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浴火新生万劫躯,血河不息唾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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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位忠诚而快乐的天使,将会出来微微打开扇扇大门,唤醒渐趋熄灭的火焰与黯然失色的镜子。」
耀眼的金色圣火,从孙铭辰已经浑浊的眼睛中冒出,顷刻间便照亮整个古堡。
“对这小子来说,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破旧的斗篷,蒙灰的面罩,只露出暗金色的眼睛和沙哑的话语。
他一手抓起奄奄一息的拉斯普京,意味深长地询问道:
“你说是吗?”
后者全身上下都再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眼眶中应有的淡蓝,已被两团漆黑的深渊取代,只有一股暗红色的血,如同熬糊了的糖浆,沿着眼角欢乐地淌出来;高跷的鼻梁硬生生被折断得耷拉下来,鼻孔则已经被凝固的血液堵住,除了浓烈到恶心的血腥味之外,什么也传不进去;嘴里只能吐出些血沫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垂下的双手如同两根底朝天的血树,仍还在微弱地前后摆动,不知是在挣扎还是被风吹动。顺流而下血滴也跟着飞来飞去,永远没有定处。
“没了眼睛,但还是能感受到吧?这股充满神性的火焰。哼,好好体会一下吧,这可不是你们这种失败的劣质实验品所能比拟的。”
暗金色的眼睛更加深邃,似乎是在传达一种源自不屑的愤怒:
“自以为是的聪明,往往会变成愚蠢。”
圣火渐趋黯然,男人的视线也仿佛具有趋阴性似地转移其上:
“终于……”
孙铭辰刚醒来,就收到了来自男人的问候。
他的肉体虽是死而复生,但精神却从未泯灭。渡过『空劫』后,孙铭辰无形中也明白了自己方才经历更深层次的意味。正因如此,他才对眼前突兀出现的人格外小心谨慎。
“好,很好,以既定的目标来说,也勉强称得上完美了……”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先生』?”
“『先生』?他们有时的确会这样称呼我……”
“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他所指自然是来到迦南星后所遇到的一切。
“嗯?”男人却轻蔑地反问道,“这难道不是你们的命运吗?与我何关?”
这家伙……
孙铭辰缓缓从天而降,脚尖触地,便生出熊熊火焰将陌生男子与奄奄一息的拉斯普京团团包围。
“可他,难道不是为你所伤?”
“他?他刚刚还想与你的尸体『殉情』,你居然还要为他考虑吗?”
孙铭辰并不知晓自己死后的事情,但他现在很严肃,根本无心在乎那些无谓的行为。
“不过是些自作聪明的伪神,自以为拥有了神力就能与神明并肩,甚至还觉得,自己能够僭越法则,完成弑神。”
“弑神?”
“别误会,说的不是你,只是我在回收力量的过程中,所遇到的一点小麻烦。”
回收……孙铭辰想起,拉斯普京的确说过,正是眼前这个人增强了他的能力。
“没什么好悲伤的,”他掐住拉斯普京脖颈的那只手也散发出暗金色的光芒,肉眼可见地正从拉斯普京身上摄取能量,“这就是获取额外时间的代价,他早该想到了。”
“等等!”
尽管拉斯普京并非善类,但即便只是从客观上考虑,孙铭辰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死。
缭绕的火焰仿佛听到了冲锋号角,顷刻间化身成一条巨蛇向陌生男子冲去。
“果然,更加精湛了……”
隐藏在火蛇中的光元素,是为治疗拉斯普京而准备的吗?
「渊流·出现裂痕的钟」
火蛇势不可挡的冲击像是碰上一堵无形之墙,猝然消失不见。
空间没有传来任何波动,能够让攻击眨眼间消失,这是什么能力?
“哼……”
尽管只能看到那双微眯的暗金色眼睛,但孙铭辰总觉得,他此时一定在笑。
“有这闲心来救他,倒不如先关心一下你的同伴。”
仿佛顺道为之,男人用力一握,左手便如同剪刀一般,干净利落地令拉斯普京人首异处。他提着脊柱、气管还有些软骨和腺体,血腥味混杂着各种腐朽的气息顺着黑色的液体蔓延开来。他一点都不在乎。就好像,拉斯普京的无头尸体在他眼里,与一件普通的垃圾没有任何区别,只需要酌情进行回收,或销毁即可。
他特意在发出警告后才彻底杀死拉斯普京,宛如在向孙铭辰发布某种威胁。
“别那样看着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就自己去找吧。”
接下来的一句话,更令孙铭辰不寒而栗:
“正好,也熟悉一下你的新身体。”
戏谑的语气所道出的事实,总让人有种被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从一开始让拉斯普京与自己战斗,以便自己能够『意外』地渡过『坏劫』和『空劫』……
但作为对手,他为何要如此苦心孤诣地安排诸多事物,却只是让自己更好地成长?
