不礼佛、不参拜,如果能讨得他高兴了些,不求恢复昔日荣光,只求他能施舍点钱和地来,也终归是好的……如此,诸位高僧方才有了今日的忙碌。

再看向另外一头,一群文生打扮的公子哥儿些,正漫步于寺间的青石小道之上,他们虽然是文生打扮,但其手中拿着的纸扇、腰间挂着的美玉,还有那做工精致的帽子,无不是在表明这群人的贵气和阔气。

以这群人为中心开始扩散,边上的热闹和他们的慵懒好似一幅画里头的两个场景,那边是热火朝天,这边是嬉笑怒骂,倒是一个好鲜明的对比。

只听当中一个青衫人道:“几位殿下却是不知,当年咱们大军南下围城之时,这大相国寺里便成为了汴京百姓弥留之地,听说最多的时候,竟然容纳了快两万人之多……旁人只道是这相国寺繁华不再,却不知是被宋人给一口口吃穷的!哈哈哈……”

他像是觉得自己说了一个无比好笑的话儿,却发现并没有人跟着自己一起笑,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不过好在他面皮足够,自个儿干笑了几声,便把这事儿给带了过去。

他们中为首的那人道:“若真如韩国公所言,那这相国寺倒真是配的上个‘我佛慈悲’的号子,陛下尊儒敬道礼佛,这样的佛,确是值得。”

若是旁人听了这话,少说得吃上一惊,那青衫人不过三十左右的模样,竟然有了个国公的名号!

这大金的爵位虽然和大宋的官职差不多,但这把年纪就能做到国公的……哪怕是与此人岁数相仿、金国四太子的爱婿、纥石烈家的主人,纥石烈志宁也未曾达到这个地步。

而且看起来,这位一脸谄媚模样的韩国公,已经是他们这群人里头身份很低的一个了。

为首的那个说了这话,又有一白袍男子道:

“既然说到过去的事儿,臣倒是也知道一件,今日便在几位殿下面前卖卖丑样。”

说着,见压根儿就没人接自家的话,他便自顾自的道:

“欧阳修著《归田录》,里头说了个故事,讲的是赵家太祖皇帝初到相国寺的时候,见旁人尽皆都是跪拜礼佛,诚恳无比,那赵太祖便问寺中僧人道:‘当是拜与不拜?’”

他只说了一半,确实是引起了几人的好奇之心,当中有个年纪小些的,不过二十左右模样的人抢了话去,说道:

“旁人跪也就算了,既然是皇帝,自然不用再跪!否则的话,做了皇帝又与别的人有何区别?”

不等白袍男附和他,为首的那人瞪了这小青年一眼,语气有些嗔怪:

“都不是小孩子了,说话却是没个分寸。”

“这话平日里说也就罢了,若是被陛下听了去,少不得治你的罪!”

小青年低了低头:“王兄教训得是,我知道了。”

两人说话有礼有节,斯文得厉害,与他们的父辈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国家的人一般,这种如同鸿沟一般的撕裂感,自打完颜吴乞买死后,就显得越发的大了起来。

“快说,那赵太祖是如何答的?”

“呃……是!”白袍人道,“时僧录赞宁答曰‘不拜’。”

“我就说不用跪嘛!”

为首那人追问道:“却不知是个怎样的说头?”

白袍人笑了笑,却丝毫不敢摆谱:

“赵太祖也是问了为什么,那赞宁只道是:‘现在佛,不拜过去佛’。”

“妙啊!”

小青年拍了拍巴掌:“这里的和尚当真是个妙人儿,当真是个对答得体、舌绽莲花!”

就连为首的那人也忍不住夸赞了几句,眼见着白袍男的话儿将气氛推得活泼了起来,之前那青衫人暗中却是啐了一口……两人好像是两只争宠的犬儿,白色的那只,在此番较量里头胜了出来,青色的这只虽然急,一时间却也想不到其他的故事来说了,不由得暗骂了自己几句,在开封生活了那么几年,尽是耽误到女人身上去了,也没来这大相国寺里头瞅瞅,今日便落了下乘!

几人又逛了一阵,为首的那人方才说道:

“都没有外人,那本王就直说了。”

“此次本王南来,其实是替陛下来的。”

这话一出,除了小青年外的几人,全都有些动容了起来。

“哦?”一直没说话的大个子开口问道:“之前倒是没听你说。”

那人抚扇笑道:“二哥忙着别的事,听说你与那岳云交上手了?”

大个子神情一滞:“交过手了”。

看他的模样,为首的这人也不再追问,接着道:

“大金喜得太子,这是江山稳固的迹象,陛下在上京府已经祭祀过宗庙祖宗了,有高丽使节来贺,言语间只道这大相国寺乃是天下第一寺,佛缘广渡、恩泽深厚,陛下让我来此,正是替太子祈福来的。”

“恰逢伽蓝菩萨圣诞,正正应的是‘天意如此’!”

“正是!”

