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何事何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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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血水混合着焦痕与黄沙,在一片废墟残骸中蔓延出去……
在其尽头,摔在血泊中的浑惇听到林啸的话音,浑身一颤,五指如钩,双掌死死嵌入沙地,狠攥成拳,满是污血的头颅挣扎着抬起,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道灰败烟瘴中的身影。
“老子怎么会败给你?怎么会!……”浑惇的话音似乎是从胸腔中挤出来,沙哑着,没有一丝活人的色彩。“不会的,绝不可能——!”
林啸像是回答一般,点了下头,轻声道:“不会是么?行,还有什么本事,使出来,左近今夜一场,我就没想让你活着离开这座土城!”
“你——!”
浑惇爆喝一声,运真元便想继续拼命,谁知胸口一震,一道血箭夺口而出,直接喷到身前沙地之上!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中,道道血水从他身上的伤口中喷涌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脱力栽倒一般。
“你周身经脉断损无数,运功越猛,伤势越重……”林啸轻声一句,也没兴趣继续折磨一个将死之人,反手收了五行三力,袍袖一卷,一道真元飞射而去。“且上路吧……”
“你!叫老子上路?!”
谁知浑惇大喝一声,空手攥拳,迎着真元便是一击!
“轰——!”
一声爆鸣,真元激荡,一轮混合着血水的赤红气劲炸向四周,在地上喷出一片血点!
罡风未散,那浑惇竟然真的挣扎着,站起身来,双手各攥了三四颗“红蜡”丹丸,盯着林啸嘶声低吼。
“不够……还不够——!”
话音未落,骤然发力,所有丹丸同时压碎,紧跟着猛一吸气,两道肉眼可见的赤红烟瘴飘摇而起,全数钻入了浑惇的鼻腔之内!
下一刻,所有血污被狂暴的真元之力烧成缕缕猩红烟瘴,升腾不止!
全身肌肉荡起一片起伏纹理,骤然涨大,从脖子,到面颊,到头顶,处处青筋暴起,血管狰狞,再无一点人相!
眼见此景,林啸不觉眉头微皱,瞳孔中显出银白幽光,却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依旧反手按着清秋剑,静静立在原地。
“老子要你死!死——!”浑惇爆喝一声,全身发力,便要冲向林啸。
可对面一道话音,同时飘入耳中。“何必如此……”
浑惇似乎还没明白过来,此话何意,迈出一步的右脚刚一接触地面,便听“砰”的一声,整个小腿登时炸成一片血肉!
下意识低头一眼,浑惇的脸上甚至没能反应出该有的痛觉,有些愕然道:“我的,腿……”
紧跟着,齐齐断绝的右腿膝盖直接杵在地上,整个身体一歪,被他伸了胳膊,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怎么会……”
浑惇的话音未止,左肩皮肤筋肉忽然绷开一道血口,好像被无形利刃砍到肩头一般,一股血箭冲天而起!
到此时,如潮的痛楚才刺入他的识海!
“啊啊啊——!”
尖利刺耳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这满身血雾的巨汉双手抱头,直入头皮,道道血水从他耳目口鼻中喷涌而出,浑身关节肌肉,寸寸撕裂,好像整个人就要从内到外,彻底崩解一般!
“我,我的脑袋,脑袋!啊——疼,疼——!”
而在林啸“太阴灵视”的视线中,眼前这人的体内,已经被狂暴无比的真元之力,还有妖气,彻底搅乱,就像个不断充气涨大的皮囊,根本无处宣泄,只有爆体而亡,一个下场!
“疼——疼啊啊啊啊——!”
听着浑惇的惨叫声,林啸面色阴沉,缓缓摇头道。
“假外力于己身,本该是锦上添花,另辟蹊径之举,如你这般本末倒置,借妖骨铸身,引毒丸伐体,修了个人不像人,鬼不鬼的下场,岂有不败不死之理?!”
“你——啊啊——!”
浑惇伸出一条胳膊,五指收放间,指了林啸,带着满身血水碎肉,膝行半步。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斩开夜色,横跨三五丈距离,在浑惇颈间一闪而逝!
“铮——!”
好似厉鬼恸哭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团黑影甩飞出去!
血水喷溅之中,没了头颅的尸身还保持着前行的姿势,又因失去力道,忽然一沉,摔在沙地之中!
没等尸体中的真元妖气爆发出来,火光一闪,流炎坠地,“轰”的一声,一团橘红烈焰爆燃而起,直上夜空!
