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地府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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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特殊的县令,虽然刚刚到任,却是全戎必须要见的人,这就是太史信。
与其他并州官吏一样,太史信由全戎的亲兵引领,来到并州牧的府邸,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向全戎行礼。全戎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但公私有别,按照两人现在的职务,他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太史信的大礼。只是礼毕,全戎并没有让太史信和其他官吏一样去正厅,而是直接领着太史信去了后堂。
太史信刚进门坐定,柳瑶便为他端上茶水。太史信接过茶杯,冲柳瑶点点头:“谢谢弟妹。”柳瑶“啊”了一声,面颊绯红,扭头便走。全戎“咳咳”两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一旁的冬凇笑而不语。太史信看着冬凇:“二弟妹,你笑什么?”冬凇也一下子羞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全戎清了清嗓子:“我正想着怎么委婉地让她们离开,你一下子就把她们吓跑了,厉害了我的哥。”
太史信端着茶喝了一口:“我可没调笑的心思,如果辜负了这四个姑娘,你官位再高,权势再大,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全戎默然。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霍慎行留给我的信里也这样说。”
太史信看看窗外:“他走了小半年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吗?”
全戎摇摇头:“我派人多方寻找,一无所得。你师父神通广大,他亲自深入乌里雅,也没找到什么。”
此前秦道士乔装打扮,在乌里雅开展一系列刺杀活动,吓得鲜卑贵族和黑田云子等倭寇惶惶不可终日。宇文林青被拓跋力逼着缉拿刺客,却险些被黑衣人暗算。秦道士救下宇文林青后扬长而去。宇文林青不知轻重飞身追赶,被秦道士一招制服。后边宇文林青和秦道士之间发生了什么,别人无从得知,但秦道士停止了刺杀行动,宇文林青也向拓跋力交了差。只是秦道士仍旧没能找到霍慎行生还的证据。
太史信苦笑:“咱们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那样的情形,别说是旧伤未愈的霍慎行,就是你我也活不了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全老弟,你号称‘玉面阎罗’,相信阴曹地府之事吗?”
全戎反问:“你信吗?”
太史信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我上次率军到阿伦特河下游,梦到了奈何桥与孟婆,还梦见霍慎行来喝孟婆汤,心知不妙,惊醒之后赶赴朔方,就知道了他的事情……未知生,安知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吧,宏图霸业,哪管得了许多。”
全戎看着太史信失落的表情,知道他真的灰心了,而非像朝中大部分人认为的那样,“太史信被贬只是和女皇闹别扭”。
“我从记事儿起,就天天和那个异姓妹妹一起读书一起玩,父亲和师父也一直教导我要刻苦努力,为她分忧。她把我关进天牢,我才真明白了‘伴君如伴虎’是什么滋味。我不想当这上郡县令,只想回家奉养父母,可君无戏言,她下了旨,我年纪轻轻又没法告老还乡。”太史信摆弄着茶碗,说出真实想法。
全戎赞同:“你家就在帝都,就算她准你告老还乡,还是能天天去你家收拾你。”全戎的幽默感大有长进,他此言一出,太史信也不自觉地笑了,刚才的低落气氛消退不少。
全戎慢慢走到太史信身边,嗅了嗅。
太史信起身退开:“干嘛呢,怎么和你家‘旺财’一德行了?”
全戎意味深长地笑笑:“身上的脂粉味,谁?”
太史信没好气地回答:“你妹。”
全戎一愣,立刻回应:“你妹!”
太史信做了个“停”的手势:“真的是你妹。”
全戎感到莫名其妙。
“是卫冰琪!”
全戎这才反应过来,与以往不同,这次听到卫冰琪的名字,他并没有露出笑容:“小心这个人。地府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太史信骇然。太史信和霍慎行都知道,卫冰琪是全戎同母异父的妹妹。按理说全戎也应该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不愿面对。太史信和全戎也都见识过全戎对卫冰琪的宠溺。全戎忽然让太史信小心卫冰琪,还说出“恶鬼在人间”这样的话,难道他真的对妹妹一点情面都不讲?!