一众人皆是称善,祖辈们以前日子过得苦的时候,几个婆娘就能生下一堆孩子出来,后来他们不缺女人了,这生儿子反而有些要命了起来,那完颜亶二十三四了,方才有了自己的第一个种,比起他爹和他爷爷来,都是要差了不少。

不过有种总比没种来的要好,此时赵皇帝也得子的消息尚未传开,皇帝也并没有马上就立下太子之位,因此天下间的许多人都还以为那赵官家依旧是个无后的人,此番过后,大金国又是胜了一筹。

“来的时候,皇后特地嘱咐了本王一番,当今天下未定,黎民未安,太子出于为难之时,这是上天送来为我们力挽狂澜的圣人,因此祈福一事,万万不可有丝毫的怠慢……本王已经请主持方丈光邀各地名士、高僧、道长,三日后,这大相国寺定然是热闹得紧。”

“虽然热闹,却也免不了混杂些个奸人进来,所以这防卫一事,还得有劳二哥……和几位将军了。”

他说的二哥便是那个面庞黢黑的大个子了,几人被他点到了差事,全都是马上应允,唯有这人,多问了一句:

“四太子……来吗?”

为首那个顿了顿:“尚未可知。”

正当几人聊得起劲之时,却见脚下跑过了一道影子,那小青年动作极快,一脚便踢了过去,只听见一声嘶叫声,大伙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迷了方向的花狸奴。

“伱怎的这般心狠!”

只见那只猫儿趴在地上,双耳后背,一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个子虽小,却用老虎般的眼睛盯着众人,不时间还朝着他们这群人嘶哈着气,像是威胁,又像是被痛出了声来。

为首那人眉头紧皱,见着边上的小青年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若不是现在有外人在此,他恐怕指着鼻子就要开骂了,可是事已发生,他忍了又忍,只得叹了口气道:

“佛门净地,行这般作孽之事,实属过分了些。”

“若再无收敛,待回了上京,本王定然要向陛下面呈,参你个扰乱祈福的罪。”

这话说得严重,边上的人竟然一个搭声的都没有,小青年更是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起来,分明想要告罪,却又不愿在外人面前折了面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拧巴极了。

又见那狸奴趁着几人说话的功夫,赶紧便拖着受伤的身子爬了起来……也不知道它伤到哪儿了,但那脚势大力沉,瘦弱些的人挨了,恐怕也得重伤了去,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小的畜生?它身后两腿已无法再动,全靠着前面两肢,拖着整个身子往前。

那猫儿也不知道怎的来了这般横祸,只是下意识的朝着自觉熟悉的地方去跑,不多时,一双灰色布鞋停在了它的面前,这小猫儿抬头一看,终于是“喵呜”了一声,诉尽了万般的委屈。

道济心平气和的蹲了下来,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

“早就与你说了不要乱跑,现在遭此大难,你可要记住了。”

虽说只是只畜生,但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寺庙里听多了经书的缘故,这花猫儿却好似能懂人性一般,又轻喊了几声,可能是应下了道济的话儿。

见它如此,道济便站起了身来,看着前方的一干人等,有些顽固、却又坚决的朝着他们行了过去。

“阿弥陀佛。”

没等道济走近,为首那位知道是苦主来了,也往前站了一步,抢先颂了一句佛号出来。

道济双手合十,朝着他微微躬了躬身:

“阁下当是芮王了吧。”

他们这群人来寺庙里本就打过了招呼,小和尚能认出自家的身份,倒是不足为奇,这芮王也姓完颜,单名一个‘亨’字,正是完颜兀术的亲儿子,托他爹的福,这完颜亨年纪虽小,便已经是被封做了王了,比起其他的同龄宗室来说,他也已经要高出了好几品来。

都知道四太子女人众多,女儿也多,儿子却只有两个,大儿子完颜亨是和徒单氏所生,小儿子早夭,生母是徽宗皇帝第九女仪福帝姬赵圆珠,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他是独生子一个,获宠至极。

“正是本王……我家兄弟不小心伤到了大师的狸奴,他年幼无知,还希望大师莫要怪罪,若是可以的话,本王愿意为他赔了这端罪孽,大师,意下如何?”

他口称是‘我’,对道济显然已是尊重得很了,道济却只是摇了摇头,又看向身后的几人。

先是那个青衫人,道济看着他道:

“施主是刘麟吧……当年知道赵官家喜爱黄庭坚墨宝,差人以献宝为名,实则想要刺杀赵官家的这计谋,就是施主所提出来的。”

刘麟愣了愣,不知道怎的会忽然说到自己身上来,他爹正儿八经的当了几年齐国的皇帝,他也是差点儿就能登大位了的,后来虽然他爹被废,但依旧还有个王爵,今年他才刚回开封来,没想到,这从未来过的相国寺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并且还立马就点出了自己的功绩来。

于是刘麟便昂首挺胸:“大师倒有些眼光,正是本人!”

道济接着看过去:“刘猊,当年于越家坊被杨沂中将军大败,后来更是三战杨都使,三战皆败。”

白袍子的确实是刘麟的堂兄刘猊,道济说刘麟就是说功,说自己就是说丑,他本想发作,又想了想,自家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来说的功劳,便冷哼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完颜亨见他小小年纪,这两人当年闹事之时,这恐怕还是个撒尿和泥的小孩儿,竟然如数家珍一般,不禁来了些兴趣,便开口道:

“大师果真会识人,请问可认得我二哥否?”

道济看着那黑脸大个,神色如常:

“不认得,不过可以认得。”

他年纪不大,说话有趣,完颜亨一时间竟然有些喜爱了起来,拱手道:

“不如一起游园?”

道济点了点头:“好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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