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难观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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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刚一坐下,便看到王坦之拿起酒壶倒酒,不由得笑道:“时未至午,文度便置酒开宴,莫非有何喜事?”
“安石兄大驾光临,难道还不算喜事?”
王坦之一边笑着说道,一边将谢安和他自己的酒杯斟满。
“你我几乎每日相见,文度如何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谢某好生疑惑。”谢安眉头微皱,嘴角却还是挂着笑容道。
“今时不同往日,安石兄才面了圣,于此时前来,想必是奉了圣命,我岂敢怠慢?”王坦之意味深长地笑道。
“哈哈哈……文度果然不愧称得上是江左独步!”
谢安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王坦之也附和着大笑了几声,然后正色道:“当此晋祚存亡之时,安石兄还能开怀大笑,想必已然有了安天下之策?”
“天下如此之大,谢某一人,岂可安之!还要看朝廷衮衮诸公之意!”谢安也正色道。
“那今日安石兄前来,是要试探我心中之意了?”王坦之问道。
“正要请教。”谢安道。
“大司马既然不愿入朝,那我等还有的选吗?”王坦之沉声道。
“如果还有的选,文度将作何选择?”谢安继续问道。
“换做安石兄,又会做何等选择?”
王坦之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起来。
“自然是趋利避害,以利于天下为先。”
谢安这个时候,也打起了马虎眼。
“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但不知安石兄以为,天下之利何在?”王坦之又问道。
“朝廷上下安和,方可共御强敌,保江南无虞,此乃天下之大利!”谢安正色道。
“朝廷如何可安?”王坦之又问道。
“文度说呢?”
这一次,谢安却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桌案上的酒杯,朝王坦之一敬,不待王坦之回敬,便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王坦之见状,不由得笑了一笑,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正色道:“外安大司马之心,内抚群臣之意,则朝廷可安!”
“那大司马之心何在?”谢安忽然皱起眉头问道。
“此非我所知!”王坦之摇了摇头道。
闻言,谢安刚刚皱起的眉头渐渐散开,他既感到欣慰,又感到失望。
他欣慰的是王坦之并不是桓温的忠实拥趸,失望的是王坦之不愿对他吐露心声。
他又问道:“那又当如何安抚群臣之意?”
“安石兄岂会不知?”王坦之笑道。
“哈哈哈……”
谢安又一次大笑,举起酒杯道:“看来今天我是听不到文度的肺腑之言了。”
说罢,他又一饮而尽。
“当此之时,安石兄可愿使我一观兄之肺腑?”
王坦之举起酒杯,一脸严肃的神情道。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这风云激变的当下,他们都变得分外敏感,不敢去冒丝毫的风险。
“我之肺腑,自有可观之时,但今日却时机未到。”谢安当即表示了拒绝。
“既然如此,安石兄如何又做此妄想?”王坦之直言不讳道。
“是谢某妄言了,当自罚三杯!”
说罢,谢安当即连饮三杯,又道:“不过我观文度,必将流芳千古,为后人所瞻仰!”
“安石兄之声名,已在我之上,流芳之事,兄岂能落后于人?”王坦之笑道。
“只要你我都不遗臭万年,那也算是对得起这大晋天下了!”谢安笑道。
“兄之所言,固乃我之夙愿!”王坦之正色道。
闻言,谢安不禁嘿然。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暗示到了这个地步,王坦之居然还在故意回避。
他忽然发觉,刚才让司马昱对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进行试探,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
或许只有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
……
夜,谢府,书房。
谢文早早地等候在走廊之外,等着谢安的到来。
几乎是固定的时间点,谢安出现在了走廊之中,看到谢文,颇为奇怪地问道:“我已有许久未见文度在此等候了,可是有要事找我?”
“叔父明见,小侄的确有一事相求。”谢文连忙拱手为礼道。
“进来说吧。”
谢安微微点了点头,便跨步走进了书房之中。
“是。”
谢文也毫不迟疑,当即跟了进去。
等谢安坐定,谢文开口道:“叔父可还记得今晨说过彤云身体有所不适?”
“当然。”谢安点头道。
“小侄已请李大夫来看过,其实彤云并非染有疾恙,而是身怀六甲,故而有些异样!”谢文又道。
“原来如此,那倒也算是一件喜事!”谢安微笑道。
“只不过我看彤云怀孕之后,似乎有些烦闷,故而想等朝廷无事之后,与彤云一起到会稽、吴郡去走一走,游曳山水之间,让她的心情稍稍畅快一些,不知可否?”谢文询问道。
“嗯……”
谢安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暗叹:“我怎么竟把他给忘了!”
他微笑道:“此乃人之常情,如何不可!”
“多谢叔父,那小侄便不打搅叔父看书了。”谢文高兴地拱手道。
说罢,他便准备动身离开。
谢安见了,连忙出声道:“且慢!”
“叔父还有何事吩咐?”谢文一脸纳闷地问道。
“你认为王坦之此人如何?”谢安脱口问道。
“嗯?”
谢文猛然一愣,然后满心奇怪地问道:“他不是叔父的知己好友、朝中同盟吗?”
“知己好友?朝中同盟?你这是听谁说的?”谢安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道。
“自然是从……”
他话未说出口,就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编撰史书的人,并不是当事人,他们笔下的故事,或许多多少少都有些杜撰的成分。
这一点,就连被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也在所难免!
所以他所知道的“王坦之和谢安是知己好友、朝中同盟”的史书记载,或许只是史官从历史结果进行的推测。
更有可能是他读史之后,产生的自我认知错觉。
他停顿良久,才正色道:“我想叔父是在担心王坦之会在关键时刻为桓温效力,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