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天地自在一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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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定立不动的“敕”字却是在这一张压下后,于掌中自生出一片方圆之境。
与其说是自生,倒不如说是演化,这是他在短短牌局间观兜玄天运倒扣,又观天地所生之画。
其间繁星点缀于幽深寂静的深邃黑暗中,此之上圆为天,另有山川河海草木生发芸芸众生犹如微型的世界,此之下方为地。
天为宇宙,地为世界,便是他对于天地之道的浅薄理解,并非超脱了形而上的概念,仅仅只是以自身理解所画,但哪怕是以自身粗浅理解,这一幅画却也还是透露着天地之意境。
毕竟这幅画便是脱胎于天地而成而生,此之即为敕令化生·天圆地方。
仅仅只是托着这掌中天地,秦一生便能察觉到从兜玄身上吸收而来的天运在以急遽的速度被消耗着。
是了,如此天地运行,于自身又岂能分毫不损?
但他并不在乎,执意要将这一掌天地拍向兜玄。
兜玄天命已缺损,将近负数,无论怎么看都是将死之人,
他虽眼睁睁的看着秦一生这掌中天圆地方,但却也并未坐以待毙,仅仅只是激起自身最后的道力,施展以邪门术法,以己身尚存的异相根基为祭,死命压榨着源自体内的一切可用之力。
而这被压榨而出的道力却是生生被其灌注入其双耳之中,便是那道根,也被他生生自紫府挪移至耳中扎根,与双耳并联。
此为兜玄耳,为其天生异相,只是他并未深入刻苦的修炼其双耳,以至于直到现在才窥得这兜玄耳大成之境所该有的样貌。
所谓兜玄耳,耳中可兜玄,至大成之刻,其间便可自成一国,说是一国,其实也不尽然,只不过是一方自给自足的自成小世界,与自然天地相比这一方小世界自然不够大,可其中亦有天地日月运行,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便是此理。
秦一生一掌天地压下,但兜玄却以耳中天地相对。
那耳中天地自然裹挟一颗圆球自耳中飞出,同那天圆地方相撞。
惊鸿一瞥之间,便是天倾地覆的大破灭之景象,天地陨灭日月无光,在这微型世界当中一闪而过。
天破地灭,无论是一掌天地还是耳中兜玄均在此间犹如昙花一现般消散,虽无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可也只有自己才明白受到的损失有多重。
实相画中那敕令化生·天圆地方之图被生生打散,便连那对于天地运行的感悟也被打散落入实相图中其他位置,位于心头的实相图也在此刻激振,心脉也随同震颤,秦一生逆血上涌,忍耐不住的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兜玄双耳也自然流出深红精血,可却强撑着身体站直。
在此一拼之下二人自然两败俱伤。
“我可真是搞不懂,你的耳朵已经如此厉害,为何还要分心培养其他后天异相?”秦一生擦去嘴边血迹,勉力从地上爬起。
耳膜鼓动,生出阵阵杂音,秦一生站起后,双眼模糊之间再观天地,想从中重新取得那运行之貌,但终究并非兜玄天运倒扣之时,
当时天地察觉兜玄之异,自然生出针对之势,于是被秦一生抓住机会继而直观天地。
可现在大罗洞观再观,却也看不透这天地了。
“我修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败给你这么个肉体凡胎没有道根的毛头小子?”兜玄不屑的嘲笑着秦一生,“以凡人之身强画天地?你这轻贱的命格便是不用掐算生辰八字也可看出命火萎靡,一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这么一个短命鬼?”
“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重来!”秦一生现在的确听不清,可模样着实讨打,本着能嘲就嘲的原则,秦一生虚伪的拢着耳朵喊道,“一点精神都没有你修个劳什子道啊?!”
