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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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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雁坐在车前座里,苦笑着摇了摇头, 十来岁的男孩子啊, 正是崇尚武力的年纪。

她从座位上拿起那三只笔盒,分别递给了封睿和向城, 温和地笑着:“终于买到了,你们俩一人一支。向城, 再带一支给你姐姐, 都要好好学习哦。”

两个孩子眼睛都亮了一下, 向城毫不忸怩地接过来, 嘴角一弯甜甜地道:“谢谢阿姨。”

这几天和睿哥一起上这个劳什子英语辅导班,烦都烦透了, 要不是看在可以跟在睿哥身边,他才没兴趣来。

不过班上的那些同学, 的确有好几个都拿着这新流行起来的金笔显摆, 他看着也有点儿眼馋。

“妈, 不是已经断货了吗?”封睿取下金色笔帽,淡定地审视着, 小脸上有点喜怒不露声色的小大人样。

金笔那内敛含蓄的笔尖造型看着很舒服, 不像国外的名笔大多是外露出整个笔头,霸气张扬, 这几款热卖的英雄国产金笔, 采用了含蓄的内笔尖, 金色的小笔舌只露出一点点,不得不说,非常符合中国人的审美。

刘淑雁向后随手一指:“是刚刚那个孩子来敲我的车窗,卖给我的。”

向城吃了一惊:“什么,那是个小摊贩?那这是正品吗?”

他忽然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阿姨我不是说金笔不好啊,我可喜欢了!”

他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金笔和封睿的放在一起比了一下:“是一对呢!”

封睿淡淡地道:“这种东西,暂时不会有假货的。与其想着跟着做仿制品,还不如拿着资金现在去争取做英雄的代理商。”

“睿哥你好厉害。”向城充满崇拜地望着他。

“就会纸上谈兵。”刘淑雁嗔怪地笑着道,“你们瞧瞧人家那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抓住商机,低买高卖呢。”

封睿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在说正事,假如你允许我动用我的压岁钱账户的话,我有信心就找人去谈一下这个代理权。”

想了想,他又正色道:“这个不会亏钱的,盈利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刘淑雁笑吟吟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丈夫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她本身也是蕙质兰心、名校毕业,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商业机会的判断也不差,从心里自然也是赞同儿子的看法。

可是赞同归赞同,她还是嘴角噙笑:“那可不行,你现在的任务当然是学习。”

向城实在忍不住,悄悄地趴在封睿耳边问:“睿哥,刚才那个小乞丐明明想要拿你的玉坠,你干嘛帮他隐瞒呀?”

封睿淡淡道:“他只是摸摸,穷孩子,没见过好东西吧。”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那支金笔,忍不住就心中一动,回过头去,看向了后面。

他们的车刚动不久,果然,那个古怪的男孩子依旧站在原地,随着他们的皇冠车越开越远,那凝立不动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在看着他们。

虽然已经隔得那么远,但是封睿心里,不可抑制地浮起这样的念头。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悄然隐去,寒冬腊月的傍晚,气温极低。邱明泉却拢了拢肩膀,觉得彻骨冰寒。

他的眼前全是那个少年的脸。

那位和他一起跌下高楼的封大总裁,并没有事先知会,就引着他毫无防备地,迎面撞上了年少时的他。

可是原先的那个灵魂呢,为什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

那块玉石吊坠和这个时空里的那一个,合二为一了吗?还是说封睿的残魂,已经找到了自己,回归到了本体?……

他心里有种孤单的、酸涩的痛楚,细瘦纤长的手指茫然地捂住了胸口。

忽然地,他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怎么回事?刚刚生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响起,声音带着困惑和无辜。

邱明泉猛然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重新出现的、静静地散着美玉光辉的吊坠,连连狂吸了几口气!

“你、你……”他口齿结巴,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因为被冷空气给呛到了,“你刚刚到哪里去了!现在又怎么冒出来的?!”

