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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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困龙锁”被一剑斩破,硕布哲心中大骇,待看清了来人,不由颤声一句。“是,是你——!”
结果话刚说完,林啸未及如何,他本人却好像突然发觉说错话一般,一把捂了嘴巴,运身法,脚蹬墙柱,转身便逃!
林啸嘴角一挑,只说道:“既然识得我的身份,就更不能留你!”
谁知刚要动手,脱出锁网的希舒雅忽然从旁喊了一声。“前辈!”
林啸闻声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再转头,识海灵觉收束成丝,双眸一闪,盯在了硕布哲的背心之上!
于无声处一抹灵觉波动一闪而逝,便见飞在半空,马上就要跃上屋顶的硕布哲忽然惨叫一声,口喷鲜血,撞着屋檐当空坠下,“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就在林啸以为希舒雅还会为这人求情之时,便见她手持弯刀,快步上前,扯了硕布哲的领口,沉声一句。
“念及旧情,我放你一马,算是两不相欠!结果你算我一遭,这一刀,全做销账!”
那硕布哲被震的灵觉重受损,识海重创,如今哪有余力反抗,只能死命扯住希舒雅的手腕,不停挣扎道:“师妹饶命!三十年!三十年陪在身侧……我,我不想死!饶我一次!废我修为!废我修为也行,只求师妹……”
话未说完,希舒雅弯刀一沉,“噗”的一声,直入心窝。
“师……师……”硕布哲口中血水喷涌,嘴巴不停开合,目光颤抖,一双眼睛兀自圆瞪。
希舒雅冷冷一句。“我,不是你师妹!”
言罢刀刃在他胸腔中一绞,猛地拔出,硕布哲咳出一道血箭,身体一僵,瘫在地上,不动了。
看着硕布哲的尸体,希舒雅一抹脸上血迹,转身来到林啸面前,伏地拜倒。
“多谢前辈连番救命之恩!”
林啸低头看着她,只说道:“之前答应给你指条生路,便该有个首尾,我救你也是全了前言而已,不必道谢。”
其实他早就跟在希舒雅身后,悄悄来到此间。
两人的对话,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要按本心来说,他甚至都不想现身,只做旁观了事。
结果,硕布哲反戈一击,算了希舒雅一道,这才不得不出手,将其救了下来。
而且就算希舒雅不杀硕布哲,林啸也没想过留下他这个活口。
至于他为何会识得自己,估计是在索兰卫队的营盘之外,这厮窥见了自己撤去护身烟瘴的一幕吧。
“前辈一言,却是晚辈一命,还是要谢的。”希舒雅说着,又拜了一记。
林啸稍一颌首,出言道:“行了,起来吧,你为杀他,两次强用‘烈矣弓’,此时正是气海受损之时……早早离了此地,先行疗伤再说吧。”
希舒雅听着点了下头、“是,多谢前辈提点。”
说完才站起身来,拿出“烈矣弓”,双手捧了,恭敬奉上。
林啸接过长弓,却见希舒雅又拿出一物,捧在手心,神情照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肃穆,正是一只玉瓶。
“这是何意?”林啸不觉问道。
希舒雅语气坚定道:“今日之事,晚辈需要给前辈一个交代……”
说着目光落在瓷瓶之上,继续道:“此物便是浑惇不惜杀绝沿途商队,也要拿到的,我希家御兽秘药,双魂衍神丹……”
“哦?”林啸轻声一句,“原来浑惇那厮要的,就是这物件?”
回想起第一次听到“双魂衍神”四字时,林啸还以为是法宝功法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个丹丸。
希舒雅点了下头。“正是如此,双魂衍神丹一组两枚,主副各一,由主人和妖兽同时服下,增进双方灵觉联系的同时,达到增进修为,生出‘通魂招法’之功效,而且双方修为越高,越是明显。”
林啸闻言不觉一怔。“竟会如此神奇?”
