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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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居然让我们撤,看来清城有大事要发生啊。”
屠夫帮的清城分部部长阿历克赛是个白种人,长得不算凶悍,甚至颇为秀气,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带着金丝眼镜,有着碧蓝的眼睛和结实的肌肉,深邃的五官和突出的眉骨,还有一头金色的头发。
他此时坐在沙发椅里,翘着个二郎腿,身旁的玻璃桌上放着酒瓶和杯子,血液呈喷溅状在上面划出凄厉的弧线,连着杯中的酒液也染上一波红晕。
随着义眼中通讯呼叫的光芒暗淡下去,他抽吸了一口雪茄,把杯子里沉着弹壳的带冰伏特加一饮而尽,让它们没入喉咙里,留下冰块和弹壳。
接着他把酒气和烟雾一起吐出,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脸上也没有泛起红晕,好像那不是酒而是单纯的冰水一样。
吐完这口气后,阿历克塞沉思了一会,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拿起边上的伏特加酒瓶掂量了一下,发现还有半瓶,于是一边喝着一边向房间外面走去,中途踩在血泊里的靴子发出踩水的清脆声音。
三具尸体在他出门前打的响指声后跟着地上的血迹一起化为灰烬,飘散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连点痕迹都不剩下,甚至包括那几个血脚印和渗入地板,泼洒在墙壁上,天花板上的那些血。
“收拾东西,跑路了,上面来命令让我们撤。”
阿历克赛走出房间,有些心不在焉地朝着下面喊话,却是一片寂静,只有自己的回声在仓库里空空荡荡地回响。
“……”,没用一秒钟,阿历克赛就皱起了眉头,警戒了起来,身边能量翻涌,感知也将这个仓库扫了几个来回,同时眼睛内的光轮也亮了起来,试图呼叫外面的通讯,但却无法拨出,就在刚刚,似乎有干扰器启动了。
“请问是哪位来访?不出来见一见吗?”
阿历克赛把酒瓶里的酒喝干,随手把酒瓶向下一扔,砸在地上,碎成晶莹的玻璃片,洒落一地,碎裂的声音此刻在这冰冷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有些恐怖起来。
过了十秒钟,也许更久一点,阿历克赛都已经皱起了眉头,准备直接立刻从这里脱身的时候,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人都身着工作服,身体强健,有的身体不明显地改装过,身上带着危险的武装,行动矫捷,动作麻利。
几个人身体裸露的部分都有着屠夫帮的刺青证明着他们的身份,正是那些阿历克赛的手下。
或者说,“原手下”。
“……我可以理解为你要和屠夫帮开战吗?”
阿历克赛的脸色沉下去,这些自己的手下全都已经被控制了,对方是精神领域的能力者,他们身上完全没有以前那种活人的气息,显得冰冷而麻木,这就是阿历克塞刚刚就算展开了感知也没发现的原因。
“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神希望你能做出一些奉献。”
一个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个中年男子,阿历克赛闻声看去,在此人出声之前,他完全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人。
一个人靠在仓库二楼墙壁的楼梯上,因为打光的原因,阴影笼罩了他的身形和面容,看的不甚清楚,只能看到他衣服白色的下摆,模糊地辨认出他的身高和姿势,有些佝偻地靠着墙。
但奇怪的是,阿历克赛觉得他却能很清楚地看清这个神秘人的眼睛,那是一双白色瞳孔的眼睛,带着阿历克赛熟悉的感觉直直地盯着他。
没想起来那种感觉是什么,阿历克赛有些不屑地笑了笑。
“你的神需要我奉献什么?”
“不多。”,那个神秘人动了,身形直起来,高起来,气势也水涨船高,阿历克赛看到他那白色的瞳孔开始放大,扩散,形状变化,向边缘伸出如光线一般放射的线条。
“只不过是你的一切。”
轻声细语的话如同阴影中悄无声息缠上阿历克赛身体的触手,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动弹之时,死亡的威胁已经如影随形的降临于他的身上。
在那逐渐从远处拉进而放大,占据了整个世界的瞳孔中,阿历克赛突然意识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那是他曾经有过的眼神。
在杀死别人时,阿历克赛曾经从他们恐惧而痛苦的眼睛中的投影看到自己的眼光,那是对屠宰毫无仁慈和在意,只觉得理所当然的眼神,从中透露出的残酷无情冰冷而血腥。
如今这眼光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自己,在这一刻,阿历克赛意识到,自己不过也是那神秘人眼中的待宰羔羊,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的存在,而将自己接下来的结局视为已经发生的事实。
阿历克赛如一座冰雕般钉在原地,某种超越死亡的恐惧将他笼罩,在这恐惧之中,甚至死亡都算是一种解脱。
看到的是人山人海,每个人都闪着耀眼而柔和的光芒,感觉到的是众志成城,伟大之人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他感到仿佛回到婴儿在子宫时的安心和温暖,听到的是认同和温情的话语,让人感到宛如要融化一般的甜美。
恐惧在淡化,大脑在燃烧,个人意识已经不在存在,他渐渐地,渐渐地融化开来,融入那包容万物的集体中去。
“是,我将我的一切奉献给主。”
片刻之后,阿历克赛低下了头,眼睛和那神秘人一般,带上了乳白色的光晕,显得柔和而富有吸引力。
咔嚓一声,叶诚把冰棍咬下一块,这个牌子的冰棍冻得和冰块差不多,因此他很喜欢,虽然在三月初吃冰棍属实不是主流行为,但是叶诚偏偏喜欢这么干。
不过如此主观化的行为,当然是在他取回些感情后才出现的,在几个月前,他不进行不必要的进食,对食物只有营养方面的要求。
