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你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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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块苍穹之下,有人相拥而泣,也有人执手而行。
一颗流星从西南方而来,斜刺着划破夜晚的天际,世间却无一人注意到它那流火般的焰尾,因为…..
“因为雾霾太厚了。”半夏愤愤的说道。
“还吸日月之精华呢?我得先白天见得着太阳、夜晚见得着月亮才行啊?”
“每天一作吐纳功夫,非但灵气半分没有,吸进丹田中的全都是有毒有害物质,修行怎么可能会进展快?”
说罢她斜眼看着方弃,眼角带着笑意。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凝聚身体的进度来了呢?”
“这不是算着差不多到日子了么?前几个月比这还早呢,你妈的姐妹就哗哗的来了,可这个月怎么一点动静儿都没有?”
说起这个话题,方弃略微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我家的亲戚你操什么心呐?”半夏的脸也有点红。
“再说不来倒好,每次来简直烦死了都。”
“可不敢这么说。”方弃慌忙摆手。
阴间有种种秘术,可以让姨妈她老人家不再关心你的成长,于是原本每月一次的亲戚走动就可以变成每季一次甚至一年一次。
更有甚者,姨妈一怒之下跟你断绝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做每月固然可以轻松几天,只是副作用也很明显。由此而来的内分泌紊乱神功和情绪失调大法对周遭男子杀伤颇大。
“两位请留步!”
一旁黑灯瞎火的胡同口里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把方弃和半夏吓了一跳。
“你想死啊!”方弃想也不想就在手中搓了一个青木雷罡出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他已经能将原本西瓜大小的雷罡球压缩到带皮椰子大小,本来就自觉得神功已成。
吃了这一吓,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在半夏面前露上一手。
“大侠饶命啊,小的并无恶意。”那人轻笑一声的退到了三步开外,双手摊开分在身体两侧。
“我只是刚才不慎听到了两位的私语,觉得自己可以帮到两位而已。”
“哦?”方弃将信将疑的把手中的雷罡往前举了举,借着青绿色的光芒,把眼前的这个人看的更清楚了。
这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中等偏高的身材,穿着件半旧的黑色薄大衣和黑色西裤,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同样是黑色的老式公文包。
一张脸倒白白净净的甚是讨喜,特别是那双眼睛亮晶晶的,眼角一弯就出来个笑模样儿。
明明是笔直的站在对面,却偏偏给你一种他在向你颌首微笑的感觉,让人一看就生不起气来。
“我听到这位姑娘说有些该来的东西没来,作为一个过来人,我觉得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给你们一些建议。”
“什么建议?”方弃和半夏对视一眼,愕然问道。
“呶”这个男子把胳膊下面夹着的公文包打开来,郑重其事的从中取出一叠印刷品来。
“一般我都是从事不定向市场营销的,但是如果遇上需求意愿强烈的顾客,我偶尔也会做个直投推广,毕竟这样做效率更高。”
说罢就从中抽出一张递了过来,只见那上面最中间写了极醒目的四个大字——“无痛人流”
“真的!没有半点虚假”他一脸的诚恳。
“随到随做,无需押金。胎生卵生都不是问题,当天就能出院,隔天就能上班。再细心的父母也绝对看不出来,比去割个鸡眼都方便!”
“信不信我打得你当天出不了院、隔天上不了班?”方弃把雷罡一收,脸已经板了起来。
“你所谓的不定向营销载体都有哪些啊?是不是都是些电线杆、广告箱、楼道和地砖啊?”
“哪儿能呢?”那个男子一听就严肃了起来。
“我们现在工作的重点早就转到了移动传媒,比如说自行车筐啊、飞剑后视镜啊什么的。”
“知道我是谁吗?”方弃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好气的问道。
“小爷就是管你们这帮人的。不过你运气好,我今天累得要死,实在是懒得理会你。”
“下次长点眼力价儿吧,小心那天把小广告发到东岳大帝身上。”
他把小广告往那人怀里一扔,一拉半夏就想往前走。
谁料那人又后退了两步,竟是伸开双臂把两人拦在了当地。
“你这是逼着我查你的赞住证啊。”方弃这下子可真是恼了,伸手就要从怀里往外掏证件。
“别价别价,这就是个副业,我是有正经职业的,而且肯定能帮到你。”
那人赶紧把小广告往包里一塞,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卦筒和一把卦签。
“所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他笑咪咪的把卦筒往方弃面前一伸道:
“你想知道自己何时会被提拔吗?”