“呵呵,好生想想吧,你们的命运啊……”
一道暗金色的裂缝出现在他身后,他要离开了。
“继续期待吧,我们下一次的重逢……”
孙铭辰正想阻止他,第二句话却宛如晴空霹雳般震住他的步伐——
下一次……下一次……
『重逢』?
待到他反应过来,那个人男却已然离开。
帷幕骤然落下,短暂的喧嚣又重归寂静。
“哈……哈……”
真幕之下,传来阵阵虚弱的喘气。不必说也能明白这是谁的挣扎,孙铭辰瞬身到拉斯普京的脑袋面前。即便整个头颅都被刷上黑色的漆,两个眼眶也再也流不出任何液体,但他竟然还没有死绝。
拉斯普京没有舌头,也失去了声带,只能含糊地嘟囔着拟声词:
“哈……嘎,赫……吭……”
嘴角旁的血沫子顺着他拼尽全力吐出的最后一口气,扑腾到孙铭辰身上。又破灭,再消失。
他彻底死了。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另一团生命之火在眼前熄灭。孙铭辰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死亡,哪怕他已经死过一次,但完全地沉溺其中的姿态,是断然见不到它的全貌的。
拉斯普京的一生,难以评说,恶得病态,善得纠结。说来讽刺,这不正与很多平常人的心态相差无几?只是在不成熟的时候被人引导向错误的方向。只是,无论最后结论是善是恶,又同已死之人有什么关系呢?孙铭辰看着面前千疮百孔的头颅甚至怀疑,这样的人,是否还会选择来生?
额头偷跑出几滴冷汗,但又旋即挥发掉。
走上这条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死亡也不例外。
孙铭辰手一招,地面上便生出细细藤曼,托举着拉斯普京身体和头接在一起。而后,又带着他完整的尸体潜入地下埋葬。这件事,总算能画上句号了。
至于拉斯普京临死前挣扎着想要吐出的那几个字,很可惜,除去关于『黄昏』的有端联想,他完全无法再猜到别的隐喻。
接下来,既然要想办法应对刚才那个人的『威胁』,就得先找到小舒和小矮子才行。
尽管他很不愿意这样想,但他仅剩的道路,的确也只有那句『熟悉一下你的新身体』。
啧……
###「我每每求助于醉人的美酒有一天,让损害我健康的恐怖进入梦乡;酒却使我耳朵更加灵敏、眼睛更加明亮!」
啧。
见到拉斯普京的那一刻,尼克巴罗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对手是谁了。
他虽没有机会、也不应该有机会与王神亲卫队共同处事,毕竟即便是在战场上,亲卫队的职责也只是保护最核心的神明。唯独眼前这个人,即使有要务在身,即使知道不是自己的对手,也要一次次找上自己,每次都是一副誓要取自己性命的样子。
最初他当然是一头雾水,可一来二去,尼克巴罗也逐渐明白,这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为何会对自己抱有如此深仇大恨——
离开圣天国,自然就不能再继续信奉“教皇”。但他又不愿放弃这个从小到大始终如一,自己甚至宁愿背叛也不愿坐视其毁灭的信仰。
夹在现实与信仰的两难之间,令他最终选择,对后者进行些许小改动:抛弃“教皇”乃至整个旧的信仰体制,只奉『圣经』一书为圭臬。彼时尼克巴罗并不知道这项改动意味着什么,但他自己对此却实在满意,并将这个妥善地调和了现实与信仰之间矛盾的新教派称为『新教』。为了进一步验证可行性,在为魔域四处征战的过程中,他还多次尝试将此教洒向人类世界。
结果也不负他所望,因其独特的调和功能,『新教』受到了不少人类的青睐。于是,在人类不断的完善下,『新教』在许多星球也有了一定影响力,甚至能够与其世界原有的『天主』与『东正』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尼克巴罗对此很满意,但他却未曾料到,在偏见的催化下,即便是同源的宗教,毫厘之差,也会导致千里之谬。
微弱的差异被放大为不可调和的矛盾,譬如,在这个迷恋于报复自己的女人所统治的国家。『天主』和『新教』都曾因彼此而成为施暴者或受害者。
作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她的父亲却为了迎娶别的女人而改信『新教』。大刀阔斧地进行宗教改革的同时,还无情地抛弃了旧爱与亲生女儿。一夕之间,她从尊贵的王国公主、万人敬仰的『威尔士亲王』,变成人人唾弃的『私生女』,甚至被迫与自己的母亲分开,永不得相见。