不过现在嘛……,方慎行医生说过要多体验生活才能取回情感,而叶诚也能感受到取回的越多,自己明显变得越更强。
就算不以取回感情,正常生活为目的,在复仇这个客观大前提下,叶诚也会谨遵医嘱,全力取回感情,变得更强。
“想听故事吗?”,行零一坐在叶诚的身边,两人现在在地下街的公园里,天顶永远是投影出阳光普照的大晴天,人们心之所向。
“嗯。”,叶诚又咬下一块冰棍,嚼着吞下去。
“从前有个孩子,他带着他父亲给与的天赋降生于世间……”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行零一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的事情,病房的灯光,白色的大褂,母亲的脸上流着汗水,惨白如纸,带着留恋和不舍,眼角带着泪水,父亲一如既往的淡然,站在一旁,表情似乎毫不在意。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不久后就因为产后综合征离开人世了,行零一当时并未觉出什么不对,但后来,随着他的天赋浮现,过往的记忆如浮出水面一般渐渐清晰起来。
母亲的感情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死去,而是对于不能陪伴出生儿子成长的遗憾。
而在一旁的父亲却一直那么冷漠淡然,仿佛从来不为任何事情动摇,哪怕是自己妻子的死,他都不多看一眼。
他只是确定了妻子即将死去,而儿子拥有天赋这一事实,就离去了,没有为他们留下任何的表现。
接着,行零一在圣卡穆莱特大教堂附属的孤儿院中长大,跟随那些被收养的孩子们一起长大,他就是在那时遇到了莱莎。
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都有些害怕行零一,因为他是大主教的孩子,并且成熟得令人恐惧,他的言行举止都不是一般人在这个年龄会表现出来的。
但是莱莎,一名比行零一大七岁的女孩子不在意这个,事实上,她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平等而友善。
毫不夸张的说,莱莎是行零一的救星。
她那仿佛会传染一般的灿烂笑容和友善而阳光的态度,以及对行零一伸出的友谊之手,让行零一没有成为第二个行亦难。
她教会了行零一爱和善良,这两件行亦难可能永远都不能教会行零一的事情。
但行零一后来想起父亲对于他那段时间表现的反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他把自己送入孤儿院,似乎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于是有了一场对话,五岁的行零一和行亦难的对话。
“父亲,您对我有感情吗?您对母亲或者任何人,有过任何的感情吗?”
行亦难当时在书房看书,光开得不算亮,有些昏暗,斑斓的光影切割得他的面孔深邃而富有魔性,听到行零一的询问,他合上了手上的教团经书,没有正面回答行零一的问题。
“零一,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为你取名为零一吗?”
行亦难说话的感觉近乎于自言自语。
“你是开始,也是结束,你是从零开始的最初,你是成为一的命中注定之人,我对你寄托了希望,儿子。”
那一晚的谈话似乎还有后续,但是行零一已经不记得了,那是第一次父亲叫自己儿子,那是第一次他感觉到父亲真情流露,他并非无情,他爱母亲,也爱自己,只是有某些更深重的念头占据于他们的位置之上。
再后来,记忆就变得模糊了起来,反复断片一般前后失去联系,有时在前一秒行零一还在教堂的花园内,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前一秒还在教堂唱诗班里唱诗,下一秒就在自己的房间里阅读书籍。
那些不存在的时间里,自己干了什么?行零一想不起来了,但他觉得那些记忆不会愉快,因为每晚每晚他都在做噩梦。
而这种情况出现的最后一次,他站在一条陌生的小巷里,明显是在外面。
这很奇怪,他和父亲约定好过不会自己擅自外出,虽然也不记得是为什么了,但不能外出这个念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所以他从未到外面过。
但是他在失去意识的期间走出了教堂,来到了外面。
然后他感觉到隔壁有人,紧接着一个冷淡而清晰的声音传来,虽然音色上完全不像,但感觉上却很像他的父亲,却带着些父亲不会有的人情味。
“谁在哪里?”
这就是行零一短短十年所经历过的一切,直到遇到叶诚为止,他一直待在大教堂里,从未外出过。
说完自己的故事,行零一缓了一缓,然后继续说话。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知道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执着,可以无情,把某个目标置于所有的东西之上。”
“我很清楚,我身上出现的这种问题也是他做的,也许是某种实验,或是什么阴谋,总之,我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我有时候感觉周围的每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被他动了某种手脚,我常常做这样的噩梦,但更多是做完就忘记,梦里有更多不能被遗忘,但是被我遗忘的东西。”
“我的父亲,他……”,行零一的说话声有些飘忽起来,然后靠在了叶诚的身上,叶诚感觉他的呼吸和缓起来。
“你没事吗?”
“我没事……呼……”,行零一打了个哈欠,用一副强撑着睡意的表情继续说话。
“他计划的事情还没完,他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嗯……你要多盯着我,或者去查查他的计划,他的死不会是结束,你要……要……阻止……阻止他。”
说完这些话,行零一终于撑不住了,他靠着叶诚的肩头沉沉睡去,呼吸轻而均匀。
叶诚看着这个靠在自己肩头的孩子,眼神有些流转,好像在想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好好睡吧,如果真的有,那我保证,我会亲手阻止他。”
叶诚轻声说话,但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