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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公主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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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张水按照女皇秦峻的要求对秦晚通敌一案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虽然秦晚当初不小心说走了嘴,可张水并不能证明秦晚向宇文林青泄露了汉军情报,倒是从司马康那里查获了与敌人往来的书信。证据确凿,司马康百口莫辩,女皇念及司马康之前的功劳,只是把他贬为庶人,赶回老家荆州。彼得、郭老黑、鱼羊、曹弘扬等人上书为司马康申辩,也被赶回老家。至于秦晚,由于她的沁河公主是女皇亲封的,秦监提醒女皇此事有关皇家脸面,不可公开。女皇秦峻想了想,召集秦监、太史德到御书房商议此事,禁卫军统领霍慎行也在一边听候安排。

太史德都十年没进宫议事了,他见到秦监,让对方走在前边:“丞相大人请。”

秦监拱拱手:“太史大人,多年不见了。”也不再寒暄,径直走到秦峻面前行礼,坐在椅子上。太史德也向秦峻行礼,站在一旁。

“沁河公主当如何处置?”秦峻直接问。

秦监拱拱手:“臣以为,沁河公主虽与宇文林青确有往来,但并未酿成大祸,皇上略施惩戒即可。”

太史德也点头同意。

秦峻想了一会儿,说:“让她到吐鲁番的念空寺抄写佛经好了,霍慎行带着二十个禁卫军保护她。”

“皇上,”霍慎行连忙跪下叩首,“吐鲁番白天酷热无比,夜晚又寒冷异常。沁河公主体弱多病,且不说一路旅途劳顿,单是吐鲁番的天气,微臣实在难以护她周全,万一有什么不测,微臣死无葬身之地!”

太史德也赞同:“吐鲁番确实太苦了。”

秦峻轻轻点头:“那就去杭州的灵隐寺吧。”

秦监同意:“陛下圣明,不过佛门清净地,霍慎行带着禁卫军去打扰了人家清修,不如让他和禁卫军干脆在灵隐寺出家。”

秦峻点头:“对,就这样。”

霍慎行诧异地看看秦监,无奈的磕头:“微臣领旨谢恩……”

根据女皇的安排,霍慎行到灵隐寺出家,禁卫军统领由公孙灵担任,太仆由公孙晴担任,皇家商号由奕言打理。霍慎行心里不爽也没办法,只能和以上众人进行了工作交接。他召集禁卫军,挑选保护秦晚的人选。

“弟兄们,今天以后,咱们得有日子才能再见了。”霍慎行不无感慨地说。

底下的官兵鸦雀无声。

“女皇陛下命沁河公主去灵隐寺抄写佛经,出于对我们的信任,让我从你们之中挑选二十个最英勇的战士,我们将会一直保护沁河公主,当然,为了方便,我们都要在灵隐寺出家。”霍慎行尽量修饰语言,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苦逼。

霍慎行的话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霍慎行清清嗓子:“有没有自告奋勇的?请上前一步。”

霍慎行话音未落,底下的禁卫军官兵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一旁的公孙姐妹暗暗发笑。

如果是以前,可能霍慎行会收起平日里戏谑的表情,严厉地打量每一个人。但是这些日子以来,见到的类似的事情太多了。霍慎行没有愤怒,只是失望,不过习惯了。一个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底线就不断被压低,很多以前看起来很严重的事情,现在看来都不算什么了。比如搬砖工不理绿茶了,后者会很失落,但在霍慎行看来,这根本不算个事儿;身边兄弟失恋了,很痛,痛彻心扉,但是在霍慎行看来,失恋也不算个事儿。

霍慎行问:“我们禁卫军军规第一条是什么?”

有人小声回答:“绝对服从女皇陛下。”

霍慎行继续问:“听不见!这么小声还想当禁卫军?”

底下的声音变成怒吼:“绝对服从女皇陛下!”

霍慎行点头:“很好!我们是陛下手中的宝剑,随时听候她的差遣。我相信,皇上一声令下,你们会冲向敌人的长枪,万死不辞。但是,忠诚不仅是冲锋陷阵,用心做好看起来鸡毛蒜皮的事情更为难能可贵。这些事情不需要我们付出热血,但同样是皇上的嘱托。如果我们连这样的重任都推三阻四,那弓弩营、忠勇营、重炮营的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禁卫军的一帮老爷兵,连不见血的活都做不好,将来在战场上肯定是孬种!况且,沁河公主是皇上的姐姐,陛下把护卫她的事情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因为我们是禁卫军,代表着皇家的尊严!再者,当初正是我们从南阳把沁河公主接回帝都,她一路上对咱们嘘寒问暖,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上次咱们在上郡,也是沁河公主陪着咱们死守城池,每天查岗送饭,不管你们记不记得,我霍慎行反正是不敢忘!”