对父亲的仇恨,自他死后却无处宣泄。她始终隐忍着怨恨,直到自己成为王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王,便将之全部倾泻于『新教』上,也因此获得『血腥』之号。
#我看重我的灵魂得救,胜过十个王国。
狂热的信念一直持续到她能力觉醒,被阿波霍斯选中成为王神亲卫队的一员,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变得更盛更深。身处君天国,她却狂热地崇拜圣天国,自然而然地,也对创建『新教』的米达伦恨之入骨。
“创造出这等淫乱的宗教,背叛圣国也不足为奇。”
唉——
「血河之上和血河之下的女王」、「天主虔诚的挽留者」、“血腥玛丽”、玛丽·都铎。
阴郁的看台上,她投下凝视的瞳孔中,射出的仿佛不是目光,而是永不曾熄灭的火焰。
“迦南星受难之后,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从前的误会,已经被她固化为血海深仇,尼克巴罗自知无法解开。他现在只关心,身为王神亲卫队的玛丽,是如何在迦南王神尽数殒命的情况下安然苟活的。
“这很奇怪吗?你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又怎么会死?”
果然完全说不通啊……
“好吧好吧……”
他也不是喜欢啰嗦的人,索性直接唤出定魂。
“看来,你这次又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嘛,能杀得掉我吗?”
尼克巴罗抬起头,和田红玉般的眼瞳亦是毫不避让地与两团鲜红的火焰针锋相对。
“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惹人厌烦。”
“呵,说得好像不开口你就会喜欢我一样。”
玛丽不屑地“嘁”了一声,随着双眼的火焰变得细长,四周浮现起沉闷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
这鼓声忽急忽慢,好似在恭迎退位的女王莅临神圣的天主正堂。玛丽顺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她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悠长的鼓声上,艳丽又神秘的深红裙摆则随着急促的鼓点在阶梯上浮动,宛若一条鲜艳的血河流淌着紧随其后。
在这座仿照她故国『彼得伯勒大教堂』的所建的建筑中,这抹染血的装束竟显得更加耀眼。鲜艳到尼克巴罗几乎能够听到曾经流血的那些亡魂的鸣冤。
他也毫不客气地释放出天使的纯洁气息,由天空洒下的光辉与地面狰狞的血河势同水火。与路西法不同,尼克巴罗虽接受了天启所赐『第七号角』之名,却也仅限于此。他并没有成为堕天使,还完整地保留了曾经的力量。
在原本属于自己最高信仰的天使之力面前,玛丽的心中没有一丝虔诚,这只天使在她面前,与堕天使、异教徒之流无异,皆是需要彻底铲除的对象,——是需要复仇的对象。
她身后的血河翻涌得更厉害了,奇形怪状的生物从中攀爬而出。正是替她执行异教徒之刑的『执血众』。
玛丽固然有理由气涌如山,可尼克巴罗难道就能心平气和吗?
被这样疯子一般的人追杀,他自然也不好受。曾经念在她为人时的艰难不易,尼克巴罗都没有过多地计较她一次次的刁难与干扰,甚至有一次还故意被打伤,以便玛丽泄愤,希望借此来平复她的仇恨。正如圣经所教诲的,『不可含怒到日落』。待到玛丽想开,放弃以『铲除异教徒』名号为自己报私仇,这场闹剧就能结束了。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玛丽内心扭曲的程度,后者非但不知悔改,居然还变本加厉,不依不饶地追杀至此。尼克巴罗被这无理的新仇旧恨恼得烦心。事已至此,如果不能有个彻底的了断,继续放任她扭曲下去,往后恐怕只会更难解决。
『不可含怒到日落』是吧……
圣洁的神力更加浩荡,在这间宏伟的教堂之中,与血河已再无缓和的可能。
彻底解决掉这个疯女人,自己自然不必『含怒到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