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挥之不去的梦魇与惊天动地的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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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知，你的心依然在萦绕看似断根的旧日的噩梦，那无休无止、不断反映出地狱的面貌……你醉心于雷电与火焰，你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地迎接每一个人，一听见时钟当当作响就惊厥，每每透过不详的黑夜，到处都看出厄运，却怎么也不能……」
周殊宇并没有将『恐惧』隔离在外，而是任其侵入自己的大脑。当毫无防备的『恐惧』将他思绪完全包围后，周殊宇便催动双眼，将自己的精神力提升至巅峰。
随后以更广阔的姿态……将『恐惧』吞噬。
上一刻的『恐惧』还是至黑至暗的虚无世界，从中只能勉强看到几双属于蝙蝠的红眼。但就在下一刻，以周殊宇为中心的整个『恐惧』世界，却逐渐被侵染成了紫红色。
「守望·归途的浪子」
现实世界中，则由孙铭辰守在失去意识的周殊宇的身旁。他也意识到或许周殊宇有了什么新的计划，便不再急于进攻，只是一味地防守住亚斯塔禄的攻击。对方尽管化解了两人先前的攻势，但也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无论是攻击的速度还是力道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即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能够勉强应付。
正当手中的煜星剑马上就要与亚斯塔禄的利爪再次相碰时，后者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任由火红的巨剑将自己的利爪撕碎。孙铭辰定眼一看，才发现亚斯塔禄的眼眶已经被紫红色填满，整个人看上去已经失去意识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计划吧。难怪即使越发力竭，亚斯塔禄也要保持那般迅猛的攻势。孙铭辰笑着想道，这次又轮到身为始作俑者的他『两线作战』了啊。真是好奇啊……
——身为恐惧之王的亚斯塔禄，他的『恐惧』，又会是什么呢？
「一道闪电……随后是黑暗！」
『胆怯』一词对于神明而言，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是堂堂第二十九柱魔神，至上四柱之一，号称恐惧之王的亚斯塔禄。
“『恐惧』是万物灵魂中最纯粹的一部分的化形，是最基础的存在，是最原始的自由，是一切感情的基础，所有的生灵一出生就是被『恐惧』驱使着去思考与行动。如此，沉溺在为『恐惧』驱使的的自由中，便是最原始的怠惰。”
——亚斯塔禄自诞生起就这样相信着。
唯有一点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尽管亚斯塔禄掌管『恐惧』，但他却从未拥有过『恐惧』。不害怕活着，也畏惧死却；不害怕得到，也不畏惧失去。宛若一具行尸走肉般，因为他无所畏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无法得到内心的反馈，所以他的本能也成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的东西。他人的『恐惧』，才能让他感到舒适。这种舒适也许便是满足，但他的内心依旧空空荡荡的，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答案。于是，只要自己身体感到舒畅便好。
谁也不想接近这样的他。身为『至上四柱』，他不仅人缘极差，甚至还曾为『魔柱一族』惹下过弥天大祸。在遭到巴尔训斥的时候，他也曾感到过什么，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随后他便被关入了地牢，直到逐尘之战爆发后才被释放。身处诸神战场的他，因无所畏惧的性格以及不俗的战斗力而名声大噪。但他对此却并不在意，一如既往被排斥时那样。
他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这也难免，毕竟他从不知道自己想逃避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生命对他而言，也从来不过是探索『恐惧』的工具；而世界则是『恐惧』的容器。这二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作用。
因此，天启也评价他为『最像神的神』。
……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名叫『亚特拉斯』的凶神。