“到此为止吧……”
明暗交织的光影映在林啸的身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稍稍侧头,废墟之外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已经偃旗息鼓,四下散落的火把木炭,烧着的箱笼行礼,勾勒出一片狼藉的破碎营盘,以及数都数不过来,遍地的尸体。
远处,北角楼下,灵气隐现,显然是有人触发了法阵所致。
林啸轻“咦”一声,似乎察觉到何处不对,信手一招,卷了火中的储物袋,甩开剑舟,飞身跃上,急往卫队驻地飞去。
沿途不见人影,也无沙蜥,如此一幕,却让林啸越发不安起来。
“在三重法阵之下,就算再不济,挡下五七个炼气修士,十几条沙蜥,也该不成问题吧……”
如此近的距离,又用剑舟,几乎是眨眼之间,林啸便已冲到营地外围,当空落下,望着那几个身在阵中,影影绰绰的修士,直接杀了过去!
刚一入阵,便看到几处被烧成灰烬的尸骸,其中有修士,也有晶鳞沙蜥。
很显然,这是“刻火焚天阵”的功效。
再往旁边寻找,又遇上三个被幻阵魇住的修士,不停挥舞着手中兵刃,隔空放招,兀自呼喝不停。
林啸也不搭话,直接杀了了事,包括领了这队人马的带头之人。
不过更快的,他瞬间明白了何处不对——修士数量大差不差,应该都被法阵拦住了,可沙蜥呢?
之前脱开大队的沙蜥可足有十二三条之多,眼下满打满算,死在阵中的沙蜥最多只有六七条而已!其他的呢?
林啸忽然心中一紧,难得骂了一句。“娘的,倒是老子小觑了这些畜生的打洞本领!”
想到此处,林啸反手一卷,扯了十二面阵旗,直往角楼冲去!
只因此地根本再无活口,而真正的危险,还在营地之内!
晶鳞沙蜥,既然能搅扰到沙下二三十丈的龙鳐,其打洞实力可见一斑。
而因为修为所限,帕善等人无法操控法阵运转,更不要说其中还是有三四十号修为低浅的商队众人。
是以林啸所布大阵只在营盘外围,中间根本就是放空了的白地一片。
而且寻常筑基修士的法阵,不过打到地下三五丈深度,拦一拦同境修士也就是了,又何曾遇到过会打洞的妖兽?
此时林啸一方面懊恼于自己的轻敌,另一方面也是头疼不已,与妖兽撕斗的情况,是真没遇上过,以后还要加个小心才好!
脚下不停,眼前屋巷很快一空,抬眼看去,只见驻地之内四条沙蜥的尸体散落各处,原本平整的地面此时像是被犁过一般,处处沟壑,坑坑洼洼,还有不少血迹羽箭,混在当中。
可是无论卫队还是商队,四五十号大活人竟然一个不见,好像凭空消失,人间蒸发了一般!
“人呢?!”
林啸暗呼一声,散开灵觉,又使“太阴灵视”,满场一扫,目光落在角楼上时,不觉一跳!
“阻音阵?怎么还是我自己的阻音阵!”
目之所及,由灵气波动勾勒出的蓝白视线中,上下四层的北角楼之内,数十个真元暗弱的身影聚在三层往上,余下十几个修为不等的身影顶在二楼往下。
其中杀在最前头的,是一壮一瘦,两个炼气巅峰之人,不是帕善和希舒雅,又是何人?
而在他们的对面,四条晶鳞沙蜥拧动着巨大的身体,被卡在通往上层的楼梯处,张牙舞爪,奋力撕扯!
“这他娘的!”
林啸看得心中火起,拎了清秋剑,飞身而起,直往楼中冲去!
另一边,被阻音阵掩住所有声响的角楼之内,帕善满身血水横了身躯,死死卡住楼梯拐角!
手中拿着林啸所赠的阔刃刀,劈砍不停,落在近在咫尺的两三张利齿血口之中,划出一片火花!
“往下戳!往下戳!别让这群畜生上楼!”
在他身后,八九个卫队汉子手持长钎,捅刺不停,每每又有沙蜥露头,想要冲破封锁,便被一片钎尖直接封住路径,逼回原地!
在他身旁,希舒雅一手反握弯刀,一手扣着暗器,游走在帕善身旁,所有破绽露招,都被她死命堵住,保下了两侧不溃,阵地不倒!
除他二人,另有一道棕褐幽影,快到不能再快地飞驰弹跳在楼梯之间,墙壁之上,每次闪落,都是那几条沙蜥的眼睛、下腹等薄弱之处。
正是那只林啸曾经见过一次的银线“松鼠”。
如此一干人等死命抵抗,也架不住对面四条沙蜥实在太过强横,整个阵地在不知不觉之中,缓缓后退,一阶又一阶的楼梯被迫让出!
就在此时,挤在最后的那条沙蜥忽然怒吼一声,长尾一甩,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六爪并用,竟在墙壁上留下道道爪痕,顺着拐角攀墙杀来!
眼见此景,希舒雅左手一蓬暗器扫出,低喝一声,“闭眼!”
便见明光一闪,整个拐角处好像烈日坠地,登时苍白一片!
而那几条沙蜥好像受不得强光一般,哀嚎一声,攻势一缩,倒退几分!
