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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短篇小说《耳房201》(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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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

如果将这栋楼的正身看作是偏旁“卩”的一竖,那么,突出在正身东南角的一间便是“卩”旁的一只真正的“耳朵”了。因此,称这间突出的单房为“耳房”是再恰当不过的。耳房201系指二楼的这间房,是一间普通的单身住房,关于它本身,除了上面所说的,实在再花不了多少笔墨了。这里只是借它为题,写与它有关的一个故事。

庄思沉终于搬进了耳房201,这结束了他两个多月来那令人烦躁不安的住招待所的生活。他紧张又轻松、疲惫不堪而又兴致勃勃地忙碌了一天,搬来了全部的行李并把它们安放好。他坐在新买的藤椅上,拉了拉办公桌的抽屉,抽屉“嗞溜”一声开了;他扭了一下桌上的台灯,台灯亮了,亮度也挺合适;他又转过身去,看看左边并排放着的两顶书架,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他伸手拿起一本,随便翻了翻,又放到书架上,很顺手,很方便,他对此感到满意。他又向四周环顾,房间虽然不大,但向阳、轩敞、清静,关起门来就是自己的小天地。他又想起了教研室胖主任笑眯着眼睛对他说的话:“你这么大年龄,该办婚事了,这间房就你一个人住,不安排其他人了。”他感到宽慰,感到幸福!微笑,情不自禁地浮到了嘴角。“K学院到底是K学院!”他想。早在他们毕业分配时就听说,K学院虽然远离h市区,但是部属重点大学,条件好。现在看来,原先的传说并非全无根据。他确实处于兴奋状态,这种兴奋驱走了住招待所时因房产科与招待所扯皮而三次被赶的苦恼,驱走了前十七次找房产科科长牛盖天的种种不愉快记忆。兴奋之余,他首先想到的是给在N市家用电器研究所工作的未婚妻写信。

dear元君:

告诉您,我已经分到了住房。这封信,已经是坐在“我的”房间里给您写的了。您,一定能想象我现在的心情吧!

他接着将房间结构及布置情况作了详细介绍,最后写道:

现在,这在h市里看来是不能轻易解决的难题,在我这里算是及时而又理想地解决了。这样,今后我便可安心一意地工作,而且我们的婚事也可着手办理。婚期就定在“五一”,您看如何?

Your ever

思沉

82.4.2.

他立即把信装进信封,封好。趁着月色,投进了邮筒。

这一夜,他睡得特别香,并甜甜地做了一个梦。

然而,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当庄思沉第三天上午上完课来到教研室,胖主任却对他说,房管科牛科长要他从单身宿舍搬出来,住到木工房旁边的一间平房去。

“什么?”庄思沉开始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弄清真的是这样的安排时,恼怒的情绪立刻从心底涌上来,他不顾主任在面前,不管众人在场,愤然道:“头脑发热,开玩笑!”

庄思沉暴怒的语言,胖主任不无尴尬的表情立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议论纷纷:

“什么,刚搬进去,又要搬出来,有这道理?”

“搬哪?木工房旁边,那多远?让他单身汉住那里?吃饭打水多麻烦!”

“给谁,马皮新?哦,那个‘马屁精’!他可真会拍。让他再在单身楼搞一间,牛盖天真正是照顾了!”

“马皮新这小子真钻得凶,原来给他解决一间半平房,他嫌远,不去。现在知道小庄新来分到的这间房,他竟又要去挖!”

“看样子还真能给他‘挖’到手呢!姓牛的不是最讲‘义气’?他答应了的事,往往是非办到不肯歇的!”

“管他,不理睬他……”

“不要瞎议论!”似乎才意识到这种议论对做庄思沉的动员工作是不利的,胖主任突然高声制止,但人们依然叽叽喳喳,表示不平和同情。从这些议论中,庄思沉了解到了不少情况:为什么又要叫他搬了,要搬去的是个什么处所,马皮新、牛盖天是怎样的人等等,而最重要的是从这些他刚刚熟悉的老师、同事们的议论中,感受到一种温暖,一种真诚的理解和支持。他的眼眶差不多要湿润了。

“情况未必如大家所讲的那么复杂,你还是考虑搬吧!”在大家的情绪安定下来之后,胖主任又眯着眼睛说。

“我考虑——我是得考虑考虑。”庄思沉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小庄!”走了一段路,庄思沉听到后面有人叫,回头一看,是教研室的老常迈着急促的步子赶过来了。他放慢了脚步,和老常并肩而行。