“呵,蹦跶吧,你也就只能蹦跶了。”兜玄强打精神,却又是将自身那本就即将见底的寿元压榨了起来。
那兜玄耳虽破,可终究底子还在,道力虽十不存一,一点道术都无法施展,不过却也能借兜玄耳之力将秦一生招摄而去。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秦一生只能无力的被兜玄以耳中吸力抓摄而去。
可六脉同发,四张劫天运雀牌本体投射虚像,西风连打而出,却是消耗了为数不多的兜玄自身被秦一生劫取的天运,如今却也仅仅只剩下些许来自兜玄天运的底子。
天运作牌,四(死)风连打,一路归西。
“死风连打送你归西上路。”秦一生模样狰狞,而后那四张西风虚像便落入兜玄体内。
这便是劫天运的第二重功效,消耗天运换取指定的雀牌,不同牌型组合能够发挥出不同的效果,而其效果也可贴近心意,好比东风牌,便可借东风。
四风连打便会中途流局,西风更是不吉利,由此说法便使得西风四连产生这等效果。
若是不识货的人见了,说是道术倒也大差不差。
西风字牌连打,没入体内,兜玄那本就无多的寿元也霎时间减扣至无。
待到秦一生被兜玄耳吸至其面前后,兜玄也气息全失,仅有些许将死之遗言留待问出。
“我苦修多年,仍不入流,修道本就为求成仙超脱,凭什么你弟弟一出生就能有这般天资?弱冠不到便直入道法境,凭什么我将近花甲却仍在术之一脉不得寸进?凭什么?既如此我养异相求超脱有错么?
那样的天赋,我真的很羡慕,既然天地间有人拥有这样的天赋,那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他自知时间不多,也没有半分余力能吞掉秦一生,也没有力气破口大骂,仅仅只是虚弱的问着,不过气若游丝,声若蚊蝇。
秦一生望着兜玄:“我连道根都没有,我像你一样抱怨了么?”
不过兜玄久久不曾回应,秦一生伸手探了探兜玄的鼻息,面前的这个人死不瞑目,至死也没能等来回答。
而后兜玄身体崩裂,化作漫天齑粉烟尘,被一阵西风吹散。
原地留下了一地僧袍衣物,还有那桌椅板凳。
“把做的坏事退给和尚,可真有你的啊。”秦一生也没有讽刺的心思,只是觉得人死为大,没必要逞口舌之快。
摇了摇头,他刚欲离开,便瞧得衣物动了动,鼓鼓囊囊似有什么异物,不过那异物却自己爬到了衣服外,定睛一看,原来是耳朵模样的童子小人,只不过用大罗洞观观之却并非是实体,到更像是一种神韵灵性的外显表现。
他压榨了全身,仅仅只是凭着一道执念支撑着,可这执念终究有着极限,他早就该死了,只是因为这道执念才撑到现在。
那一对耳朵童子疑惑的看着秦一生,对视一眼,他还未来得及反应,那对童子就直直飞进秦一生的双耳,而后融入其中,与秦一生的双耳聚合。
而从兜玄那里得来的最后一点天运底子也随着童子的没入而消耗。
不待秦一生查看长生录,长生录便自己翻页了。
【兜玄至死都未曾得到答案,他以自身所有奉为祭供,却舍不得这对天生随身的异相兜玄耳,也因为祭供,兜玄耳生出了神韵灵性,其中亦有道根汇入,使得兜玄耳产生了不同于以往的异变,又因为你的身上有着源自兜玄的天运,兜玄童子便认你为兜玄,落入耳中与你共生,与你合而为一,你获得了异相—兜玄耳。
只是其中异力或许同原版相去甚远甚至大相径庭,但也有可能不变,总之还需得你自己探索。】
秦一生站在原地,片刻后揉了揉耳朵,发现并没有改变,也算放心许多,他可不想耳垂落肩,只不过他看着地上的衣服,也没有离开,想了想,他问道。
“兜玄本名叫什么?”【你已支付十分之一炷香寿命,兜玄本名尔轩。】
“问个名字还要命,呆逼。”他骂骂咧咧着,用椅子就地挖了个坑,把兜玄的衣物埋了进去,埋上以后又摔烂了桌子,挑了块品相还算不错的破木板插在了上面,又用石头在破木板上写了个尔轩。
“虽然你想杀我全家吃我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但我也把你弄死了,到这算是两清,只不过一码归一码,末了我还白得了你这对耳朵,为你立个衣冠冢也不是不行,就当偿还你的留的好处了,只不过逢年过节给你烧纸就是极限了,想得起来就烧,想不起来就算。
如果你还有下辈子的话,但愿你别像这辈子一样不正常。”秦一生对着衣冠冢说着。
只是秦一生的耳畔还犹自回响着兜玄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驻足不前,满腔的话被缓缓说出。
“是啊,既然天地间有拥有那种天赋异禀的人存在,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也很嫉妒啊。”
他并未急着离去,只是半蹲平视着兜玄的衣冠冢。
“对于某些人而言,最为可悲的便是花费了大量精力和苦工去磨炼一项技艺,在这项技艺的大门前,明明已经拼尽全力的推开了门,却只能听见门后传出真正有天赋者的嗟叹,为什么自己的天赋还不够?