“我怎么知道。”成年版的封大总裁显然也非常地困惑和焦躁。

远远地看到那辆记忆中的皇冠车时,他都是有知觉的,那个时候,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是他家1988年刚换的新款日系皇冠,记忆中每天傍晚,妈妈就会在这个时候叫司机来这里,等待他和小时候的向城。

他俩那时一起在上私人外教英文班,这时,就会差不多一起双双出来,坐车回家去。

直到那车窗缓缓摇下,他看着年轻时的妈妈,正在心旌动摇,可是很快,就轰然一下,失去了任何感知。

就像是沉在了某种时间的空洞里,无光无声,不出声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和邱明泉的联系也完全失去。……

好在,这种情形并没有延续太久,不知不觉地,他就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可这期间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全然不知!

邱明泉如听天书一般,只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而封睿的抓狂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玉石凭空消失,现在又完全毫无征兆地重新出现?……这到底什么情况!

再一次细细盘问了刚才的细节,封睿终于揣测道:“推测一下时间点,我失去知觉的时候,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我出现在你附近时。”

邱明泉想了想:“对,我和你妈妈说话时,你正从远处走过来。”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这个穿越回来的灵魂,和我幼年时的自己,不能共存。”封睿沉思道。

顿了顿,他又否定:“我们已经存在在同一时间了,实际上,应该是不能出现在接近的空间。”

邱明泉糊里糊涂地听着:“啊?”

封睿已经慢慢理清了脉络:“这个时空,大概只认那个幼年的我——毕竟他的存在才符合时空规律。”

邱明泉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有点道理。

封睿苦笑起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我既然回来了,又没有占据我自己的身体,那么这个世间的幼年的我,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

这就是一个悖论。

能容纳这个悖论存在的,应该就是这块祖传的玉石吊坠。空间法器,时光宝盒?随身空间?……

可不管怎样,他回不去自己的身体!

一旦和幼年时自己的生存空间重合,他这道来自未来的残魂,就会自动消失,就像是活该被镇压的孤魂野鬼。

一时之间,封大总裁竟然对于过去的自己,起了一种咬牙切齿的嫉妒心情。

他这些天,暗暗苦思冥想的,不外就是能够重新遇到过去的自己,说不定就合二为一,和这个幸运的邱明泉一样,重新活上一遍。

所以他才暗搓搓地引诱邱明泉来到这里,甚至不敢事先告诉他。

可是现在,一切希望都化为泡影,事实给了他一个貌似合理,却又让人抓狂的答案。

假如幼年的自己过着他的人生,自己也只能以这种被禁锢的游魂状态存活着,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邱明泉好半天听不到封睿的声音,不由得有点惴惴不安。

他紧张地握住了胸口的玉石吊坠,啊,还在。

封睿有气无力地开口:“别摸我了,我这辈子,也就只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前生,一定是太顺风顺水,所以败光了一世福荫。所以这以后,就只能安心做这个愚笨小民工的贴身保姆、辅佐之臣。

等到七八十年后邱明泉寿归正寝,他也就只有跟着一起进火葬场的命。……

刚刚嫉妒完自己的封大总裁,又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还不如来一道雷电,把这块玉石给劈了吧,说不定他还能早点投胎——他怨恨地想。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邱明泉忽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

狂风骤起,白天还晴空一片的天气,忽然就乌云遮蔽了天空,一片漆黑。

一道银白的闪电犹如怒龙,从高空闪过,如同鹿角枯枝,蜿蜒而下,直直劈在他们面前!前方一棵大树正中雷电,一根粗壮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掉了下来。

刚刚还在怨天恨地的总裁先生,忽然闭上了嘴。

我艹……他心里涌出来无数泥石流一般的咒骂。

算了什么都不说了。说多了也是泪啊!

在这个灵魂不死、重生转世、时空扭曲都统统能生的世界,他现在毫不怀疑自己再埋怨上天几句,上天就会毫不客气地给他劈上一道雷击。

——他不、想、死!

就算只是一道残魂,他也想活下去啊!

