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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要让他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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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雨疏风骤。

皇上的头疼时不时就要犯一会儿。

陆御作为太医,职责所在,并不敢远离。

于是在榻前听了一夜皇宫的沙漏,也听了一夜皇上郭正禅的梦话。

似乎是谴责郭琮让他很悲伤。

一夜的梦话也是悲伤的。

很长的一夜。

长到郭正禅拉住陆御,一把给他拉到床上,一起睡。

被皇上搂在怀里,这感觉,说不清的迷离。

害怕耽误皇上说梦话,这一夜陆御几乎是睁着眼的。

直到黎明时,皇上要起来早朝。

小太监们躬身进来伺候皇上更衣洗漱,这是每日的定例。

皇上翻了翻身子,喘息声有点重。

“皇上起来洗一洗吧。”小太监小声道。

皇上未说话,似乎酒味甚浓,所以睡得沉了些。

“皇上起来洗一洗吧。”小太监又追了一句。

皇上缓缓起了身,闭目坐在榻上,伸出手来任由小太监伺候着。

陆御动也不敢动。

跟皇上同卧,若是被外人发现了,万一被言官知道了,自己不死也得半死吧。

“怎么伺候的,朕常用的水温你也忘了吗?”皇上似乎是起床气。

按剧情,皇上动怒,小太监应该赶紧跪下谢罪才是。

可皇上动了气,小太监却并未跪下,甚至软话也没有一句。

皇上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端着金盆的小太监,看着有点面熟,眉宇间还有点郭正禅的影子。太监制服穿得不太合身,似乎是小了,小太监的手腕子还露在外面。

这不合规矩的样子。

成何体统。

小太监不敢抬头。端着金盆渐渐地就歪了,盆里的水淅淅沥沥倒了出来。

“抬起头来。”皇上声音大了些。

小太监猛一哆嗦,金盆落到地上,哐当一声,水洒了。

“是你——”皇上的声音未落,便听到匕首出鞘的声音,很锐利的匕首声。

“父王,是你逼我的。”小太监取下帽子丢了一旁,用匕首死死抵着皇上的脖子,匕首抵的太深,皇上的脖子都开始流血。

“你想干什么?”皇上心里惊涛骇浪,声音却还算稳重。

躺在被窝里的陆御此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

早知道不在宫里睡了,天知道怎么一大早就发生这种能载入史册的大事。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若伤了皇上,郭琮占了上风,陆御这个旁观者怕不会有好下场,不得被郭琮给捅几刀子啊。

若是皇上占了上风,郭琮事情败露,陆御这个旁观者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事到如今,都是父王逼的。”郭琮喃喃道。

“你想弑君杀父吗?”皇上声音大了几分。

“父王派我去给母亲守陵,便是绝了我的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

“你可要想好了,禁军就在大殿外,若朕喊一声——”

“父王叫禁军,便更是把我逼上绝路,断了我们的父子之情,若父王敢轻举妄动,我手里的刀子,也不长眼睛,父王无情,也就别怪我无义,我倒要试试,父王的嘴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你——”

“我在父王的疼爱下长大,也算有勇有谋,可父王如今糊涂了,总是处处针对我,父王可想过,我不成了,父王可还有中用的皇子?既然父王糊涂,那不如早些传位于我。”

皇上回过神来,郭琮假扮小太监端茶倒水,原来为的是接近皇上,让皇上禅位。

毕竟,宫中守卫森严。一般人想要接近皇上,很难。就是皇子们见皇上,也要预约。

郭琮明有知道,皇上动怒于他,不肯见他,所以才假扮梳洗太监来到正恩殿里。

“如果我不肯禅位呢。”皇上不动声色。

“如果这样,那就别怪我无情了。我只能先杀了父王,然后自己去用父王的大印。”

“果然你连母亲都能杀,我又算什么。”郭正禅不禁冷笑起来,虽然这些话从郭琮嘴里说出来,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可亲耳听到,还是惊得他心里一凉,头也痛起来。

自己养大的孩子,也算亲立亲为,也算疼爱,怎么就长歪了。

“我劝父王还是早做决断,我手上的刀子,可等不了人。”郭琮看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到早朝的时刻了,若皇上久久不出去,恐怕惹人怀疑:“父王只需要写禅位诏书,等我当了皇帝,您在宫里,照样生活优渥,好好做您的太上皇不好吗?”