“房子问题,”他们一起走了几步,老常转头轻声对庄思沉说,“你还是搬吧。”

“噢!”庄思沉谦和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固然,你刚搬进来又叫你搬到别处去,有点儿说不过去。”老常看了庄思沉一眼,庄思沉仍在沉思静听,便接着说,“不过,你刚到这里,要站住脚,要想得到领导的器重,可一定要处理好跟领导的关系啊!如果一开始为房子与领导把关系搞僵,”他停了一下,“那以后的事情就难办了。”

庄思沉点点头。

“总的看来,这里的住房条件是可以的。你这次顺从他们了,以后领导会慢慢给你调的。马皮新一开始来不就住那间房,后来调到单身楼;这里爱人才准备调来,不又为他……”

“好!谢谢你!”庄思沉看着老常沉静的面孔说,“我懂了。”他目送老常那瘦小的身影远去,那载着他那瘦小身躯的灵巧的双脚走得又轻捷又平稳。

庄思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了。此刻,复杂的思绪在他脑子里翻滚。三个月前,在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时,他和许多青年人一样,是怀着极大的热情的。他要在K学院立足,打开局面;他知道,在这一过程中,领导对自己的印象很重要,然而,摆在面前的这件事又实在叫他咽不下气,他感到困惑、压抑、气愤难平。“这可恶的马皮新!”他在心里骂,“本来是什么事都没有的,他为什么要半腰中间杀出个程咬金来呢?”他决心弄清,如果马皮新这小子真是这样吃力扒外,他非顶下去不可!

他终于认识了马皮新,这个搞电气工程的青年,真是在知道了庄思沉住进这间房以后打注意的。他真想凭着他与牛盖天的关系,从庄思沉那里夺走这间房子。这个市侩!庄思沉怒火中烧,他解决不让了。

接踵而来的麻烦使庄思沉应接不暇。

肖副主任打电话来了。这位系里的副主任,庄思沉两个多月来似乎还没有与他对过话,而这下,终于在电话里聆听他的教诲了:

“你要赶紧搬啊!”

“房管部门对我们系一直是照顾的,不能跟他们把关系弄僵!”

“不要给领导出难题嘛!”

马皮新的妻子找上门来了。这个外表俏丽的女人,讲话却凶得很:

“房管科早就答应我们的!这房早就决定分给我们了!”

“不能这样不讲理嘛!赖着不走算什么本事?”

“好,看你后来可搬?”

同教研室的老郑也来找了。庄思沉开始有点纳闷,后来知道,原来当初胖主任动员庄思沉搬时,老郑曾大着嗓门讲过“不要睬他”的话,后来被肖副主任知道,要他将功赎过,来做庄思沉的思想工作。

“你还是搬吧!”他带着苦笑,劝庄思沉说,“肖副主任责怪我们几个人了,说你敢这样顶,都是我们撑的。”

庄思沉沉默没有讲话。

“搬一下有好处,不搬,也没有多大了不得。”老郑继续说,“你要不搬,我就说你的思想工作没有做通呗!”

庄思沉到底没有让步,无论是肖副主任的严词要求,还是马皮新老婆的纠缠,抑或是老郑的劝说,都没有使他改变主意。

不久,房间里又安排进来一个人——物理实验员小卢。庄思沉懂得这里面的意思。这一来,他就只剩下半间房了。但他绝不妥协。

终于,电话不再叫了,马皮新老婆也不再来纠缠了。但肖副主任平时见面时的笑容没有了,态度冷冷的,这常给庄思沉一种压力。马皮新遇见他时也总显出令人莫测的微笑,他那似乎总附着在他右臂上的妻子也常流露出一种志满意得的神情。

庄思沉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努力不去注意他们,而是自己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想以工作中的成绩来使自己得到安慰。

他再次给元君写信。他要向她倾诉,希望她理解。

这是一封难写的信。想到上次的信,他的手就发颤,就写不下去了。他努力克制自己,使自己镇静下来,终于写了长长6页纸。信的最后是这样两句话:我们只能旅行结婚了,婚期由你定。

元君很快回了信,没有几句话:“我们就去旅行结婚,婚期,你什么时候请到假就是。”

这封短信,庄思沉看了不下十遍。

于是庄思沉赶紧办请假手续。很顺利,胖主任笑眯着眼睛批准了,并伸出短小而肥厚的手,说:“祝你幸福!”

“谢谢!”庄思沉握着胖主任的手,扭头回答,随即就松开,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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