而有的人明明有天赋,靠着写小说发家致富荣登作家富豪榜,那么在乍富后,他并没有继续精进磨炼,靠着天赋留下更多的作品,反而是开了一家公司,将自己以前的作品卖出去,编排成一坨纯纯的答辩,至于被书迷们苦苦等候的作品,则是被他玩票似的再三重启,
坦白说我很羡慕,也很嫉妒,这样的天赋如果不想要的话可以让给我,
有的人没有天赋,但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猪都能上天,哪怕他的写作水平夺舍式断崖下跌至负数,甚至还比不过我,但他还是靠着老本名利兼收,还炒冷饭,为什么那个站在风口上的人不是我?
有时候我也会想,
为什么具有那种天赋的人不能是我?
可你我永远都不明白,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想一想,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大罗洞观得到了实相图,捡了个画功脱俗的大便宜,这样的我,应当算是具有天赋者了吧?可若是我没有短命危机的话,若是我是个寒门子弟的话,我应当也会选择通过卖画来获取名利吧?
所以我也没有资格评价那些具有天赋之人的选择,有的并不像方仲永一样自小被其父亲当成造钱工具,方仲永的结局是泯然众人,而有些人迷途知返,有些人一往无前,有些人则掉进了钱眼。
选择对于自己而言,自己做出的选择总归不会有正确答案,自己能够承受后果便行了,就好像你作恶多端,我为民除害一样。”
秦一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兜玄的衣冠冢前说出这些话,或者与其说是讲给兜玄,倒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为什么?因为世界公平而又不公平。”
说完以后,他叹了口气,离开了衣冠冢。
更深露重,水珠凝在木板上,沾湿了尔轩这个名字。
回到了家以后,秦千鲤拍了秦一生一下。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弟弟妹妹都等着你开饭呢?你娘她们都吃过了,我们还没吃呢,就等你呢。”秦千鲤催促着秦一生,而后又偷偷摸摸的问着秦一生,“去找邓三娘打麻将啦?邓三娘呢,人很精明,如果你真娶回来的话,这个主母她肯定是要当的。”
秦千鲤是怎么知道秦一生找邓三娘打麻将的?那自然是秦道长说的,毕竟他亲眼见证了秦一生的那一副天下归中字一色。
我要是说我要和个胖大和尚般的道士打麻将您会不会真觉得我有问题?秦一生心里想着,但是没说出来。
“嗯,我是去找邓三娘打麻将了。”他点着头。
“好!你终于开窍了!为父很开心!陪为父整点酒!哈哈!”秦千鲤欣慰的看着秦一生,哈哈大笑着,和秦一生去了饭桌,老秦又看了看月云道长,还有最可爱的小囡囡秦曌宸。
他举杯,和秦一生碰杯。
“团团圆圆,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啊!哈哈。”
“要是大哥能再带个嫂子来就更好了。”秦曌宸紧接着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秦月云开着玩笑,秦道长跟着附和,“大哥怎么可能会带嫂子回来呢?”
秦一生只是喝着酒,摇头轻笑:“吃菜吃菜,等我等饿了吧?快吃吧你们。”
眼中大罗洞观可见的是。
一家人和乐融融,
紫气若鲲鹏般逍遥,展翅高飞,且知鱼之乐。
佛光祥和自在,犹如菩提树下宝莲盛放,其间一尊长发佛陀微笑恬静。
浩然正气犹如心脏般富有生机活力,涤荡天下宵小,使得民众安居乐业。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就是我,又何必是旁人?”
秦一生再观自己。
好似天圆地方正在一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