皇上没说话。

他对这个儿子失望到话都不想再跟他说。

不说话便是态度。

郭琮深知这一点。

“看来父王活得够久了,想去地底下陪母后了。”郭琮已经没有了耐性,匕首一转,就要朝皇上的心口扎去。

只需要一下,皇上便会死。

皇上有了年纪,当然不是郭琮的对手。

情急之下,陆御从锦被里钻了出来。

本以为是哪个侍寝的妃嫔,不料却是个男的,还是个精壮的男人。

这阵仗吓了郭琮一跳,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手上用力,想一刀子扎下去,陆御及时上前,伸脚去踢掉了刀子。

郭琮毕竟也有些武功在身上,捡起刀子就朝陆御脖子刺去。

陆御本不是郭琮的对手,又要护着皇上,当时就落了下风,郭琮一刀扎在陆御脖子上,陆御的血喷涌而出,顿时染红了正恩殿的锦帐。

锦帐柔和,是晨起的阳光照金顶的颜色,此时却染上了鲜红。

苏陆扶着床,才最终没有倒下,他身后的皇帝,脸也白了。他没想到郭琮会刺杀,更没想到郭琮会真的刺杀。

“来人——”皇上喊了一声。

门推开,有个穿着黑色铠甲的人飞了进来。

是蓝褪。

一屋子的血腥味儿,让蓝褪明白发生了大事。

看陆御按着脖子蹭着皇上,蓝褪还以为是陆御刺杀皇上,心想着完蛋了这玩意不是作死么好端端的他刺杀皇上做什么,这不是求着皇上灭九族吗?难道是求亲相遂宁不成,发癫了。

再一细看,郭琮手握着匕首,满手的血却还要追着刺皇上。

好家伙。

原来郭琮才是凶手。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父亲,竟在正恩殿发生这样的事。

蓝褪一脚踢飞了郭琮手里的匕首,根本不用抽刀,便死死地把郭琮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我竟然杀不了你,我竟然杀不了你,恐怕这辈子我都杀不了你了。”郭琮说着,伸手去抽蓝褪腰上的配刀。

“不要让他自尽。”皇上理了理衣裳。

“皇上......要不要叫太医。”蓝褪轻声问,他看到陆御的脖子在咕咕咕地冒血,人就这么一点儿血,能这样冒吗?那不是要凉凉。

“不必叫太医,不要惊动太医。朕也没受什么伤。”皇上理了理头发,突然又想起来陆御受了伤,便关切地道:“要不要给你叫太医。”

看来皇上想大事化小,不想让满城风雨。

陆御摇摇头,摇头的功夫,又有一股子血冒出来:“不用叫太医......臣自己就是太医。”

说的也是。

郭琮趴在地上不肯就范。

皇上望了望他,眼神里神彩复杂。

有可怜,也有失望,或者,绝望。

谁都没有说话。

皇上似乎陷入犹豫之中。

“别想把我送到廷尉那里审问。”郭琮哼了一声:“我是堂堂皇子,让那帮奴才审我,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人在世间活着,哪有那么多痛快。”皇上蹲下身去,坐在地上,他的袍子挨着郭琮的脸,他甚至抚摸着郭琮的脸,像小时候抚摸他的脸一样:“自从你母妃不在了以后,你就有些癫狂了,既然这皇宫里你活得不痛快,便去守陵吧,守你娘一辈子,陪着她说说话。如果你敢寻死......朕便废了你娘的位份,你不想你娘在天之灵不得安生吧,你也不想梅家跟着你受牵连吧?”

