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将军令:戒律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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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貂蝉和文姬果然和好如初。当她们看到吕玲琦满脸深沉的样子,呆了一下。对视一眼,果然苦难会让人快速成熟起来。
城内的秩序已经基本稳定。曹操的帅帐进驻城中。貂蝉、文姬等人也从城外的曹营搬到下邳城中的普照寺暂住。一路上吕玲琦都沉默得厉害,只有丁瑶和她说话能多说几句。
下午,文姬被普照寺的方丈请去谈佛论法去了。貂蝉和丁瑶则准备给玲琦剃度。曹操不喜欢留后患,明知错杀了吕伯奢一家,再将错就错把外出的吕伯奢本人也杀了。不把吕玲琦纳为甘露寺的成员,曹操难免有想法。再说,玲琦作为叛逆之女,也要给舆论一个交代。
玲琦心里也明白这一处境,虽然很不情愿。或许丁瑶的劝说起了效果,又或许只是那壶酒把玲琦收买了,总之,玲琦也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
故作淡然地静坐在蒲团上,玲琦不想让人看扁。坎肩和甲胄早就在被俘的时候剥掉了,丁瑶为她解开身上的武士服,披上赫色的僧衣。玲琦虽然看起来喜欢装老,其实年纪尚幼,头髪还是留的短髪,只到颈部。头髪的颜色偏白,这是天生的。半首也早就不戴了,头髪乱蓬蓬地,倒有点像当初自断长髪的丁瑶。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丁瑶主刀。轻柔地给玲琦润了润头髪,便开始了剃度。玲琦无神的目光背后,难掩内心的紧张。出生便没了母亲,从小体弱多病,加上罕见的白髪,使她总是被人暗地里嘲笑。于是,玲琦只能像父亲一样整天练武,因为武人可以不用在意相貌。
可是哪个女子真的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哪怕骄傲如玲琦,一直很让自己受伤的头髪如今要被剃掉了,哪怕平日里多么不在意,甚至长髪都不肯留,却仍旧难以割舍。
头顶,一阵扯痛传来。玲琦心里浮现起利刃刮过头皮,并且把头髪连根带走的情景。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内心中一面泛起不舍和剧烈的紧张感,另一方面却不断想要平静地等待时间过去,仿佛仅仅当成是某种需要克服的错觉。
丁瑶的动作很温柔。小心地操纵着锋利的刀刃在头皮表面反复剃刮,把剃落的头髪直接取走,不给玲琦看到。她自己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作为一个女子,被剃掉头髪是件多么残忍的事。
玲琦却麻木地等着被剃掉的头髪落下来。她虽然知道丁瑶总是把自己的头髪拿走,可是,她却仿佛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环境中,被剃度的自己仅仅以头皮面对戒刀的侵略,眼睛看不到,手又不敢摸,耳朵里只有嗤嗤的声音。这让她感觉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突然变成了光头,一头秀髪就像被偷走一样。
可是,她又在害怕自己剃落的头髪在某个瞬间,突然间全部从眼前飘落,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失去它们,变作了光头却无能为力。
很矛盾,也很纠结。玲琦感觉到,戒刀不断地前推,刀刃带来的扯痛已经降临前脑的刘海。随着戒刀的动作,眼前的刘海也开始一颤一颤地无风自动了。这是一种松动的感觉,好像树木被砍倒前那种微微地从小到大的摇动,一斧子就一摇,再一斧子,摇得更剧烈一些,直到……戒刀到达髪际,刘海匆匆在眼前坠落,玲琦猛得闭上眼睛,一颗心落了下来,如此同时,眼泪也从脸颊上滑落,打湿了新换的僧衣和衣上的头髪。
丁瑶取走了那缕头髪,停下戒刀问玲琦:
“大家都是尼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好歹也是将军出身,做事应该难不住你,喜欢做什么?”
“嗯……父亲让我当过军纪官。”
“好啊,以后可以当个僧直。”
“‘僧直’是干嘛的?”
丁瑶按玲琦的脑袋,把她转过去:“僧直是寺院的执事,就相当于军法官。”一边说,一边操作戒刀继续给玲琦剃髪。
毕竟玲琦并没有出家的心理准备和相关的佛门知识。丁瑶有意把她的注意力引开,于是一边剃,一边和她聊着佛门的掌故。本来这是不合适的,毕竟剃度仪式是佛教徒的入门大典,但是毕竟玲琦的情况特殊一些。貂蝉也就默认了。
“佛门有五戒。不可以杀生、不可以吃荤、不可以穿艳丽衣物首饰、不可偷盗、不可妄语。”
“别人要杀我怎么办?”
“……杀回去!”
一刀下去,玲琦头皮一阵火烧般的疼,一把头髪直接落了下来。扫了一眼剃落的头髪,伸手揉揉剃过的头皮,没想到感觉滑滑的,留存的髪根微微有些扎手,这种感觉反而有些快感,让她感觉想一摸再摸。
这就是剃了头髪的感觉?虽然没了头髪很不舍,真的剃了,手感也不错嘛,虽然有些怪异。
“摸够了么?”
玲琦只好把手放下。
“杀生是恶意伤害生命。包括致人残废、见死不救都算。但是别人要来杀你,就是他人有恶意在先,而你不想死,因反抗杀人就是果。这就不算杀生,杀的是‘恶业’。”
……
剃度伴着佛门知识的普及课一起进行。同时也让丁瑶发现了玲琦的小秘密,这个小姑娘很好奇,也很敏感。摸摸她的头皮会让她感觉很舒服。刚才还是那样不舍,如今却轻易哄开心了。或许这是身为母亲独特的经验吧,这是不论貂蝉还是文姬都不曾有过的经验。
最后,丁瑶按着玲琦的头,把她后脑的头髪都剃了精光。剃完之后,又狠狠揉了揉光秃的头皮。让玲琦一边抗议,一边舒服得不行。
貂蝉最后说:“玲琦小姑娘,回到甘露寺你就是僧直了。快点把经文和规矩学全了。”
“啊?真让我做军纪官?不。僧直?”
“偷完酒喝记得漱口!”
“……”玲琦无语,心里却感觉到一股温暖。本以为剃度出家是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或许,这也是命吧,至少,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孤单……
以后,都会以光头女尼的身份活下去吧。玲琦摸着刚剃的光头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