方弃心说我知道你何时会被收荣。他刚要伸胳膊挽袖子把眼前这厮抓住,可定睛再一看这人的面孔,心中忍不住就是咯噔一下,迈出去的步子顿时又收了回来。
“你是神鸦一族?”方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小声问道。
笑容从那人脸上渐渐散去,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方弃和半夏几乎是同时跳了开去,远远的逃离那人身边,仿佛他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一样。
“呸呸呸”半夏急忙朝地上吐了三口口水,拉着方弃的手急的几乎要哭出来。
“怎么办啊?人家说碰见神鸦会倒七天的霉…..”
话还没说完,半夏就突然停了下来,两条腿并拢站在原地,哆哆嗦嗦的说道
“已经开始了吗?我觉得我的亲戚要来……”
那人叹了一口气:“你们听我说,那都是无稽……”
方弃和半夏马上堵住了自己的耳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听不听,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千万别跟我们说!”
“我们神鸦一族的一语成谶”能力是有很大限制的,而且会应验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事”。
那个男子看上去非常难过,竭力的替自己的族人辩白着。
“你算了吧,还从来没听说过神鸦能带来好事儿的”方弃冷笑着
“要是你真有这个本事的话,我想捡个钱包,你能让我如愿么?”
谁料男子竟认真的点点头“没问题,不过如果我的预言成功,请给我一百块钱作为酬谢。”
方弃看他说的煞有介事,心说试试倒也无妨,于是便道“如果我没捡到钱包,你也得给我一百块钱。”
那神鸦笑着点点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你会捡到一个钱包。”
这话传到方弃的耳中,他顿时就打了一个冷战,恍惚中觉得似乎天地间有些东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随即就听见刺啦一声,他身上那件洗了太多水的病号服,衣兜底部就这样破了一个洞,自家放在里面的皮夹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这也算?”方弃目瞪口呆。
“当然算”那人笑了笑“不过你也可以选择不捡的,这样我的预言就失败了,我给你一百块钱就是”
方弃心说里头装着这个月刚发的奖金,不捡我就是傻子。
话说由于修行界居民普遍岁数较大,妖鬼们对于移动支付抗拒比较明显,因此大部分情景下还在使用纸币。方弃这个钱包眼下正处在每个月的婴儿肥时期,正是一副圆润喜人的模样,掉在地上居然还弹了一下。
方弃刚想弯腰,半夏却已经抢在他前面把钱包捡了起来。
“这可是我拣着的。”半夏喜滋滋把钱包往自己怀里一揣,冲着方弃得意的笑着。
“他的预言失败了,方弃你赶紧去找他要钱!”
这会轮到神鸦目瞪口呆了,他看看半夏,又看看方弃,嘴里嘟囔了两句,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夹子来。
那个钱夹看样子已经用了不少年头儿,边角处的皮子都已经磨得起了毛。
神鸦一脸沮丧的打开钱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里面挟出一张一百的,老老实实的递了过来。
“呦”方弃这下子可乐了,伸手便要将钱接过来。
“咳咳”半夏在方弃的身后用力的清着嗓子,方弃转过头,看见这丫头正在冲着自己挤眉弄眼。
“怎么了又?”方弃凑过去问道。
“要不你还是认输吧”半夏蹙着眉头,小声说道。
“凭什么呀?”方弃差点没跳起来。
“从小我跟人打赌就没赢过!这刚好不容易赢一次你就…..”
“哎呀,你别嚷嚷呀”半夏把方弃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背对着那个男子小声道。
“我觉得那只神鸦挺可怜的。”
“我觉得我最可怜!”方弃鼓着腮帮子运气。
“就刚才,不但我的钱包让人给捡走了,我的朋友还让我掏钱给外人。”
“抠儿死你算了。”半夏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他。
女孩子纤细的手指又白又软,点在他的额头上,顿时就向下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方弃看着那只手,一下子就走了神。
他心想这只手自己也经常拉着,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长的如此好看呢?
半夏在心里暗自咬牙,心说我戳不死你个傻小子,你在朋友前头加个“女”字会死啊?