这是威胁。

郭琮突然像被抽去了筋骨,无奈地伏在地上痛哭起来,不知是哭他的孤注一掷失败了,还是哭他活得不如意,死也不能自己做主。

“此事不要对外宣扬。对外就说,皇长子郭琮,因思念母亲,自愿去守陵终生,朕念他纯孝,自今日起,封他为奉亲王,鹿乳奉亲的奉亲王。现在就把他押送过去,连夜送过去,对了,大皇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给他带四五个,一块儿送到陵墓里,大皇子在,他们在,大皇子死,他们死。”

郭琮面如草芥。

蓝褪亲自押送他出宫。

对外郭琮是奉亲王了,还换了身新衣裳。

应天门口,遇见了要匆匆出宫去的威武伯梅通。

“原来是奉亲王跟蓝大人,臣......刚下朝。”梅通红了脸。

他一个伯爷,如今先给蓝褪打起了招呼。平时他的头都长到后脑勺的,这日有些稀奇。

梅通说刚下朝,这谎扯的,皇上刚刚被胁持着,根本无法上朝,这日的早朝自然是免了,他去哪里上的朝又下朝。

“我有几句话,想跟奉亲王说,不知方便不方便。”梅通望向蓝褪。

蓝褪自觉退了几步,见梅通还望他,干脆走远点,登上应天门楼。

梅通把郭琮拉到一旁,郭琮似乎有点不大乐意。

“事到如今,皇上没处置你,还封你为奉亲王,已经是格外开恩了,王爷再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赶紧去守陵要紧。”

“正恩殿刺杀的事,你是知情的,眼看我就要成事了,只需父王盖了大印,咱们就成了,我做皇帝,你们梅家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怎么你又临阵脱逃?你不是说会去正恩殿跟我接应吗?你人呢?”

“我......我......刚才肚子有点痛,内急......去了趟茅厕。”

天杀的。

皇子在正恩殿行刺杀大事,让你一起起事,事关生死荣辱,你说你内急。

鬼信。

“大皇子没有把我供出来吧?”梅通小声问。

皇上把大皇子都发配了,若是扯到他身上,那岂不是得死?

“我......”郭琮有些懊恼,刚才起事太急,没有经验,竟然忘了把梅通给供出来。

这下好,他前途是没了,梅通还跟没事人一样。

“大皇子是皇上的儿子,就是犯了错,皇上也不会杀你,毕竟皇上也要名声,大皇子若牵扯出我来,那梅家就完了,梅家完了,你母亲的名声也完了,事到如今,大皇子别为意气用事,毁了你母亲苦心的经营才是啊。”

想到母亲,郭琮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大皇子放心,你先去守陵,等我们事成了再接你回来。”

“你们能成什么事?”

“大皇子忘了,如今我女儿梅景嫁给了相家,相家那小子不容小觑,等他站稳了,我们二人合力,大皇子还愁出不了陵墓?”

算了,去守陵吧,别在这儿听梅通画饼了。

就是听了他的画饼,说是大皇子进正恩殿胁持皇上,梅通带兵很快围堵正恩殿,皇上是否愿意,都得禅位。

结果可好。

郭琮冲上去了。

梅通内急去了。

正恩殿内。

皇上穿着睡袍,忧心忡忡地伺候着陆御。

宫内的血迹已经被人打扫过了,又点了些上好的檀香。

很快檀香的气味袅娜升起。

一切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陆御晕倒前,给自己开好了方子,毕竟失血过多,脸也苍白的可怕,方子刚写完,他就眼前一黑。

太监熬好了药,皇上亲自端过来喂给陆御。

朦朦胧胧中,陆御觉得嘴里一苦,又一阵温热。

过了一个时辰,又是嘴里一苦,一阵温热,他才渐渐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着正恩殿的摆件。

锦帐外一人高的瓷瓶上,画着绿衣侍女,侍女笑得很美。侍女身上的绿衣,是雨过天晴芭蕉抽叶的绿,淡淡的绿,相遂宁也有一件这样的绿衣。

“再喝点参汤吧。”皇上端着碗殷切地伺候着。

陆御吓了一跳。

好家伙他卧在正恩殿的床上,皇上伏在床边给他喂药喂参汤。

陆御想要爬起来,却怎么都没有力气,胳膊撑着床沿,却还是软了下去,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皇上,别......皇上......不要.......不要......”

“你躺着别动。”

“皇上.......使不得,臣受不起。”

陆御挣扎着要起来,却被皇上一下子按了回去:“你救朕有功,朕不是赏罚不分的人,说吧,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皇上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陆御心里一热,当下就想说,想要相家姑娘。

可想了想,又垂下眼眸,把这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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