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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鹤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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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西楼」的酒是老酒。

鹤西楼的朋友是老朋友。

如果世上有一个人陌生人可以无条件,无报酬,无缘无故地对白渊渟好。

——前提是他不是傻子或圣人的话。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鹤西楼的主人。

白渊渟很喜欢在这里喝酒,至少酒不用等着凉。

一个人若是喝醉了,是不是就可以暂时忘掉所有的烦恼忧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白渊渟不知道,所以他在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

当第二十一碗酒咽下肚子之后,白渊渟抬起了头,看着倒在墙角边上的人。

“我现在想见你的老板。”

墙角边的人不是醉鬼,他是躺在角落里打盹儿的伙计。

伙计稍微睁开了些眼睛,仿佛刚刚死去又刚刚活了过来。

“他走了。”

“去哪里了?”

“他是老板,他去何处显然没有必要告诉我。”

歪着脑袋的伙计又闭上了眼睛。

“他何时走的?”

“如果不顺利的话,他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为什么说不顺利?”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都没顺利过。”伙计嘴角露出饶有深意的微笑。

“看来你知道他不少的事情。”

“实际上除了我应该知道的,其他我都不知道。”

“那我猜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真的要去找那个女人?”伙计知道的果然不少。

“难道我在这里仅仅是为了喝酒?”

“为什么不是呢?”

伙计挣扎着爬起身,从酒柜上摸索出了一壶酒。

“这是什么?”

伙计没有回答,因为这显然是酒。

“老板说这次你没有必要去找她。”

“为什么?”

“喝下这碗酒你就知道了。”

白渊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很痛快的喝下了这杯酒。

“原因就是没有人能够喝下这杯酒还不醉倒。”

伙计又回到属于他的角落之中,彻底闭上了眼睛,任凭白渊渟再如何质问,都不再回答一句话。

白渊渟受够了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很久。

黑夜笼罩了一切,就连月光都不可以再看见。

油灯已经熄灭,再没有一点视线。

“我何时醉成过这个样子?”自言自语后的白渊渟终于站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浇灭了大地仅有不多的温存。

而席卷而来的狂风又让衣服染上了潮气,再渐渐转为湿透。

醉意开始退让,寒冷能让一个人清醒。但清醒又会让白渊渟感到更加寒冷。

脚步声夹杂着雨滴,渐渐的从远方靠近。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在暗示着白渊渟,屋外的脚步绝对不是恰巧无意间路过的行人。

风的咆哮迎合着电闪雷鸣,外边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雨漫湿了窗纸,慢慢地晕染而下。

白渊渟缓缓爬到了窗户之外,顶着野草的他只敢露出去半截头偷看。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进行。”

“我的计划还有什么纰漏?”

“您的计划天衣无缝,绝无纰漏。”

“你总是这么说。”

“因为事实总是如此。”

披着棕色披风的人正在摩挲着他拇指上的扳指。

火光会被狂风吹的暗淡,但扳指上幽冥般的绿色不会。

“既然从来都没有纰漏,为什么我现在却落得这个样子。”

他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这个人现在非常的害怕。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你的意思。”披风人伸出了手,给面前的人倒上了一杯酒。

“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有便好,没有又何妨。”

话虽如此,披风人依旧是不太开心。

“您对小人的信任,小人肝脑涂地,无以报答。”

“可惜我如今已是一介平民。”

“但您对我来说永远都是……”

“你那几句从未换过新花样的话,都说过很多遍了。”

“这都是小人的肺腑之言。”

一张桌子,两个人影。

一壶酒,两张椅子。

“你为什么总喜欢在我面前站着,你好像一直都很害怕我。”

“这里哪有小人坐的位置。”

披风人指了指他面前空着的座位,提醒他坐的位置在哪里。

“可您是……”

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

“既然如此,如果你愿意站着,我也站着。”披风人站了起来,雨水顺着外衣落在了椅子上。“如果你愿意一直这样……”

现在两个人都坐在了椅子上,火光从侧方照亮在一个瘦削的脸上和一个肥满的脸上。

“我不过是想让你坐在我的面前都已经如此麻烦。我让你办其他的事,又怎么能简单?”

“这……这不一样。”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女人?”披风人目光如炬。“否则你不会这么迟才回来。”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杀了她,你会不会听我的话?”

“她不会背叛您的,她也没有这个胆量。”

“我要杀一个人,如果需要理由的话,那么就说明我并无权威。”

披风人舌尖尝了一口酒,这是一杯烈酒。

他很少喝这种烈酒,随后他又换了一句话。

“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您说的是哪位?”

“全部。”

“您的儿子在武当山上练剑。”

“怎么练?”

“日复一日,毫无懈怠。”

“那白渊渟呢?”

白渊渟在屋外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也会被这个陌生人提起。

“白渊渟正一门心思要为他的师父报仇。”

“难道任岂书死了?我这一路上似乎错过了很多故事。”

“传闻是银香社下的手。”

“这虽然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能弄死任岂书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而且任岂书是被毒死的。”

“被毒死的,有趣。”

“更离奇的,是他身边人下的手。”

“看来你我日后都要小心一些。”

披风人在笑,他面前的人也跟着在笑。

“但我更加好奇的是路岂书死后,下一个人会是谁?”

火光的抖动让阴暗的一面笼罩在他的脸上,让他一边看起来像人,一边看起来像骷髅。

“他们一定不敢威胁到您的人。”

“我的人?一个庶人又能保护谁呢?”

“如今您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很累,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指尖触及到火苗的根源,油灯便在一瞬间被捻灭。

屋内仅剩下黑暗和深红色的棉芯。

白渊渟转过了头,背着身子,倚在酒馆的墙边。

面对着瓢泼大雨的夜,他觉得自己跟那个奔波的人一样困倦。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他必须要闭上眼睛才能舒服一点。

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看不见身后的人,还有他手里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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