底下的官兵纷纷低下头,小声议论。

霍慎行脸上的皮肤变得钢板一样,他不再有任何表情,冲下边一抬手,议论声立刻停止。霍慎行笑了:“当然,我不会强迫你们中的谁跟着我去护卫沁河公主,更不会强迫你们跟着我去灵隐寺出家,我早就想好了,要是你们不去,我就花钱雇几个和我一起搬过砖的,他们肯定乐意。”

两个曾经去南阳接秦晚的士兵首先上前一步,接着,那些参加上郡之战的士兵纷纷上前,没和秦晚接触过的士兵也大步走上前来。

霍慎行走到士兵们面前,挑选了二十个武艺最好的人,随后,他对士兵们说:“被选中的人跟我去杭州,其他人要效忠女皇,服从公孙统领调遣。正是国家用人之际,你们不可懈怠,愿他日出将入相!”

底下的官兵和霍慎行道别:“统领大人保重!”

霍慎行走到公孙姐妹身旁,傲然地看着她们:“统领大人,太仆大人,我此去落发出家,后会无期。你们,”他迟疑了一下,也许是想说出一点关切的话语,但最终只是冷冰冰的四个字:“好自为之。”

公孙灵一脸诧异,公孙晴则直接开口:“这神情……你,你到底是谁?”

霍慎行没回答,转身就走,轻声说:“我好喜欢你们,但是,你们和我在一起只能互相伤害而已……”

秦晚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原本,霍慎行雇的马车队已到眼前,她说,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于是只带了三个贴身宫女和几套换洗衣物。那辆香樟木制造、水晶装饰并配备四匹“雪驹”的无双马车被秦晚留在了宫里。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女皇赏赐的凤冠、印信、朝服、古董珍玩、华服美食以及,荣华富贵的生活。秦晚纵使留下了一切,但至少带走了尊严。那个曾经亲热地叫着秦晚“晚姐姐”的女皇甚至连露面都没有,一路陪着秦晚向南走的,只有她怀中名为“小淑女”的小花猫。这只猫身上有着常见的家猫纹理,一向温驯地偎依在秦晚身旁,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每当秦晚和“小淑女”说话,它总会以自己的方式作出回应,秦晚总是觉得,“小淑女”能听懂自己说话。

马车开始缓缓地移动,秦晚放下手中的宋词,掀起窗帘看着车窗外帝都并未熟悉的一草一木,没有一丝留恋。她心之所向,始终是那遥远的西北方,那座高大的城池里,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影。秦晚很清楚,这次灵隐寺之行,其实就是变相出家,恐怕自己要在青灯古佛之畔抄一辈子佛经。她的眼前幻化出自己当时随父母到乌里雅的情景:因为语言不通,父母也不让出门,秦晚从一个小贩那里买来了唐诗宋词,练就了识读古体字的本领;那几年,秦晚没事儿的时候就看书画画弹琴,都快成仙了,但那种刻骨铭心的寂寞一辈子也挥之不去。经历过那样的日子,秦晚自然不惧佛门的清苦,只是一道佛门,隔断了红尘,宇文林青,今生还有再见之日麽……

微风从车窗吹进来,把那本宋词翻了一页,恰好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记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秦晚看着这两行字,努力告诉自己要微笑,但是比水晶更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是落在了书页上,染出点点淡色梅花。

路旁拿着小风车的小女孩看到了这一幕,她转身看看背后的母亲:“娘,那位好漂亮的姐姐哭了呢……”小女孩的母亲摸摸自己女儿的头:“别乱说……”小女孩走近马车,把风车递给秦晚:“姐姐别哭了,我把风车给你玩好不好?”秦晚笑着摇摇头。小女孩的母亲冲秦晚歉意地一笑,抱起自己的女儿快步回家了。

低垂的夕阳还剩下几丝暖意,日光映得街上的人群影影焯焯。今天是八月十五,每个人都步履匆忙,急着赶回去和家人团聚。民宅里飘出了烤鸭的香味儿,酒馆中传出歌女的长音,人人都露出急切而喜悦的表情,没有谁留意将要远行的人儿是何感受。秦晚嘱咐霍慎行不准亮出禁卫军的名头,因此她的马车被堵在路上。不断有人从秦晚身边走过,喧闹嘈杂的人声在马车四周吵闹,但是秦晚只看到人们张嘴说话,却什么也听不到。一个冒失鬼一下撞到了赶车的霍慎行身上,霍慎行刚要开骂,对方已经从人群中钻了出去。生活即是如此,嘈杂,喧闹,甚至有些混乱,但是却充满生气。在这团圆的日子里,怎么会有人伤心呢?

“好累啊……”秦晚喃喃地说。

由于背景噪音太大,霍慎行没听清秦晚的话,他转身问:“殿下,什么事?”

秦晚恢复了迷人的微笑,摇摇头。

霍慎行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把车窗关上,您哭一会儿?”

秦晚露出莹白的牙:“别问了,你好好赶车吧。”

霍慎行微微行礼,又忙着赶车了。

不知何时,车队已经走出了包围,疾驰在南下的官道上。车子的减震不是很好,秦晚在车里一直颠簸,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倒流,此时的自己正在宇文林青的马背上颠簸,他正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叮嘱:“身子放松,抓紧缰绳……”

秦晚回头,试图找到宇文林青久违的面孔,却只是看到车厢的后壁。霍慎行一个劲驱赶着马儿,马的鬃毛迎风飞舞,吃力地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热气。

马车隆隆的噪音震得秦晚耳朵微微有些难受,她摸着脖子上的碧玉:“对不起,宇文,当年的诺言,我无法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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