……

靠窗的座位上,那名中年男人嘴角微扬,听着小女儿的名字赫然列在年级前三,笑意直要溢了出来。

自家的孩子实在太省心了,成绩好不说,又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一时之间,他心里充满了温柔,看向校门外那个影影绰绰的男孩背影时,心里砰然一动。

买买买,待会儿放学,就给女儿带回去一个惊喜吧!……

正值寒冬一月,气温极冷,邱明泉站在校门口的冬日大太阳下,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

传达室里的老大爷端了一杯白开水,冲他招了招手:“娃娃来,喝口热水,别冻着喽。”

邱明泉感激地跑了过去,接过老大爷的大搪瓷杯,“咕嘟咕嘟”喝了半缸子温热的开水:“谢谢爷爷!”

“你这笔啊,卖得出去不?”老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唠嗑,“金笔啊,笔头真的是金子做的吗?”

邱明泉腼腆地笑笑:“笔尖那一点是K金的,真的是14K金,工艺可厉害了。”

老大爷哈哈地笑:“你才厉害。一支笔抵俺家好几天菜钱,小娃娃你咋就敢贩这个来卖啊?“

邱明泉举起袖子擦了擦嘴,微笑一下:“我也是试试。”

就在这时候,有的教室里开始有家长们走出来,邱明泉赶紧把搪瓷缸放下,飞速地跑到了校门口,站得笔直,忐忑地看着鱼贯而出的人群。

“把你那小狗一样的眼神收起来。”封睿没好气地道,“你给我做出‘爱买就买,不买就滚’的神态来,强势!强势懂不懂?”

“哦。”邱明泉挺直了腰,一眼就看到说他投机倒把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

她弯腰拿起了一只英雄100金笔,不死心地问道:“小弟弟,不是我说哦,太黑心不好的——你这个笔,最多六块钱顶天了,我拿一支。”

邱明泉死死咬住封睿定下的死限:“阿姨,真的不行。八块钱我都倒贴,我还有来回车票钱呢。”

旁边一个相貌温和点的女同志在心里算算市中心来回的车费饭钱,又看着邱明泉被冷风吹得红的小脸,心里一软:“好吧,八块八我买一支好了。”

她摇摇头,掏出了钱包数出来十元钱:“给我儿子买的,哪种颜色好呢?”

邱明泉惊喜交加,一边找零,一边按照封大总裁的指示开口:“阿姨,要不您拿这个金色笔帽的吧。金冠加身,在过去,可是配得上状元的呢!”

“哎呀,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女同志笑呵呵地拿起那杆金色笔帽的经典款金笔,在邱明泉提供的作业本上画了几道,满意地放进了精美的笔盒。

就在交易的这一会儿,邱明泉身边已经围了好些家长。

那则英雄金笔的广告这两天刚开始密集投放,不少人都对这种昂贵的14K铱金笔颇为艳羡。

一看这女同志下了第一单,就有人也眼热起来。更何况在这种刚刚开完家长会,得知了自家孩子好成绩的时间点上?

“我要个全银色笔身的吧,我觉得这个大气。”有人自言自语地拿起另一支,摩挲了半晌,终于被那良好的设计和精致的笔尖勾引得心动,也掏钱买了一支。

太阳很大,北风很冷,幸福来得太突然。

邱明泉忽然有点眩晕,只记得脑海中牢记着封睿定下的“绝不降价”的限制,不到一会儿,八支英雄100金笔,竟然被买走了七支了!

忽然,有两个人几乎同时,一把抓住了最后一支笔,开口道:“这支我要了!”

邱明泉一抬头,争抢的两人,正是先前那位中年眼镜男子,还有一个就是那个说他黑心的妇女。那妇女一直等着想看邱明泉是不是能降点价,可没想到人家转眼就快卖光了,心里立刻急了。

“我要了!”中年妇女强硬地把金笔盒子往手里拽,就要掏钱。

这男人脸色也同样着急:“哎呀小兄弟,卖给我吧!”

邱明泉看看两人,慢条斯理地拿起笔盒子,递给中年男人:“叔叔,给您。”

那中年妇女不乐意了,横眉立目地:“凭什么啊,我先说的!”