彼时正值第一次诸神战争末期，联合天国针对魔域腹地发起的突袭令众魔神措手不及。为了支援长平星，亚斯塔禄跟随着同为至上四柱的巴尔，一同带领着十多名新魔神回援。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一道修长且夹带着雷光的身影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亚特拉斯。”——他记得巴尔是这样称呼来者的。
紧接着巴尔大手一挥，让他先带着那些新魔神撤退，自己则独自留下来与亚特拉斯战斗。但随着星驰电掣间一道雷光闪过，自己身后的十数位新魔神便永远地化作尘埃。愤怒之极的巴尔旋即也释放出雷电与亚特拉斯对峙，但纵使强如魔柱之王巴尔，却也始终无法将他压制。
一旁不知所措亚斯塔禄分明清晰地感受到，尽管二神都掌管着代表「审判」与「断罪」的雷霆之力，但亚特拉斯手中的雷霆却显然更为暴戾，并非公正的仲裁者，而是一个渴望铁与血的侩子手。反观巴尔的雷电虽然强大，也不乏肃穆的威严，但缺少了那份战狂的意志。
左手一拳将巴尔逼退后，亚特拉斯单手举起手中的巨剑，一斩劈下，爆出如海啸般的火焰将整个战场包围，随后眨眼间便出现到亚斯塔禄面前，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是一张布满假笑的俊朗面容。
亚斯塔禄不害怕伤痛，也不惧怕审判，甚至不畏惧死亡。但不知为何，眼前的亚特拉斯却让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惧』，那雷光与腥红眼眸背后的世界令他胆寒。尽管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但他足以确认——心中那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让他只想迅速逃离眼前这个天神。
可他还来不及作出任何行动，整个视野就被一道漫无边际的闪电吞没……
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当他再度醒来，早已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身旁熟悉的气息——是巴尔吗？原来如此，若非是他在最后关头舍身挡在了自己面前，恐怕自己早就在那道无垠的雷光中陨落了。但遭受重创的巴尔，恐怕更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了吧？又一道漆黑的身影出现了，是——而挡在他们身前的，竟然是天启。
他，不应该正在长平星吗？
原来如此，战争结束了。真好啊，战争终于结束了。
天启好像与亚特拉斯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转身带着他和巴尔离开了战场。一切也正如亚斯塔禄所希冀的那样——战争结束了。但在第一次诸神战争之后，还有两次更加残忍血腥的诸神战争。而也是从那以后，亚特拉斯便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般一直笼罩着他。
尽管第一次『恐惧』的体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满足，但他却也因为这份真真切切的『恐惧』而不愿再面对亚特拉斯。好奇，恐惧，更加好奇，更加恐惧——他就这样痛苦地苟活于名为“亚特拉斯”的矛盾的阴霾中。
——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也是他铭记了数千年的耻辱。
原来如此……
回忆结束后的亚斯塔禄睁开双眼，平静地注视这个紫红色的世界。
第三次诸神战争初期，在击杀了魔佛之王波旬后，亚特拉斯突然就没了消息，仿佛蒸发一般消失在所有神明的视线之中。而现在，尽管这人类少年的力量还远远不及当年的亚特拉斯，不过亚自己可以肯定，那雷霆中暴戾狂躁的气息，与那道令他胆颤心惊的一闪的气息如出一辙，那一定是属于亚特拉斯的力量。
自己还曾既惋惜又庆幸地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份『恐惧』了，甚至在时间的漫漫长河中，逐渐遗忘了这份独一无二的『恐惧』。而作为这片『恐惧』空间的主人，亚斯塔禄最清楚：无论在这个漆黑的世界中看见或听到什么，都不是重点。
也就是说，『恐惧』中所发生的事情，并非一定就是中术者最害怕的事情。也许只是基于当下事实而暂时害怕的事情——譬如先前孙铭辰那样；也许只是彼时某刻一瞬的恐惧，如今早已忘却；甚至与其害怕的事物没有任何关联也说不定。因为要战胜的『恐惧』，并不是眼前的『恐惧』，而是内心深处的『恐惧』——本能的『恐惧』。
而身为恐惧之王，这便是这个世界对他的唯一的恩赐——亚特拉斯，也就是他本能恐惧的具象化。
按理来说，如此了解离开『恐惧』空间的方法，又早已知晓自己本能『恐惧』的对象，亚斯塔禄只需要说服自己克服掉对亚特拉斯的阴影，就能够马上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