全戎发觉太史信可能是被自己的话吓着了,详细解释:“你手下的上郡县丞万赑,是并州有名的恶棍,他身后的万氏家族牢牢抓着并州官场还勾结朝中高官。卫冰琪他爹卫道,是万家的奴才,为了赚钱没少干坏事儿。你是陛下的亲信,犯事儿被发配上郡。如果能趁此良机把你拉下水,他们就更有恃无恐了。”
太史信点头:“真让你说中了。”
多年以前,万家在并州官场越做越大之后,家主万林厚深知钱财对于打通关系的极端重要性。为掩人耳目,他安排手下几个奴才出去经商,其中就有卫道。卫道从给人盖房修路做起,凭借身后的背景,逐渐形成垄断,生意越做越大。一次偶然的机会,卫道偶遇全戎的生母,惊为天人,随后想方设法拉关系套近乎,三天两头送贵重礼物。当年全戎的父亲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因为身份卑微收入微薄而被夫人嫌弃,虽然人穷,但绝不拦着妻子改嫁,只是要求把儿子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全戎被丢给父亲,他的母亲则在改嫁卫道之后生下了卫冰琪。
就这样,不满周岁的全戎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全戎周岁之时,他爹虽然万分困窘,仍然竭尽所能举办了简单的饭局。全戎抓周之时,望着一桌的物品犹豫不决。此时一名军官姗姗来迟,顺手解下佩刀放在桌上。全戎立刻牢牢抱住佩刀。众宾客纷纷祝贺,声称全戎将来一定封侯拜将云云。只是那军官心里暗暗嘀咕,因为民间传言幼童能感受到血腥气和阴气,可刚满一岁的全戎却对杀过人的佩刀情有独钟。后边发生的事情,霍慎行在上次与卫夫人碰面之时曾经跟阿娜尔汗与柳瑶说起,太史信也都知道:全戎的父亲立誓,一是要出人头地,二是要把儿子培养成才。全戎稍大一些就学着自己洗衣做饭(洗衣方式被后人命名为“全式暴力洗衣法”并申请了专利),还被父亲逼着学琴棋书画,他父亲则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应酬。艰苦的生活让全戎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中学会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并走上了对更强大实力的追求之路。等到全戎作为帝国冉冉升起的将星,卫夫人才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怀着复杂的情绪,卫夫人知道直接和已经有着“玉面阎罗”威名的儿子接触绝无好果子吃,就从太史信和霍慎行着手,并让卫冰琪获得全戎的宠爱。卫道当然知道牵上太史信、全戎这条线对他赚钱有莫大的好处,因而大力支持夫人的举动。这次太史信被贬到上郡当县令,万氏家族明确要求卫道“拿下”太史信。
太史信还没到上郡上任,卫道就带着夫人和女儿搬到了上郡县城的宅子里。太史信刚进上郡城门,就被卫道拉着去了早已备好的接风宴。卫道率领当地士绅向太史信敬了三轮酒。太史信勉强喝完之后就装醉趴在桌上不起身。卫道见状,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两个随从把太史信扶到了酒楼的一间客房里。
客房里,一个妙龄美女已经静静等候。卫道的随从将太史信扶上床,连忙退出去,从外边将房门锁住。美女满面羞红,悄悄去解太史信的衣服。
太史信把美女的手打到一边:“生人勿近。”
美女低着头:“不是生人。”
太史信起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只见这姑娘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稍有婴儿肥,高鼻大眼眉毛淡,身材出挑,垂到腰间的秀发仿佛垂下的柳丝。太史信仔细想了想,认出这是他从安南猴子手里救下的姑娘。同样是这个姑娘,曾经在太史信离家赶往上郡的时候送给他装着冰种翡翠的香囊。
美女看着太史信的表情,知道他认出了自己,开心地拉着太史信一起坐在床上:“我呐,是鲜卑人,叫拓跋青儿。你在帝都救了我,我很感激。”
太史信听到对方的名字,问:“你和拓跋力是什么亲戚?”
拓跋青儿想了想,说:“按辈分,他是我伯父。但是鲜卑人中姓拓跋的有好几万,拓跋力其实不认识我。”
太史信点点头:“嗯,那姑娘你怎么到了这里,还……”
拓跋青儿转过身去:“我本来想让我爹去提亲啊,谁知道你那么快就离开帝都,只好追到这里来了。我们鲜卑女子报答救命之恩的办法就是…以,以身相许了。”
拓跋青儿说话时俏脸含羞,煞是好看。太史信却并不领情:“我鲜卑朋友多,你骗不了我,鲜卑哪有这样的风俗!”
谎话被揭穿,拓跋青儿又羞又恼:“太史信呀太史信,你这样不解风情,会孤独一生的。”
太史信拱拱手:“我被贬上郡,姑娘送我香囊,我铭记在心。告辞。”说完,他转身去开门,发觉门外上锁,于是后退一步,一个侧踹将门闩踢断,大摇大摆地离开。
拓跋青儿看着太史信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