希舒雅目光微颤,话音有些低沉道:“正因如此神奇,才会引得家父惨死,家门被灭,我与硕布哲隐姓埋名,潜身沙海三十年……”
林啸轻声一叹。“果然,稚子抱金过市,杀人者何其多矣……”
希舒雅没有答话,只是躬身一拜,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言道。
“三十年前,碧泉仙城所辖,逸灵洲主常树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希家有此丹药传世,便许以灵石法宝,遣人上门讨要。”
“我家不过古河原没落宗族,如何能与筑基中境的绿洲之主抗衡?家父权衡再三,只能答应下来,同意献出丹丸,只盼息事宁人,就此了结,谁知,谁知……”
眼见希舒雅情绪起伏,似是悲愤至极,林啸心中一叹,接了话头道:“谁知人家,要的不止丹丸,是么?”
希舒雅听着猛然抬头,眼圈泛红,似有错愕。
林啸却说:“仙门之中,杀的就是你弱我强,夺的就是你有我无,既然此物被人窥视,他又怎会舍本逐末,只取丹药?”
希舒雅听着惨然一笑。“是啊,又怎会只取丹药?”
说着一停,又道:“他常树不但要拿族中仅存的两组丹药,同时还要炼制玉简,算是要将此丹传承,彻底从我家连根拔去,只为不给他人可乘之机。”
林啸言道:“如此看来,令尊是没答应此事了。”
希舒雅摇头道:“自然不会答应,我爹曾言,后世子孙不孝,致使一门绝学衰败至此不说,如今更不能保全仅存家业,若真给了丹丸玉简,还有何颜面,面对历代先祖?于是打定主意,誓死不交。”
林啸听到此处,本想说,当时若交了,或许还能保了一时平安。
结果话在口中,又生生止住了。
说到底,劝人弃了一脉传承么?说不出,没法劝……
就听希舒雅继续道:“求丹不得,要简不成,那常树自然恼羞成怒,借了碧泉仙城的威势,强说我家勾结沙海匪盗,按律当死,引了一干修士,亲自出手,杀害我爹,屠尽满门,只余下我和师兄侥幸逃了一命,如今回头想来,已是三十年前……”
那希舒雅说到最后,已是悲戚不止,泪流满面。
“这,便是仇了。”林啸轻声一句。
希舒雅狠狠抹了泪水。“血海深仇,此生必报!”
林啸言道:“于是三十年之后,苦无出路的硕布哲便悄悄离去,将丹药的情报卖与浑惇,叫他引了角牙帮门下,沿途截杀至此?”
希舒雅答道:“是的,我和师兄二人潜修之处,就在石河子城北河床上游,以防夜长梦多,硕布哲将我卖给浑惇实属正常。”
紧跟着稍有犹豫道:“不过晚辈觉得,单凭浑惇一人,恐怕还不会为了丹丸,行此丧心病狂之事。”
“哦?这是为何?”林啸问道。
就听希舒雅答道:“回禀前辈,只因浑惇这人,早就凶名在外,惯来是贪财好色之辈,对大道修行,反而不太上心。”
“若为了一笔横财,晚辈还信他能做下此事,可为了丹药,恐怕还不会让其心动。”
林啸听到这话,寻思着之前和浑惇交手时,他极其偏激的邪门路数,还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不由心思一动,出言道:“难道是为了他舅父,土台城主隆萨冷?”