邱明泉淡淡地道:“不,这位叔叔是今天第一个问价的。”

魏清远长舒了一口气,赶紧往外掏钱包,忽然就有点愣。

他掏光了所有的钱,面色窘:“你看啊,小弟弟,我不是想讲价,真的是来开家长会,身上没多带钱。”

果然,整个钱包里就只有一张五元,还有几张毛票,几个钢镚。

这一下,中年妇女立马来了精神:“我有我有,我有钱。”

她炫耀地掏出一张十元钱整钞,就往邱清泉手里塞:“给你!“

邱明泉没理她,伸手接过男人手中所有的钱,把最后一支英雄铱金100递了过去:“叔叔,给。”

中年妇女尖锐地叫了起来:“你疯啦!他只有六块多钱!”

邱明泉看看中年妇女,慢吞吞道:“是啊,可千金难买我乐意。”

他转过头,真诚地望着魏清远:“叔叔,谢谢您。”

“谢我什么?”

邱明泉由衷地道:“市场经济是好东西。对吧,叔叔?”

魏清远呆呆地拿着笔盒,满心都是震惊。

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愿意低价卖他,可更没料到的是,这孩子刚刚说的这一句!

“市场经济是好东西”。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身边又有几个人敢说,或者说,有几人懂得其中真正的道理?

他毕业于东申市财经大学,毕业后就在中央审计署就职,干了十几年,如今刚刚调到东申市履职,和他尊敬的导师巩校长聊起市场经济时,大家都还同时带有着疑问。

这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就能信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清远试探着开口提议:“要不,明天这个时间点儿,你来这里,我再带钱补给你。”

“不用,我明天不来了。”邱明泉乖巧地笑笑,小脸红扑扑的。

终究还是个孩子,魏清远困惑地想。那句话,大概是从广播里听到,就记住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弯下了腰,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点了点剩下的最后两个笔盒:“这是贵的那种吧?——50金雕?”

“是的是的,大领导出访,送苏-联人的国礼呢!”邱明泉顾不上魏清远了,目光落到那男人脖颈上粗大的金链子上,心跳加快了。

那男人豪气地点点头:“两支都给我包起来吧。”

……

躺在家里唯一的床上,邱明泉一动不动。身边的爷爷奶奶一天外出劳累,早已经打起了呼噜。

天气很凉,三个人一起盖着的棉被不厚,压在身上并不保暖。

可是他的脑子却烧得一团热!

“封先生……”邱明泉脑海里,全是床下书包里满把的零钞。

十支金笔卖完,比上午的进价,就足足赚了三十九块二!

那张存折已经重新被他放了回去,可是邱明泉的旧书包里,却已经放着整整一百二十多元!

八十多元本金,一天下来,就是接近四十元的利润!

所有的金笔销售一空,最后那两支最贵的50金雕英雄礼品笔,一下子就给他带来了二十元的利润。

在他死去的前世,这个数目当然可谓寒碜。

可是,这是前世的1988年!

就算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国企职工,在东申市此时的人均月工资也不过一百多元,而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只靠捡垃圾为生的邱家来说,这四十元净利几乎是拾荒一个月的所得,而现在,邱明泉一天就挣到了!

“别激动了,这点小利。”封大总裁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明天还得再去进城再进货呢,还不早点休息?”

休息,哪里睡得着呢?

邱明泉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小本子上记录的各家学校开家长会的最后一所,是六天之后。也就是说,利润率高达45%的这种好事,一共可以持续七天,整整一周!

一个可怕的数字已经瞬间在邱明泉的心算下跳了出来。

“怎么是小利!”他在心里激动地叫,“收益45%,连续七次。1172元!”

他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连着卖七天,八十多元本金,能赚一千一百元,是吗?”

封睿得意洋洋的开口:“所以这就叫做复利,复利你懂吗?记住了!第一个知识点。”

可是忽然的,他又沉默了一下:“你怎么算得这么快?”

“快吗?很好算啊!”

封睿怀疑地问:“你一路上都在算这个?”

“没有啊,就刚才。”

封大总裁忽然问:“158开方是多少?”

“12.57……左右?”邱明泉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了有点忐忑,又偷偷下床摸到书包里的计算器,借着窗外的月光按了一下:“差不多吧。”

封睿看着计算器上显示的数字,沉默了一下。答案是12.5698……

1988年的东申市郊外,这里是一片贫民聚集的破旧棚户区,不远处就挨着城市边缘,再远一点,就是老旧的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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