“那个神鸦怕是过得很拮据呢!”半夏压低声音道。
“自从清帝退位之后,坤宁宫前面的索伦杆(注1)也被砍掉了。
他们这些个满人眼中的神鸟从那时起就没落了。没了先前的官方俸禄也倒罢了,可是他们会招灾的名声这么一传开,更是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
说到此处,半夏偷偷的把头伸出去看看了对面的男子。
那男子看见半夏在看她,脸上顿时涌出了一个笑容,微微躬身行礼。
半夏把头缩了回来,继续低声道。
“这只神鸦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好出身,可现在却沦落到沿街发小广告和替人算卦,说起来也实在是落魄。”
“你看他钱包的牌子,那可不是便宜货,可是用得起这种牌子的男人又怎会用这么旧的钱包?”
“方才他打开钱包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吧,内夹层里有一张照片的。
上面是他抱着一个婴儿的合影,我觉得他十有八九还是个单身父亲,更何况…..”
“何况什么?半夏洛克.福尔摩斯女士,我正在洗耳恭听您的推理。”方弃俯首做钦佩状。
“何况他刚才是用两个指头把那一百块钱从钱包里挟出来的!”
“那也很一般啊?”方弃笑道。
“郑秃子原来手底下有一个佛爷,据说能用两个手指头从烧红的炭火里挟出煤球儿来,吃火锅从来不用筷子…..”
“你怎么不明白呢”半夏气的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砖头都比你多个心眼儿。”
她把自己的钱包递给方弃。“你从里面挟一张出来我看看。”
方弃把钱包打开,只见里面也装着厚厚一沓子钱。心想这丫头自从转成行政编之后,每月的奖金也没比自己少多少啊。
再一想以后半夏都不用再跟自己借钱了,不知怎地突然心中竟有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你倒是试试啊”半夏瞪着大眼睛一个劲儿的催促。
方弃嘿嘿一笑,不以为然的伸出两个手指往钱包里这么一比划,然后整个人就是一愣。
“明白了吧?”半夏得意的笑了起来。
“钱包里的百元钞票会贴合在一起,一挟就是好几张。他能那么快的从里面挟出一张来,说明他的钱包里就只有这么一张一百的。”
方弃心知半夏说的没错,转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
只见他站在路灯之下,身形被一身黑衣衬得愈发瘦削,连地上狭长的身影都带着一股子落寞。
“这一百块钱不够咱俩一顿饭钱,可是没准就是人家孩子几天的奶粉钱…….”
半夏在一旁继续嘀咕着。
方弃叹了一口气,冲半夏一伸手“还我。”
半夏笑嘻嘻的把他的钱包从怀里掏了出来,带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一并放在了方弃手里。
方弃从里面摸出一张来,板起面孔走到那男子的身旁。
“官家的公信力很重要,而作为基层官吏,我们必须时时刻刻维护这种公信力,所以…所以这场赌赛你赢了”
神鸦先是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气了,在下最近还真的是缺钱呢。”
他从方弃手中接过钱,冲着远处的半夏点头致谢,转身便向街尾走去。
可是没走多远,就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冲着半夏说道。
“足感阁下盛情,眼下却无以为报。在下名叫张浩,家住万夀路一带。两位日后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找我。”
说罢,他身上黑衣已经化作一副漆黑的翅膀。在夜色中呼啦一声全部展开,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便已经消失在厚重的夜霾之中。
注1、索伦杆:满族人视乌鸦为神鸟,相传当年爱新觉罗的祖先曾被敌人追杀,后来力尽无法再跑,就躲藏在一棵枯树之下。
这时从远处飞来许多乌鸦落在树上树下遮住了他的身形,待到追兵赶来时只看见众多乌鸦,于是就继续往前追,这位爱新觉罗的先人这才得脱大难。
从此后,满洲皇族就立下了祭神鸦的传统,进关后更是在故宫的坤宁宫前立下高大的木杆,这也就是所谓的索伦杆,杆上面还立有木斗,每年春节和重大节日皇族成员都要祭拜,还要将猪下水拌着碎米放于斗内,用于供养神鸦。
但以上说法恐怕有爱新觉罗家族神话自己祖先的嫌疑,索伦杆祭最早见于蒙古和女真部族萨满习俗,开始时间应该比爱新觉罗家族发家早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