“恐怕,有这个可能……”希舒雅答道:“隆萨冷的修为卡在筑基中境,停滞不前,已不是如何隐秘之事,再结合他的年龄,恐怕过不多久,便会直入衰劫。”
“而浑惇想要保住一世富贵,那背后靠山隆萨冷绝对不能倒,如此想来,他不惜自砸饭碗,甚至围城杀人,就都能说得通了。”
希舒雅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林啸一眼,似有迟疑,却还是出言提醒道:“此后无踪海行走,还望前辈多加小心,此事,恐怕隆萨冷不会善罢甘休……”
林啸自然知道对方何意。
一方面,将此事因果说全说透,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她似乎察觉出,自己对“无踪海”地界多有不熟,又碍着后辈身份,不好直言如何,只能委婉提醒,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了吧。
心中如此想着,林啸面上一笑。“如今该杀的也杀了,该得罪的也得罪了,往后如何,且行且看吧。”
这边刚说完,却见希舒雅将装着“双魂衍神丹”的玉瓶往林啸面前一递,出言道:“此丹,还请前辈收下。”
林啸不觉一愣,看了看丹药,又看了看希舒雅,却没伸手,摇头笑道:“该谢的,你已谢过,同样,你帮了帕善的索兰卫队,也是间接帮了我,用你的话说,此时你我各不相欠,此丹太过贵重,你且收好。”
希舒雅却摇了摇头。“方才给了前辈一个交代,救命之恩晚辈不能不报,而且,不怕前辈笑话,明日晚辈身在何处,后日晚辈死在哪里,都是未知,今日一别,这恩,恐怕很大可能,已无机会再报,不如现在一并结清,也叫晚辈心中稍安……”
林啸言道:“你……实在不必如此……”
那希舒雅依然不肯收手,抬头望着林啸,似是恳求道:“另外晚辈还有一份私心,也算前辈再帮我一忙。”
林啸苦笑一声,有些无奈道:“你先说来听听。”
就见希舒雅眼中充满希冀道:“此丹赠给前辈,一来报恩,二来,若真有一日,晚辈埋尸沙海,起码此丹传承终未断绝,我希家自有绝学流转仙门之内,还请前辈,莫再拒绝,成全了晚辈最后一点愿望。”
“这……”林啸闻言稍有迟疑。
对面希舒雅已经躬身拜下。“还请前辈成全。”
林啸之所以犹豫,并不是因为此丹功效太差,入不得法眼。
而是心性所在,接了丹丸,便要承了因果,不可等闲视之。
看着希舒雅手中的玉瓶,本有犹豫的林啸忽然展颜一笑。
心说自己从含苍山传经堂转身而出的那一刻起,每往前一步,便是九死一生之局。
前后三国数十载,撕斗无数,对手的刀剑都砍不死自己,今日又怎会在一瓶丹丸面前裹足不前?
当真修为越高,胆子越小么?
想到此处,林啸手掌拂过玉瓶,直接收下,“也罢!”
之后看着希舒雅一字一句道:“这丹丸我接了,往后种种,我也接了,多了我不敢说,但凡我在仙门行走一日,地上活得一天,都要找了一个配得上的妖兽,服了此丹,并叫所见者全数知晓……”
“……此丹,名唤‘双魂衍神丹’,乃是出自无踪海,古河原,希家所传绝学。”
对面希舒雅听到此话,泪水决堤而出,望着林啸深深三拜,后者直接受了此礼,自不多言。
就见这性情执拗,甚至有些决绝的女人再起身时,已经没了半点脆弱,眉宇间的锋利之气,更胜往昔。
林啸心中了然,叹息一声道:“你心意已决?”
“再无牵挂,当余生为仇!”希舒雅答道。
林啸心说,果然如此,于是道:“你的仇人,终究是筑基修为,需得多加小心。”
希舒雅展颜一笑,锋利到令人心惊,美丽到令人动魄。“当无所不用其极。”
林啸稍稍颌首,二指一弹,同样飞去一支玉瓶。“此丹全当回赠,前路坎坷,多多保重。”
希舒雅接了玉瓶一愣,也没犹豫,拜了一礼。
“前辈保重!”
随后倒退两步,转身行,收了“拜日锏”、残破的“困龙锁”,以及硕布哲的储物法宝。
一道真元灵火烧了他的尸身,最后回头深深看了眼林啸,纵身行,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望着希舒雅远去的方向,林啸沉默良久——或好或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选了,就莫后悔。
随后转头望了一眼北角楼方向,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
……
半个时辰之后。
一支驼队出了“苦井子”的城门,脚踏黄沙,蹚开夜色,头顶冷月寒星,望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默默前行,在灰黑的底色中,勾勒出一道孤独的细线。
驼队最前头,帕善和拖桑二人打马来回,盯着众人不要掉队的同时,还在不停巡视着伤员是否安顿妥当。
队尾处,浑身缠着不少绷带的坨坨则跟在林啸身旁,手舞足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停地问东问西。
驼铃叮当,清亮悠长。
在他们身后,火光蔓延,渐有烧天之势。
似乎很快就要吞没了这座不知名的。
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