与此同时,一支羽箭刺破光明,直奔那条墙上沙蜥而去!
“没箭了!还有两支!”
“先杀了头顶这条再说!”
两人话音刚落,墙上沙蜥一声惨叫,浑身一颤,紧跟着“轰”的一声,整个左前爪连同小半边下颚直接炸飞出去,翻滚着当空落下!
“杀!”
帕善大喝一声,抡了阔刃刀一步抢上,照头便劈!
那负伤的沙蜥甩着受伤的脑袋往旁一避,另一边希舒雅早等在那里,投出暗器那手又换了根好似“戒尺”的法宝,狠狠抽在了沙蜥的长吻之上!
“砰——!”
一声闷响,这无比嗜血的沙蜥不知为何,竟然低头一缩,浑身动作登时停了半拍!
而帕善就瞅准了此间空隙,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一刀砍进了沙蜥的脑袋!
“铮——!”
血水顺着刀头喷涌而出,没等帕善抽刀,希舒雅连同后面一干卫队汉子的喊声已经响起。
“小心!”
“老大——!”
那帕善心中一惊,终究是久经杀阵之人,根本不回头,脱手松刀,往身后楼梯便扑!
尚未散尽的血雾之中,三张血盆大口蜂拥而上,“咔嚓”几声,咬在了帕善原本所在之处!
电光石火之间,帕善被希舒雅和几条别人的手臂扯着,死命向后拽去!
而那余下的三条沙蜥,早已杀红了眼睛,如今即便没人控制,也要将眼前人生撕嚼碎,又怎会错过如此机会?
登时同时发力,硬挤着无比狭窄的楼梯走道,疯狂前冲,撕咬不停!
一连串上下颚“啪啪”的闭合声中,晶鳞沙蜥的长吻利齿最近时也不过贴着帕善的脚尖几寸而已,这几头畜生似是被气到了极处,齐齐一停,猩红兽眼凶光大涨,猛一张嘴!
“吼——!”
三道爆音声浪挤着狭窄楼梯倒卷而上,声震屋瓦,整个角楼为之一颤!
几道血水从众人口中喷了出来,离得最近的帕善和希舒雅直接摊在楼梯上,气血翻涌,面色惨白,此时不要说跑,就是想再动动,都难如登天!
“完了!”看着越来越近,猩红一片的巨口,不单是帕善和希舒雅,就连身后众人,也是如此想道!
就在此时,一簇剑光裹着一道影人脚点墙壁从一层飞身而来,那光亮如星似电,当空落下,斩在沙蜥鳞甲之上,好似切金断玉,“铮铮”几声,血水崩流!
那几条前一刻还择人而噬的沙海巨兽,瞬间失去所有力量,全身一软,轰的一声,摔在地上,再没了半点生气,只余下殷红血水,顺着楼板,滴答落下!
收摄身法,林啸反手按了清秋剑,落在帕善身前,到此时,这满身污血的光头大汉,才直愣愣地松了一口气,好像全身脱力一般,摊在楼梯上。
转头扫过一干卫队汉子,林啸也是没有办法,杀到这地步,对别人藏住身份还有可能,对索兰卫队众人,是根本不可能了。
那帕善眼见林啸神情,忽然挣扎着说道:“前辈勿忧,此间都是可与晚辈换命之人,断不会……”
没等他说完,那几个满脸错愕的卫队汉子之中,坨坨则一拍脑袋,怪叫一声。“咦!前辈如此面熟,可是见过?”说着又摇头道:“不对,该是没见过,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林啸闻言眉头一挑,拿了清秋剑的剑身,直接抽在他的脑袋上,笑骂一声。“你他娘的倒是乖觉!”
“哎!疼,疼啊!”坨坨则一把抱住脑袋,忽然一怔,扫了四周众人一眼,悄悄言道:“这,算不算挨了筑基一剑,毫发无损?……”
众人听着一愣,随即大笑不止,死里逃生的恐惧感,瞬间褪去不少。
“滚!还一剑不死,你再让前辈来一剑试试!”
“对,再来一剑,劈你个不死!”
“哈哈哈……”
林啸看着眼前这些汉子心中一叹——尽人事,听天命,岂能处处缜密,毫无破绽?便如此吧……
心中如此想法,却被几声尖叫打断。
随声看去,原来是那只银线“松鼠”,正举着爪子,往角楼外面指指点点,似有何话要说。
这边一直没说话的希舒雅面色一变,忽然长身而起,脚点楼梯扶手,卷了“松鼠”,便往一层急掠而去!
林啸心中一动。“何事?何往?”
“杀人!”希舒雅只言二字,便已冲出角楼!
帕善闻言抬头看向林啸。“前辈……”
“立刻打点行装,收拢驼队,待我回来,立刻就走!”
没等帕善答话,林啸身形一晃,已经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