但问题是，他真的能说服自己吗？
数千年过去了，他也曾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那个让他陷入疯狂的梦魇。直到他又再次被那道闪电击中，他才幡然醒悟——那张面孔早已刻在他灵魂之上，刻在他的全身，甚至就刻在他的脑后！
他扪心自问：现在，自己真的已经有胆量去直面那霍闪的光辉吗？
——那不容置疑的、蔑视一切的……屠戮四方的光辉。
正如他先前对周殊宇说的那样，又有谁能战胜自己的本能呢？
如果不是那未知的神明的帮助，那个金发少年也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而自己只有一个人，孤立无援，又该如何战胜自己的『恐惧』呢？
……
周殊宇就在不远处的一旁看着，连同亚斯塔禄的回忆，他都尽收眼底。但他并不明白这些回忆的含义，也无从知晓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亚斯塔禄的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变化。但即便如此，在亚斯塔禄回忆中那惊天动地的一闪时，他竟感到一阵悸动——不是恐惧，却是来自灵魂身处的愉悦，不知从何而起的快感。
他强忍住躁动的心，安抚身体冷静下来。因为亚斯塔禄已经有所行动了。尽管并不是像之前攻击那样的快速闪烁，而是慢慢地向他所在的位置飘来。等飞到周殊宇的面前，亚斯塔禄便停了下来，以异常平静的声音道破：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对吧？”
既然被发现，周殊宇也没有再躲藏，立即显出身来。没有什么需要防备的，毕竟在这里亚斯塔禄也无法攻击他。
经过刚才的战斗，亚斯塔禄也发现眼前这个孩子虽然拥有亚特拉斯的部分力量，但却不具备他的记忆，既然如此，周殊宇应该也会不知道当初亚特拉斯为什么会突然销声匿迹。只是对于现在，他仍然有一些疑问，刚才的回忆让他不仅想起了雷霆，还有那阵逼退巴尔，同样令人窒息的烈火：
“你朋友的剑，是亚特拉斯的煜星剑吗？”
“是的。”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事实，周殊宇毫不掩饰地回答道。
“是么……”亚斯塔禄竟十分失望地低下了头颅，又问道，“你们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看着周殊宇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煜星剑会在一位魔神的手中，却不在你手里？”
“什……为什么会在我手里？”
“你竟然还不知道吗？亚特拉斯就是你雷霆之力的来源。”亚斯塔禄解释道，“不过你身上的力量有些复杂，似乎还有些别的力量？”
周殊宇大惊，亚特拉斯？就是阿斯莫德说的那位斩杀了魔佛之王波旬的初始天神？
回想起方才亚斯塔禄回忆，在联系到他现在的反应……
难不成，亚斯塔禄的『本能的恐惧』，就是亚特拉斯吗？
至于他所说的，力量有些复杂……
眼见周殊宇即将陷入沉思，亚斯塔禄径又直打断道：“我已无心再战。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或者说力量来源，那么即便再战斗下去，我也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那个人。你们力量中属于亚特拉斯的气息会经过『恐惧』在我的心中无限回荡，引出那段最不堪回首的回忆摧残我的精神。这场战斗，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两个目的都是。”
“不过，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请容我不再沉默，恐惧啊，你使腐朽的事物化为灰烬，你使过于崎岖的道路变得平坦，你使薄弱的意志变得坚定。啊，我贫困中的宿处，我长夜中的光明，请指导我走上正路！」
孙铭辰睁开双眼，他能感觉到周殊宇的灵魂已经离开『恐惧』回到现实世界了。
“结束了吗？”孙铭辰一边起身一边问道。
“还有最后一件事。”周殊宇晃了晃脑袋，随后便抬头看向还保持着刚才进攻姿势的狼狈不堪的亚斯塔禄。他双眼的紫红正逐渐褪去，见状孙铭辰欲再度挥刀，却不出意外地被周殊宇拦了下来。片刻后，亚斯塔禄终于醒了过来，但他也没有再继续进攻，只是立在原处，平静地看着周殊宇。
周殊宇点了点头，逐渐便于亚斯塔禄一齐升入空中。
看来，两人果然达成了某种协议。于是孙铭辰也识趣地退闪到一旁，不再过问。
半空中，周殊宇正凝聚着力量，像明光城一战那样，暴躁的蓝色能量从他体内不断生出，再逐渐汇聚为磅礴的雷霆。惊天动地的雷光中，亚斯塔禄所见不过一点腥红的光茫。
……
“请让我，再一次直面雷霆的威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